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第二個紋身:嫁給我(5)

  

  「貝拉,今天是有什麼心事嗎?是不是遇見什麼問題了?」萊昂問道。

  蘇清嘉尷尬地笑笑,「沒有,你多想了,沒什麼事,就是有點不在狀態而已。」

  「是因為上午來的那個男孩嗎?」出身良好的萊昂骨子裡還是有些強勢的,「你在想他?貝拉,你喜歡他嗎?」

  蘇清嘉搖搖頭,道:「萊昂,不關他的事。謝謝你今天送我,我要回去了。」

  萊昂眼神熾烈,上午蘇清嘉給男孩的擁抱讓他心底的嫉妒在滋長,像是一條蛇,啃噬著他的心臟,在車上,他看見了她睫毛上的淚水,和紅紅的眼眶。

  凝視著她,萊昂道:「貝拉,我喜歡你,從第一次看你彈琴起,我就喜歡你,你能考慮一下我嗎?我們會有很多的共同語言,我可以和你聊音樂,幫你整理資料,我們還可以合奏,我們的合奏是學校裡最好聽的二重奏。」

  又想到什麼,萊昂補充道:「如果是今天來的男孩讓你心神不寧,貝拉,我想請你能給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我不會比他差。」

  蘇清嘉再次搖頭,言語誠懇:「萊昂,我已經很明確地說過,不關他的事,況且,我真的不喜歡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蘇清嘉朝他揮手,「再見,還有謝謝你。」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別墅。

  「可他瞭解音樂嗎?貝拉,我才是可以和你合奏的那個人。」身後萊昂不顧形象地大吼。

  蘇清嘉沒有回答,只是向他再次揮手,萊昂有些喪氣,這是這個矜貴的少年第一次遭受到來自喜歡女孩的打擊,他已經維持不住自己的紳士風度了,朝著遠去的蘇清嘉大喊:「沒關係,我可以等!」

  回到房間的蘇清嘉心緒萬千。

  萊昂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少年,像是一塊溫潤的美玉,讓人如沐春風,他的西裝永遠一絲不苟,光亮的皮鞋不沾一點灰塵。

  而卡洛斯不一樣。

  他是在孤兒院長大的貧苦少年,只能靠自己一點點打拚才能擁抱少許的溫暖,他就像一顆需要不斷拋光的鑽石原料,堅硬無比,卻能夠閃耀最打眼的光輝,讓人忍不住去接近。

  他的球衣總是沾著汗水,球鞋會因為磨損總是要更換。

  萊昂能夠不費力氣就買下最昂貴的首飾,卡洛斯卻需要付出不知多少個日夜的拚搏。

  蘇清嘉拿著相框細細摩挲。

  儘管卡洛斯不能和她談音樂,不能和她合奏,但她其實——

  她其實很喜歡那個少年聽著舒緩的音樂趴在桌子上睡著的側臉,那麼安靜,那麼溫暖。

  *

  回到巴塞羅那,佩萊教練雖然訝異卡洛斯的提前歸隊,但更多的是高興。他向所有隊員介紹了這位中場。

  挑選球服的時候,卡洛斯還是一如既往地選擇了三號,雖然這個號碼大多是右後衛的,但也不是硬性規定,碰上任性的球員就隨便了,只要不是門將的號碼被挑到就行。

  卡洛斯自然是非常任性的一個球員,教練佩萊心塞塞的。

  在所有隊員中,卡洛斯是最小的,但是身高卻處在中等偏上的位置,加上他總是冷著臉,倒是不怎麼看得出年紀。

  憑藉著奧萊格教的經驗和沈柯灌輸的交際手段,卡洛斯很快便適應了更衣室的關係,並迅速地融入進去。他精通西班牙語,加泰羅尼亞語,和英語,還會一點點葡萄牙語,這讓他在與隊員的交流的時候毫無滯澀感。

  但讓他真正壓制全場的是他的技術。

  如果說佩萊對安排卡洛斯上場最開始還抱有一絲忐忑,那麼在集訓時間段看來,他的擔憂完完全全是多餘的。

  在第一次訓練中,卡洛斯就展示出了作為中場的絕對觀察力,靈動飄逸的球技讓他帶球置旁人於無物。

  他既能夠為隊友提供關鍵的助攻傳球,又能夠尋找最佳角度,打出富有創造力的進球。

  佩萊在他背上看了好久,這才確定他後面沒長眼睛,這麼踢球完全靠的是堪稱恐怖的感覺。

  集訓強度一天天加大,隨著賽季的到來,卡洛斯明顯感覺到自己在一點點變強。

  他主動要求加訓,富有針對性的訓練讓他的腿部力量變得更強。

  賽季前一天,他給貝拉打了兩年來的第一個電話。

  電話亭裡,卡洛斯插上電話卡,第一次鼓起勇氣完整地把號碼撥通。

  那串數字已經牢牢刻在他的腦海裡,他無數次地想要撥出,可是按了幾個數字之後,就退卻了,他還沒有想好對貝拉說什麼,他也還沒有勇氣聽到她的聲音。

  他迎來變聲期的時候,他更是不敢開口,他怕貝拉聽了難受,更怕她會厭惡。

  等到變聲期完了之後,他就更不敢開口了,他怕貝拉認不出他的聲音了,會客氣地問「你是誰」。

  卡洛斯知道自己是個膽小鬼,唯一一次勇敢在貝拉離開前全都用光了,再也攢不起來了。

  但去到美國後,他開始慢慢又開始自信了起來,那條漂亮的鏈子還在貝拉的手腕上掛著,她的手指變長了,但手腕還是那麼纖細。

  從美國回來後,他時常會做一個夢。

  不同於年少時候第一次地羞澀,他很鎮定地將被單洗掉,掛在陽台上。

  夢裡,那雙蓮花一樣的小手在他身上挑起火焰,指尖是櫻花的米分色,泛著淡淡的光澤。

  她的手在他身、下輕柔地來回動著,手上的銀鏈發出的光讓他感覺一片模糊,飽滿的珍珠像是受了驚嚇般晃動。

  夢裡那雙手柔若無骨,綿綿的香味從她身體裡散發出來,黑髮包裹著他倆,像是纏繞的網,不能分離。

  長長的嘟聲後,有人接起了電話,卡洛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卻不是他要等的女孩,是家裡的幫傭。

  歇了口氣,他又開始緊張了起來,吞吞吐吐地說要找貝拉,幫傭說請稍等。

  卡洛斯剛剛掉下去的心又開始在嗓子眼撲通撲通地跳動了,他右手在心口上放置著,彷彿貼近這裡的紋身能讓他有那麼一絲力量,讓他不至於將電話掛斷然後逃跑。

  「我是貝拉,請問……」

  還沒等女孩甜潤的嗓音將話說完,卡洛斯就已經急急忙忙地開口了,「貝拉,貝拉,是我,卡洛斯,我……」

  他不希望聽見那句「你是誰」,他只能用這樣莽撞的方式打斷,可話一說完,他就後悔了,貝拉會不會覺得他不夠有禮貌,會不會覺得他太過魯莽?卡洛斯的腦子裡閃過那個穿著昂貴西裝的矜貴少年,心開始下沉。

  可到半路上,貝拉卻用她溫柔的話語接住了他急速下落的心,「卡洛斯,是你?」貝拉的聲音很欣喜,卡洛斯也跟著雀躍了起來。

  蘇清嘉繼續道:「卡洛斯,你,我……」離上次小金毛來到費城已經過去兩個月了,這兩個月裡,蘇清嘉沒有收到關於他的一點點消息。

  有時候,蘇清嘉會想,也許那天只是她一時恍惚做的一個夢罷了,可事實告訴他,卡洛斯真的來過,可他來過後,就再也沒了蹤影。

  她腦海裡不斷回想當天的對話,她害怕那天卡洛斯是在和她做最後的道別,她害怕少年已經決心要放下她,走進新的世界了。

  卡洛斯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的有些急促的呼吸聲,開始慌了,「貝拉,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你和我說句話吧,貝拉?」

  蘇清嘉心裡漲漲的,道:「可你不是不願意給我打電話嗎?叫我怎麼和你說話。」

  她的聲音不是那麼平穩,卡洛斯聽到了哽咽:「貝拉,你別哭,我不是故意的,我上次不是去費城看你了嗎?貝拉,誒,我……」

  卡洛斯急得抓耳撓腮,一頭滿是汗水的金髮都亂成了鳥窩。

  「那能一樣嗎?你是來美國了,可你都沒和我說多一會話就走了,誰知道你來費城是來看我還是看路易斯那個老頭啊。」蘇清嘉吸了吸鼻子,聲音裡是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嬌喃。

  「我怎麼可能是去看路易斯的呢,貝拉,我,」卡洛斯沉默了一會,鹹濕的海風讓他冷靜了下來,他聽見自己的心在說話,「蘇清嘉,我想你了。」

  卡洛斯沒有再強迫自己說一些違心的話語,他順從自己的心意,念出了他一直想說給貝拉聽的中文。

  這段話他曾經在貝拉耳畔輕聲說過,也曾仔仔細細地寫在了粉色的卡紙上送給過這個女孩,現在,他再次隔著話筒穿過千山萬水的距離,無線電波的傳輸解碼帶去他的思念。

  他的嘴在說,「蘇清嘉,我想你了」;他的紋身在說,「蘇清嘉,我想你了」;他的心在說,「蘇清嘉,我想你了」。

  時隔三年,再次聽到這段熟悉的話語,蘇清嘉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

  這個男孩的中文已經說得很好了,比起她第一次聽到時的生硬和乾澀,現在的他已經能夠用親暱的強調突出了輕重音,他低沉的嗓音透過話筒傳來,稍微有一點點失真,但她還是覺得那麼好聽,就像是月光奏鳴曲在湖面跳躍。

  她聽見自己帶著哭腔的聲音對著電話說:「卡洛斯,我也想你了。」

  卡洛斯覺得自己的心被貝拉的哭聲給拴住了,他明明不想讓她哭,可是又莫名覺得有甜蜜的味道透過這根細細的線傳來,是上等的蜂蜜。

  他繼續說著中文,語氣是激動與喜悅:「蘇清嘉,你不要哭,我怕你哭我也會哭。我今天是想要告訴你,賽季明天就要開始了,這一次,我還會是三號,蘇清嘉,等到我回到諾坎普比賽,你能不能繼續像以前那樣,來給我加油,來給我鼓掌?」

  「我這次會在最好的草地上奔跑了,觀眾席會很大很大,我會請教練給我留下家屬位置,蘇清嘉,你能來嗎?」

  「蘇清嘉,我會拿到冠軍,我會成為最好的足球運動員,蘇清嘉,我會用中文告訴全世界,我的球探叫做蘇清嘉,是個來自中國的女孩,是我喜歡的女孩,蘇清嘉,你能來看看我嗎?」

  一連三個問句讓蘇清嘉摀住嘴唇,她嘗到自己淚水竟然是鹹鹹的,又帶著甜甜的味道,她的聲音已經聚不齊了,斷斷續續地道:「好,卡洛斯,我會來,會來為你加油。」

  「貝拉,晚飯時間到了,準備了你最愛的甜點哦——」路易斯的聲音傳來,蘇清嘉抹了抹眼淚,應了一聲。

  「卡洛斯,我會來給你加油的,穿裙子可以嗎?」

  「都好,快去吃飯吧,不要餓著了。」卡洛斯笑了笑,雖然蘇清嘉看不見,但她還是能夠想像男孩的笑容有多麼燦爛,應該就像是初升的朝陽,紅彤彤的,帶著跳躍的衝動。

  掛斷電話前,蘇清嘉聽見男孩再次對她說:「,蘇清嘉。」

  蘇清嘉摸了摸自己的心房,小小的心臟在無序地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