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拉,一天不見,你又變漂亮了。」矜貴男孩彬彬有禮地走來,每一步都走得沉穩又不失風度。
「萊昂?你怎麼了?有事嗎?」蘇清嘉有點詫異,微微有些不知道怎麼做,卡洛斯讓她的思緒幾乎無法運轉,她強迫自己清醒,然後轉換了英語,沖男孩道。
萊昂來自英國,出身不凡,路易斯和他父母頗有深交,萊昂,是獅子的意思,從他充滿侵略性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的父母很愛他,而且對他寄予厚望。
他今年也是十六歲,在柯蒂斯小提琴系就讀,是個才華洋溢的音樂藝術家,路易斯斷言他日後一定成就非凡。
萊昂不著痕跡地打量了這個陌生的金髮少年一眼,然後道:「路易斯老師叫我喊你去參加一個音樂會,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讓您賞光呢?」萊昂操著優雅的倫敦腔,彎腰伸手的紳士禮節堪稱完美。
蘇清嘉看了看低著頭的小金毛,沖萊昂抱歉道:「不好意思,萊昂,今天我朋友來了,不能去參加音樂會,謝謝你,也代我和老師說聲不好意思。」
「貝拉,這次演奏的樂團非常棒。」萊昂溫潤地道,「我相信你會有所收穫的,這樣吧,我還有幾張票,你帶著朋友一起去吧。」
蘇清嘉搖搖頭,直接拒絕,「萊昂,謝謝你的好意,我還是……」
卡洛斯打斷她的話,道:「貝拉,我的假期已經結束了,待會就得走,不能去吃你做的點心了,你還是和他去吧。」
少年的話讓蘇清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心裡的酸澀一點點擴散,「你要回去了?可我……我們……」
「我馬上要歸隊集訓,貝拉,別擔心我,我會好好的。」卡洛斯忍住衝動,然後後退幾步,朝萊昂看去,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再見貝拉。」
小金毛的腿很長,步子邁得很大,不一會兒就走了很遠了,蘇清嘉再也沒有忍住,叫住卡洛斯:「卡洛斯,你等等——」
卡洛斯停住了,他往後看去,黑色頭髮女孩跑過來,鳳凰花的裙襬在風裡搖曳出最美的姿態,長髮在不斷飄揚,髮絲是最美的弧度。
蘇清嘉望著他,道:「卡洛斯,我還沒有和你說再見。」
卡洛斯不知如何回答,他低下頭,眼底光彩閃爍。
女孩突然靠了過來,清新雅緻的香味讓他不知所措。
「再見卡洛斯,祝你一路順風。」蘇清嘉擁抱了他一下,然後放開,走向萊昂那邊,邊走邊衝他揮手。
卡洛斯摸了摸胸口的衣服,有點微微的涼意。
隔得很遠,卡洛斯看不見那個矜貴少年的表情,他心裡有些甜蜜也有些緊張。
萊昂把車門打開,「請。」關門前,他朝卡洛斯那邊看去,有時候,不用說,男人之間就已開始較量,但他自信,他不會輸。
卡洛斯繞到柯蒂斯學院門口轉了一圈,沒有進去,遠遠地眺望了一會,然後。
不同於簡陋的拉瑪西亞鋪就了簡單的人工草皮,柯蒂斯處處是流動和靜止的美麗,建築別具匠心。
就像是他和貝拉的差距。
那個穿著昂貴西服的男孩用眼神對他說,這樣的女孩,他還高攀不起。
回到酒店,卡洛斯把身上的衣服換了下來,這是奧萊格告訴他,女孩子最喜歡的打扮,牛仔褲白襯衫,加西亞說這樣的他完全可以去演電影裡的豪門貴公子了。
可今天,他遇見了真正的豪門貴公子,他知道,那是不一樣的。
但他不會輸,不會。
收拾好行李後,卡洛斯去了機場,他買了晚上回西班牙的機票,離他的假期結束還有兩天,他對貝拉撒了謊。
昨天一下飛機他就好好在酒店睡了一覺,起床後,他耐心地梳好了頭髮,讓自己看起來更加陽光帥氣一些,之後他便拿著明靈給的地址一路打聽過去。
女孩已經長大了,美好的樣子更像是一個夢,他想了想自己筆下的貝拉,竟發現她比他想像中還要美麗幾分。
這些年,貝拉的電話一直沒有換過,他知道,他也知道在去年貝拉生日的時候,她等了很久都沒有等來他的祝福,她哭得很厲害,他沒有親眼看見,但聽起她媽媽這般說,他就想起顫顫巍巍地打了雨水的玫瑰花,心裡像是被鐵釘戳了進去,汩、汩地流著黑色的血。
但他還是不敢和女孩打電話,跨過九個時區的距離,他怕她聽見電話裡他的哭泣。
他希望,在女孩心裡,他永遠是堅強的樣子,能夠為她遮蔽起風風雨雨。
卡洛斯又獨自一人上了飛機,艙外,他回頭再看了一眼這個繁華的城市,明燈閃爍。
就像女孩在成長一樣,他也在改變,卡洛斯摸了摸、胸口的紋身,他已經學會了說謊,學會了掩蓋傷痛。
兩百歐元的週薪不高,但他會傾盡所有,為他的女孩買來她心儀的手鏈,他不想她為他哭泣,那些壓力和黑暗,他要一個人承擔。
他相信u19會成為他最好的跳板,他要走到最高處,他會成為最好的足球運動員。
相遇的時光雖然短暫,但依然美得讓他窒息,他也相信,他期待的那天不會遙遠。
*
音樂會上,蘇清嘉有點心神不寧,這是她很喜歡的一個樂團,享譽國際,它的首席鋼琴師也是一位極富盛名的天才人物,但此時,再優美的樂章也撫慰不了她紛亂的心。
腦子全是卡洛斯離開時候的背影,略帶灰色的天空和他藍灰色的眼睛像是一首輓歌,蘇清嘉強迫自己不去想,可胸膛裡的心就像是被線纏繞住一般,動彈不了,劇烈跳動的時候,一抽一抽地越捆越緊。
今天見到卡洛斯,蘇清嘉真的很欣喜,他長高了啊,也變得更帥了,聲音變得有磁性,他穿著白襯衫的樣子讓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似乎又回到了年少時候的青蔥歲月,一個眼神就能讓一片花開得無比燦爛。
也許世上真的有莫名的力量在牽引,兩年的時間鴻溝,白駒過隙間匆匆多少華髮,可當那個人真的站在你面前時,你才發現,不管過去多久,只要一個友好的微笑,嫌隙盡散。
她托母親告訴卡洛斯和雷克薩奇她的住址和電話,那段時間她每天只要電話鈴聲一響就會第一個下樓,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她都沒有等來那個電話,連一句問候都是奢侈。她不斷安慰自己,或許是卡洛斯沒有空,訓練忙;或許是小金毛要準備考試了,他文學不好啊,肯定在補習;也有可能啊,小金毛在攢錢,畢竟越洋電話很貴。
可時間久了,她就知道,那些藉口永遠是藉口。
她沒有立場也沒有權力要求卡洛斯為她做什麼,她只是他人生路上的一段小插曲,也許過了之後,就再也沒有痕跡了。
就像那首詩歌裡說的——
「我不是歸人,我是個過客。」
蘇清嘉把那張照片用素雅的雕花相框裝了起來,放在床頭櫃上,晚上的時候,她會對照片說聲晚安,然後早上對它說早安。
隔著玻璃的外殼,蘇清嘉把它放到耳邊,她似乎能聽到記憶深刻的心跳聲,在微涼的夜裡,在少年熱血的胸膛。
生日那天路易斯在別墅給她辦了個大大的party,她收到了好多好多禮物,萊昂給她送了條手鏈,細碎的鑽石鏈子,像是銀河閃閃的光芒。
那天晚上,她一直沒有睡著,她真的特別貼別想那個男孩,想起他穿過冬季的大雨給她送來美麗的銀鏈,想起他手忙腳亂地和她一起切蛋糕,想起他會羞澀地紅著臉給她一個擁抱。
她等啊等,等到凌晨,西班牙的傍晚時候,一直都沒有鈴響。
她想起莉莉絲對她說過的話——
你是一個幸運的女孩,但也希望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孩。
蘇清嘉嘗到有苦澀的淚水掉進嘴裡,她有點害怕,那個少年把她遺忘,在這片冬天會下雪的陸地上,她無比地想念巴塞羅那的陽光。
第二天,她把萊昂送來的手鏈退給了他,她知道,萊昂在對她表示好感,但她並不想接受。
她知道,也許,那個男孩已經不知不覺間住進了她的心底,只是,她缺少勇氣去承認。
不知不覺間,樂團的演奏已經結束,他們已經出來謝了三次幕,可蘇清嘉一點感覺也沒有,呆滯地隨著路易斯鼓掌。
她有點恍惚,似乎時間開始倒流,回到了她在拉瑪西亞給他進球鼓掌的日子,金髮少年的汗水沾濕、了球衣,她在為他吶喊。
路易斯沒有開車,他們乘坐著萊昂的車回去。
溫潤的十六歲的男孩彬彬有禮,路易斯很欣賞這位謙遜的天才小提琴手,兩人一路上都在交流對這場音樂會的感受,問到蘇清嘉時,她支支吾吾地敷衍過去了,兩位也是人精,何嘗看不出蘇清嘉的心不在焉,便轉移了話題。
下車的時候,萊昂叫住了她,路易斯給了萊昂一個戲謔的眼神然後默默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