第 36 章
第二個紋身:嫁給我(1)

  

  接下來的幾天,蘇清嘉開始了對她目前最重要的聽眾——路易斯的努力觀察,憑藉著二點零的視力,蘇清嘉發現她開始摸到了老頭的門道了。

  她不斷地改進觸碰琴鍵的力度和速度,在這首簡單的練習曲中充分加入了自己的理解,終於在十天後,路易斯老頭一口把杯子裡的紅酒給灌了下去,絲毫沒有平日裡仔細品鑑的優雅裝逼,「好!就是這樣!」

  尼瑪,這都快半年了,終於得到一句「好」,蘇清嘉感覺自己已經熱淚盈眶了,她覺得她需要感謝cctv,感謝bbc,感謝各種tv,感謝爸爸媽媽,感謝天感謝地,感謝黨和國家,感謝人民,她終於過了這個坎了!

  還沒等她高興過來,路易斯又輕飄飄地跑到吧檯倒了杯紅酒,騷包地坐在沙發上,悠哉悠哉地說了句熟悉的話:「再來。」

  蘇清嘉:……

  悲憤地朝路易斯那瞪了兩眼,蘇清嘉又叮叮咚咚地彈起了棉花。

  但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後,她顯然找到了門路,越彈越順,越彈越好,隨著路易斯肯定次數的增加,蘇清嘉突然明白了她缺少的也是路易斯需要看到的——

  自我的感情和特色。

  這是一個出色的鋼琴家的必備,蘇清嘉突然一下子懂得了路易斯的教學,他是想通過不斷積累的方式,讓她找到自己的路,在這條路上,沒有誰幫得了她,她必須靠自己來找到最適合的力度,注入自己的情感。

  蘇清嘉已經具備了充沛的情感,但她還缺少一點特色,這需要積累,有了量的積累才會有質的突破。

  但為期半年彈奏一首樂曲讓她觸到了這個門檻。

  柯蒂斯音樂學院的考試如期而至,蘇清嘉把自己裹得厚厚的,和明靈一起出門。路易斯老頭前天就一直沒回來過了,作為鋼琴系主任,這是由他主導的第一次鋼琴系招生,他必須做好準備工作。

  費城昨晚又下了一場雪,副熱帶氣壓帶來的溫帶季風氣候讓冬天變得寒冷難耐,建築物的頂端都帶上了白色的帽子,路上城市環衛在鏟雪撒鹽。

  一陣冷風過來,蘇清嘉默默縮了縮脖子。

  柯蒂斯用來招生的琴房外排滿了人,他們都是從世界各地飛來參加招生考試的,大部分是十*歲的年輕人,還有二十多歲的,他們是來考取學院的本科以及研究生學位的,但蘇清嘉也看到了幾個比她大不了兩歲的孩子。

  鋼琴系欣賞具有超凡天賦的孩子,但能不能成功還兩說。

  由於有著鋼琴系主任的推薦函,蘇清嘉免去了初試,當然,免去初試的還有好幾個,她也不算走後門,有著大師推薦的人基本不會差,也就省的初試,這樣兩邊都輕鬆。

  蘇清嘉等了差不多一兩個小時了,在此期間,有許多人都被考核過了,有些面色沉重,有些帶著歡欣。

  其中一個黑髮棕色眼睛的加拿大女孩就坐在蘇清嘉旁邊,進去的時候,蘇清嘉還給她加油鼓勁,但事與願違,那個女孩哭著跑了出來。

  蘇清嘉心裡塞塞的,就這麼嘆了口氣,不多時也就到她了。

  明靈在外面的等候室等著她,蘇清嘉深吸了口氣,站了起來,穿過長長的走廊走到琴房前,她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後敲門。

  「請進。」是位女老師的聲音。

  蘇清嘉還是有點忐忑,但她告訴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

  簡單的自我介紹的流程過後,她要向評委展示她的自選曲目。

  這是她彈奏了半年的曲目,也是得到路易斯認可的曲目——《愛之夢》。和《鐘》一樣,來自才子李斯特,蘇清嘉當初雖然靠著一股勁彈完了《鐘》,得到了路易斯的認可,但如今,在柯蒂斯的考試面前,《鐘》顯然不適合。

  路易斯通過考量,為她選擇了《愛之夢》,這首曲子難度不高,但重要的是其中的情感,很少能有人駕馭得好,更不要說是一個十二歲的女孩。

  但這明顯非常適合蘇清嘉。

  評委們都仔細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他們也都知道,這是主考官路易斯的弟子,但,在嚴苛的選拔面前,路易斯的名片再大,也做不了這個主。

  蘇清嘉在鋼琴前坐好,向他們點頭,路易斯朝她許以鼓勵的目光。

  很顯然,這個師傅心裡其實遠遠沒有他平日裡表現出來的那邊優哉游哉,他目光變得凝重,小徒弟的發揮讓他有點期待也有點擔憂。

  手腕下垂,蘇清嘉的手指間飄出悠揚的樂章。

  整個曲調深情婉轉,在蘇清嘉的彈奏中,彷彿是夜鶯的吟唱,浪漫主義色彩被她詮釋得淋漓盡致,其中又帶著靈動的美感。

  這首曲子說起來,很多人彈過,業餘九級就能上手,但它卻是實在很難掌控,「鋼琴之王」李斯特在譜寫這首曲子的時候,傾注了大量的心力,速度要求快,但一快華彩就不到火候,音色會變得很硬。

  蘇清嘉在彈奏第二段的時候,加入了前世看到過的一些經驗,彈得輕飄飄地,像是蜻蜓劃過水面,雲彩掠過樹梢,卻有種別樣的眷戀悠長。

  一曲終了,評委們給她鼓掌,她走到桌前鞠躬。

  路易斯的眼神流露出由衷的喜悅,很顯然,他的弟子表現地非常好,可以說是今天所有的考生中彈奏地最好的一位。

  評委們一致決定,給予蘇清嘉高分。

  蘇清嘉抑制住興奮,繼續聆聽評委們的教誨和詢問。

  到了最後,坐在中間但基本上沒有說過話的一位女教授向她問道:「可以告訴我,彈這首曲子的時候你在想誰嗎?」

  這位女教授保養得很好,考究卻不老氣的穿著看起來很時尚,黑色的皮草被她穿出了十分的嫵媚。

  蘇清嘉怔了怔,還是道:「在想我的一個朋友。」

  「那他一定很喜歡你。」女教授道,她的眼底是追憶的神色。

  蘇清嘉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後茫然地點了點頭。

  「那個男孩一定為你做了很多很多事,我從你的鋼琴聲裡面聽出來了。」女教授撩了撩捲曲的秀髮,風情萬種,「你真是個幸運的女孩,但希望你更是一個聰明的女孩。」

  蘇清嘉雖然還是茫然,但她還是朝教授道謝:「謝謝您,我想時間會證明一切。」

  女教授點點頭,不再說話,並向主考致意,自己問完了。

  路易斯道:「貝拉,那麼現在,我代表柯蒂斯鋼琴系,歡迎你的到來。祝賀你!」老紳士路易斯的英語是地道的倫敦腔,在一群美式發音裡面格外優雅。

  懷著喜悅和淡淡的疑惑,蘇清嘉向評委道謝。

  走出琴房,蘇清嘉同明靈回了公寓。

  明靈心情打好,連忙收拾東西準備晚上好好慶祝一番,在廚房就忙活開了,蘇清嘉見著幫不上什麼忙,就回了房間。

  她翻著手裡的書,這段時間她都在看這本書。

  其實她已經看完了三四遍了,但她還是樂此不疲。

  那張卡洛斯送給她的照片被她夾在這本書裡面。

  黑白的色彩還是對比鮮明,少年瓷白的肌膚尚還是細幼的小樹苗般青蔥,黑色的紋身格外打眼。

  蘇清嘉用手細細描摹了好多遍。

  從離開巴塞羅那開始,在彈奏那首《愛之夢》時候,她就會不自覺地想起卡洛斯,想起他金色的頭髮,想起他藍灰色的眼睛,想起他盛滿蜂蜜的酒窩,想起他忽閃忽閃的耳朵。

  她一直在強迫自己忽視掉男孩的感情,但面對那深深刻進皮膚的紋身,蘇清嘉發現,她真的做不到,那個少年的言語太真切,真切到她說不出來話,眼淚一直掉。

  心裡的負罪感和強烈的震撼讓她將情緒全部傾注於琴音當中。

  《愛之夢》基於識人弗萊裡格拉特的《愛吧》,全詩是這樣寫的——

  「我曾死去/在愛的疑惑前/被它的雙手/深埋於此/被它的深吻/讓我甦醒/我在它的眼中/看到了天堂」

  儘管蘇清嘉告訴自己,你不會適合這個少年,你已經快三十歲了,前世二十六加這輩子的四年,這樣的少年不會和你有好結果。

  但另一方面,心裡又有一個聲音告訴她,為什麼不呢?卡洛斯那麼好,他那麼愛你,為什麼你不能愛他呢?你現在的身體年齡比他還小兩歲啊。

  蘇清嘉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

  女教授對她說的話讓她的心開始向一邊傾斜,「你真是個幸運的女孩,但希望你更是一個聰明的女孩」。

  那她的選擇,會是聰明的那一個嗎?

  *

  卡洛斯會從雷克薩奇主管那裡稍微打聽到一點貝拉的消息,雖然他很想打電話過去親自問問她,但他承認,他是個膽小鬼。

  下午,他又開始畫畫了。雷克薩奇告訴他,貝拉已經成功在柯蒂斯音樂學院就讀了,雖然他不知道那是哪裡,但他想能讓貝拉去的學校一定很不錯。

  想著想著,他在畫本上開始勾勒。

  太陽落山,遙遠的彼岸已經夜深,卡洛斯對著畫本上彈鋼琴的女孩道:「貝拉,祝你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