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本是一夜好眠,然而天幾乎是剛濛濛亮,陳平就上門叫醒了葉景瓷和段莫寧,然後遞給了兩人當天錄製活動的安排。葉景瓷本來還打著哈欠,然而看到手中的安排書之後,她幾乎是瞬間就驚醒了。

  「潛水?野外探險?露營?而且要去普吉島?現在?」葉景瓷對著錄製安排單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陳平天真地把這種不可置信理解成了驚喜,他愉悅道:「對的,景瓷你不是很喜歡海嗎?我記得一期訪談你說一直想去看看海底世界,也很想去冒險,最想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誰吃飽了沒事幹說走就走啊!只不過說說而已的!何必當真呢!葉景瓷內心恨不得咆哮起來,然而面對陳平,她也只是努力維持著表面的鎮定,斟酌道: 「你確定現在要飛泰國?為什麼之前節目組都沒有通知過?這有點太突然了呀,我都沒收拾行李呢。」

  段莫寧對此也皺了眉:「確實有點沒法接受。」

  陳平有些不好意思:「還記得你們簽約時候,合同條款裡有寫,偶爾會有突擊錄製的哦。這期就是這樣的情況。我們節目畢竟算是真人秀類,觀眾想看的當然是你們更真實更接近生活中的樣子,如果都中規中矩的錄製,那有什麼意思?就是要拍你們遇到突發事件手忙腳亂處理的樣子,才更接地氣。更何況異國他鄉,進行潛水徒步和露營,就更吸引眼球了。至於行李也沒什麼好收拾的,要什麼都直接當地去買,節目組報銷,也更加融入泰國的異域風情,拍攝出來也好看。」

  「這期節目設置的初衷就是要突擊,所以之前瞞著你們。我知道今天飛普吉島會比較突兀,但是機票都已經訂好啦,落地簽也很方便的。你們倆就當是休假吧,我們會在泰國錄製兩天,也就是說明天莫寧生日也會在泰國過,也算是一個特別的驚喜吧。」

  葉景瓷垂死掙扎道:「可是潛水的話,還是需要有專業能力吧,我這樣下水,萬一出點什麼狀況,我怕對節目效果不好……更何況異國他鄉的……」

  「這個你放心,我們莫寧有PADI專業註冊的潛水教練證,我以前也有跟他一起潛水過,絕對安全和放心。我都不會游泳呢,但和他一起潛也一點都沒問題。」陳平拍了拍段莫寧肩膀,「今天的錄製就是按照他的愛好來的,反正景瓷應該也會喜歡的。我去看下車來了沒有,馬上出發去機場。你們倆也正好先準備準備,那邊的水域潛水很不錯的,水清,海龜啦龍蝦啦魷魚這些都有出沒。」

  陳平說完剛轉身離開,葉景瓷就憋不住了。

  她哀嚎了一聲:「喂!你是個設計師啊!為什麼興趣愛好都是這些什麼戶外活動?還潛水?還野外探險,而且今晚還要露營!我真的不懂,好好的大別墅不住,去搭帳篷,你是要憶苦思甜嗎?」

  面對葉景瓷的質問,段莫寧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那你覺得一個設計師應該是什麼興趣愛好?」

  「就是逛逛街咯,你們設計師不是要找設計靈感嗎?所以不應該去各種品牌的店裡看看當下流行嗎?」

  除卻最初得知要馬上去普吉島的訝然之後,段莫寧已經很快恢復了波瀾不驚,對葉景瓷天真的偏見,也只是淺淡地笑笑,他早就見怪不怪了:「你還真是想當然。時尚和流行並不就是等同的。如果時尚只是簡單的追逐流行,那時裝界很快就變成製造快銷品的低端生產者了,什麼流行就製造什麼,只會讓市場同質化嚴重,所有時裝都變得沒有個性,那時裝的意義是什麼?一個好的設計師根本沒有必要天天去在意到底流行什麼,做好自己就好了,一個人自己的審美價值,自己的興趣愛好,才造就了他獨一無二的設計思路。」

  葉景瓷做了個受不了的表情,她仰起頭繼續哀嚎道:「可是我不想去普吉島潛水啊,我從來沒有潛水過,聽起來就很可怕,萬一被海藻纏住?萬一遇到鯊魚襲擊?萬一潛水設備出現故障?」她的想像力似乎騎上了汗血寶馬,「難道我一個鋼琴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就要隕落在普吉島了?這簡直是天妒英才……」然後她又想起什麼似的猛烈搖了搖頭,「不行!我不能死!我要死了豈不是便宜了丁倩茜?我都能想像她的團隊肯定連我死都不放過要最後消費下我,捆綁營銷下自己!而且溺水死好像死狀都很慘,萬一到時候我的遺照很不雅觀很不好看,被沒底線的媒體拍了放到網上博點擊量,那我真是死不瞑目!不,不對,最慘的還不是這樣,萬一溺水後遺體沒有馬上被找到,而是順著普吉島的海漂流了好幾個月什麼的,那得泡得多大多腫啊……」

  段莫寧簡直是無話可說。

  每次葉景瓷露出本性,段莫寧都覺得已經看到了她最讓人無法想像的一面,然而這個每次似乎永遠在被刷新,她讓他想起自己吃過的一種千層酥,每片酥皮裡面,又包裹著更為鬆脆的酥皮,即便非常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也總是避免不了窸窸窣窣掉下片片細碎,讓人手足無措,防無可防。

  他看著葉景瓷一個人演得津津有味,畫風從一個好好的真人秀節目變成了恐怖電影。他覺得自己實在有義務阻止她,否則再過不久,葉景瓷可能已經要開始討論人死之後有沒有靈魂這樣的哲學話題了。

  「你不是據說喜歡海洋的神秘嗎?」

  葉景瓷愣了愣,然而還是很快被段莫寧成功岔開了話題,她點了點頭:「是啊,我是喜歡海洋的神秘,畢竟海裡有很多八爪魚、大魷魚、海蟹、大蝦還有海魚,它們都很好吃。」她攤了攤手,「不過我對鑽進水裡看它們怎麼生活一點興趣也沒有。說實在的,我也不能理解潛水的樂趣在哪裡,海裡多危險啊。如果你真喜歡泡在水裡看魚,那買個大魚缸就是了,放點好看的熱帶魚,再擺點水草,夏天天熱時候就進去泡泡,又降溫又安全。」

  段莫寧對葉景瓷這一番話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你從哪裡找來那麼多歪理邪說?泡在魚缸裡怎麼能和潛在海底的感覺一樣?你沒潛過水,你不知道那種感覺。」

  葉景瓷不服氣的嗆聲道:「那你倒是說說是什麼感覺?」

  段莫寧皺了皺眉,面對這種顯而易見的非專業人員的」挑釁「,他本應該不予理睬的,他並不需要不相關的人理解自己,也因而不需多費口舌解釋,然而看著葉景瓷一臉不信服的表情,他最終還是忍不住開了口:「當你往下潛,從最初光亮的海面,到越發幽暗的深處,就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海底是沒有聲音的,非常安靜,你什麼都聽不到,只能本能的感受到水劃過你身體的觸感,當你用腳蹼拍打海水時,那種動作帶起的波動也會因為海水的阻力變得很緩慢,就像是慢鏡頭回放。潛的越深,你越是會覺得和岸上那個世界離的越遠,就像海底有什麼在呼喚你一樣,每一片不同的海域都有不同的性格和過去,所以你在潛下去之前根本不知道迎接你的是什麼景色,你也不知道你會在海底遇到哪些生物,閉上眼睛,能忘記所有煩躁不安或者其餘負面情緒,會覺得整個人整個世界都非常安寧,時間好像變得很慢很慢,甚至像是中止了一樣。」段莫寧想起每一次潛水時的體驗,忍不住臉上也難得帶了恬然溫柔的笑意,「很多事情只有自己去嘗試,才知道不一樣,你只站在岸邊,不親自下水,是永遠沒法體會那種感覺的。」

  葉景瓷心裡有些嘟嘟囔囔,設計師不應該都是很自閉和很自我,不喜歡和人溝通交流的嗎?怎麼眼前這個掃把星口才這麼好?也太犯規了。

  「那有危險性!」她挺起胸膛,氣勢洶洶地看著段莫寧,「算了。從你認為我是個乖乖女沒個性,就拒絕給我做衣服開始,我就應該知道你評判能力不行,也不能指望你能正確評估潛水的危險性。」

  段莫寧看了葉景瓷一眼,然後他轉開了目光,望向了遠方。

  「我最開始以為你是個乖乖女,接觸以後發現自己大錯特錯,所以我改變了對你的看法,以為你很離經叛道,但現在才發現,自己又錯了,你的行為確實有時候很不羈,你想去反抗自己乖女孩的定位,你想去證明自己是自由的,但是實際你的內心還是帶著鐐銬和枷鎖,你看你都不敢去嘗試一些新的東西,潛意識的想要避免不可控的因素,覺得那都危險。這只是一個潛水而已,你還這麼年輕,為什麼不試試呢?就算試過了覺得不喜歡,那也比自己臆想潛水有多危險有多無趣來的好。」 說到此處,段莫寧轉頭朝葉景瓷露出了一個頗有些挑釁的笑,「你看,雖然你不願意承認,但說到底你還是一個在主流社會劃定的安全範圍內行動的乖女孩。你的思維模式就是個『好女孩』。「

  段莫寧站了起來,他走到葉景瓷身邊,俯身在她耳畔輕聲道:「我只給壞女孩做衣服。」

  然後段莫寧走了過去。

  葉景瓷臉漲的通紅,她瞪著段莫寧的背影,很想反駁些什麼,然而陳平的聲音很快傳了過來。

  「車來啦,我們去機場!」

  這一聲像是一句咒語,葉景瓷只好壓制住了內心的煩躁,回到了錄製模式。

  在車上陳平倒是非常熱情,一路講解。

  「我們的航班在上午就能抵達普吉島機場,今天普吉的天氣很好,海水能見度也高,我們會有水下攝像機跟拍你們潛水哦。潛水完畢在海邊吃個海鮮大餐補充下營養,下午就去海邊的那片林子裡徒步和叢林探險了,晚上就是露營啦。你們可以在飛機上補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