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依舊每天從地平線升起,卡洛斯開始了更刻苦的訓練。
沈柯每個星期還是會來教他中文,十七歲的沈柯快要上大學了,他想唸法律專業,可惜語言這方面是硬傷,找一個合適的家教顯然很難,而卡洛斯則剛好和他互幫互助。
奧萊格已經通過試訓了,雖然現在在b隊坐冷板凳,但憑他熱衷交際的個性,想來在更衣室不會混得太差,卡洛斯只擔心他訓練時候會不會偷跑出去找女孩過夜。
蘇清嘉走後,卡洛斯把宿舍的東西都整理了一遍。他把當初他在哥倫布廣場落寞時貝拉給他寫的便簽全部拿了出來,用膠水一張張貼在了牆上。紙張的顏色很鮮明,字跡也很漂亮,由於妥善的保存,一兩年了還沒怎麼褪色。
卡洛斯每天起來都會先看一遍便簽,然後唸給自己聽。
還有那幅畫,那幅在蘭布拉大道畫家給他畫的手捧鮮花的畫,他找人給裱了起來,掛在便簽中間。
他給這幅畫取名叫做《漂亮男孩》。
有時候他會想起當初在孤兒院被人嘲笑的日子,但那些記憶都彷彿太模糊了,他都已經記不清了,辱罵,嘲諷,爭鬥,全部都已經遠去,就連那個當初和他打得最凶殘的男孩,他都不記得他叫什麼名字,又長著一張怎樣的臉了。
現在高年級的隊伍裡還是有很多人叫他漂亮男孩,加西亞他們也會叫,他都會一一點頭致意。
教練們又給他擬定了新的訓練計畫,他欣然接受,強度更大的活動和持續有效的鍛鍊方式讓他一點點在進步,至少,五十米跑步數據不會騙人。
明年的招生季,他想調入更高的隊伍去,雖然他也有些捨不得加西亞他們,但他必須變得更強,他要打贏每一場比賽,他要抓住所有的機會——
他要在其他人發現貝拉的美好之前,打敗所有的情敵。
卡洛斯也開始學了點油畫,但他對色彩不敏感,雖然線條流暢,不過上出來的色調怎麼看怎麼彆扭,剛好學校來了個鋼筆繪畫的老師,他上手很快,老師也很賞識地教他畫畫。
到現在為止,他的繪畫本已經用掉很厚很厚了,中間有不少廢稿。憑著記憶和想像,他畫了各種各樣的貝拉,大部分都是笑著的,只有一張,他畫了很久,是貝拉夜晚穿著開衫流著眼淚的樣子。
但他覺得那張很美,因為那個時候,她眼裡全是他,那些淚水,都是流給他的。
卡洛斯去書店買了份世界地圖和美國地圖,雖然他地理學得不是很好,但他也知道,伊比利亞半島和美國之間相差九個時區。
當金色的陽光灑滿巴塞羅那,賓夕法尼亞還在一片夜色朦朧當中。
貝拉的父母把貝拉在美國的電話告訴了他,但他還沒有打過。
他怕他的天使正在熟睡,突然的鈴聲會驚起她的美夢。
將電話卡從插銷裡□□,卡洛斯又一次低頭走回了拉瑪西亞,路上,他買了根彩虹棒棒糖,還是熟悉的味道,有點膩,那個生產商真夠頑強的。
*
費城位於賓夕法尼亞州,它是賓州最大的城市,也是人口最多的城市,在這裡,經濟高速發展,高薪知識產業和傳統工業有機結合,依託著實力雄厚的大學城,這所美國歷史上最為歷史悠久的城市依舊煥發著蓬勃的生機。
著名的柯蒂斯音樂學院就位於費城。
來到美國後,路易斯帶著蘇清嘉暫時住在學院外面的公寓裡,學校倒是給路易斯安排了地方,但路易斯這個調調清奇的藝術家還是喜歡自己找地方住,他看上了一處別墅,就在這附近。
路易斯是個有錢的款爺,說買就買,連眼皮子也不眨一下,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為了建設美好的藝術,就必須構建一個良好的氛圍。
現在房子剛剛被藝術家老同志進行了一番改造,味還沒散,所以在外先住著,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
蘇清嘉在琴房老老實實地練著琴,路易斯托著紅酒杯,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地眯著眼。
練了一上午,路易斯就一直在重複著「再來」「再來」「再來」,語氣也是悠哉悠哉地,他都快喝了幾杯了,蘇清嘉也沒從他嘴裡聽到一句別的話。
這樣枯燥而辛苦的練習已經持續了快小半年了,在巴塞羅那的時候就開始了。路易斯雖說確實是水平高超的世界級鋼琴家,見識和經驗不是常人可以比擬的,但說起指點還好,就動動嘴皮子毒舌地說說哪裡不行。
但論起教授學生,蘇清嘉真的不敢恭維,路易斯嘩啦啦教了她一大堆知識,也沒咋細說,全靠蘇清嘉自己瞎蒙,囫圇吞棗先整個兒吃下去再說。虧得蘇清嘉是個披著蘿莉皮子的怪阿姨,理解能力還不錯,不然就算是個天才兒童也得被路易斯老頭給整蒙逼。
教完知識後,老頭覺得差不多了,該實戰了,就整天讓蘇清嘉彈阿彈,也不給意見,就這麼晃晃悠悠著一杯紅酒,在沙發上自己舒坦。
蘇清嘉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該找什麼方向了,就每天彈棉花似的,叮叮咚咚。
活動了一下手腕,蘇清嘉長長地嘆了口氣。
雖說老頭把她帶到了費城來了,但這卻並不代表著她就已經能夠進入柯蒂斯音樂學院學習。
每年的一月到三月,是學院的招生季,全世界富有藝術天賦的學生都嚮往這所音樂的殿堂,蘇清嘉只能完完全全靠自己的努力,去打動招生考試的評委,成為一百六十個進入學院的學生之一。
當初路易斯和她說起來的時候,蘇清嘉慌了一陣神,也曾想過這樣做的後果,但最後她還是咬咬牙,堅定地來了這裡,既然年輕一次,為什麼不努力拚搏一把呢?她不想讓自己後悔。
大不了,不就是繼續練習,然後等下一年的招生考試嘛,她還就在這坳上了。
想到這裡,蘇清嘉翻了下一頁譜子,又開始彈了起來。
五分鐘後,路易斯又給她扔來一句「再來」。
認命地繼續彈奏,蘇清嘉內心瘋狂os:再來你妹!!!尼瑪,老頭,你可是要當鋼琴系主任的男人,就不能說句別的嗎?
二月三號,蘇清嘉迎來了在美國的第一個生日,明靈從西班牙飛過來同路易斯一起為她慶生,這是她重生以來過得最為孤單的一個生日,蘇清嘉有些心塞。
心塞之後她很快就釋懷了,這條路畢竟是她自己選擇的,從一開始,她就做好了要吃苦的打算。她也可以繼續像上輩子那樣,沒什麼壓力地過活,一人吃飽,全家沒人要她養,但遇見那個勇敢的少年後,她告訴自己,其實,你也可以很不一樣。
其實一直以來,她都害怕夢想這個詞,是的,害怕,她害怕追逐夢想的路上受傷,更害怕有一天夢想一點點破滅,她沒有這個勇氣去追尋,富裕的生活讓她學會了逃避和享受安逸。
但卡洛斯卻告訴她,人生,可以因為一點努力而不一樣。
小小的努力,小小的不一樣,大大的努力,大大的不一樣。
她喜歡去拉瑪西亞看卡洛斯訓練,燦爛的金髮上有鑽石的光芒,每一次有數據突破他都會第一個跑來告訴她,她會為他高興,為他下一個突破而加油。
蘇清嘉想,為什麼她不可以做出一點努力呢?這些努力也許也可以讓她變得不一樣。
吃過蛋糕,蘇靖康給她打了電話,祝他的寶貝女兒生日快樂,陸陸續續又有很多人來電祝福,但唯獨缺少了一個聲音——卡洛斯。
她看了一會書,和明靈睡在一起。
半個月後就是鋼琴系的招生考試,明靈這段時間會一直在這裡陪她備考。
看出女兒的擔憂,明靈安慰她:「不要緊張,發揮出正常水平就好,不需要給自己壓力。」
「可萬一我沒考上呢?」蘇清嘉還是有點忐忑,「我不想被淘汰,也不想靠路易斯爺爺進去。我想靠自己。」
一月份的費城比巴塞羅那冷很多,雪已經積了很厚了,夜晚,母女倆的被窩卻還是很溫暖。
明靈擁抱著她,用溫柔的聲音道:「貝拉,要對自己有信心。」
「可是最近路易斯在練習的時候都只會對我說,『再來,再來』,媽媽,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蘇清嘉趴在明靈胸膛,語氣嬌嬌。
「你要學會用眼睛,用耳朵,用你的所有感官去『看』。」明靈道,「貝拉,以後你要做的是一名鋼琴家,你要用你的音樂,去讓所有人觸摸到你的情感,但首先,你要學會去看觀眾,去看他們的神態,調整自己的狀態。」
「那怎麼才能看到呢?」蘇清嘉有些疑惑,「媽媽你好厲害哦。」
明靈拍拍她的背,道:「這要靠你自己了,其實這也是路易斯讓我轉告你的,媽媽哪有這本事啊,只是你路易斯爺爺不好意思告訴你罷了。」
「那我明天就去試試。」蘇清嘉有些迫不及待。
「試之前還是要先睡個好覺。」明靈刮了刮女兒小巧的鼻子,「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