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段莫寧是在隱約的琴聲裡醒來的,那天籟般的聲音彷彿是被海風和海浪吹來的,他爬起來,才發現天色已明,而他帳篷裡屬於葉景瓷的睡袋已經消失了,連帶其餘她曾經待在這裡過的痕跡,都已經巧妙地被清除了,彷彿昨晚的葉景瓷也只是一個夢。

  他有些迷糊,這裡是海灘,可怎麼有這樣的琴聲。這不是任何一曲古典樂曲,此刻琴曲正由D小調慢慢過渡到F大調,像是感情逐漸的昇華,既像是深情傾訴,又像是懇求和期待,最後調性完全轉入了主音D大調。

  一首抒情又充滿歡愉的樂曲。配合著潮汐的聲音,恰到好處又帶了點蕩氣迴腸的餘韻。

  段莫寧走出帳篷,他幾乎是一瞬間就循著琴聲的源頭看到了那架漂亮的白色鋼琴,還有鋼琴後面的葉景瓷。她眉眼低垂,臉上是安謐的神色,她穿著棉質睡衣,頭髮也還是剛睡醒時的蓬鬆,海風一吹,就不聽話得順著風輕輕飄舞,甚至遮住了她姣好的眉,然而葉景瓷卻毫不在意,她只是投入地彈著,直到音樂進行到低聲部一連串和弦的時候,她才抬起頭,朝著段莫寧露出了微笑。

  「生日快樂。」段莫寧看到她用口型這樣無聲地說著。

  繼而彷彿是挑釁一般,葉景瓷的眼光並沒有重新落到琴鍵上,她那閃亮而濕潤的黑眼珠靜靜地盯著段莫寧,音樂從靜謐輕柔變得嫵媚而可愛起來。彷彿林蔭環繞充滿原始情調的靜謐河流,被游入的鮭魚攪動了平靜,那些渾身赤紅的魚群們,正依靠本能進行著洄游,葉景瓷用急速輕快又精神充沛的樂章,演繹著她的《致三文魚》,在她詼諧的彈奏裡,彷彿讓人能感受到那些魚群歡快的情緒,它們魚尾的擺動,偶爾越出水面的活潑,一條又一條,順著溪流洄游,把整條河裝點成了一條魅力的紅地毯,蜿蜒向前。她巧妙地運用了旋律變奏,又古典又充滿了浪漫的氣息。

  然而最棒的是在結尾的時候,她又恢復了那種抒情的音調,完全把節奏融合進週遭的海風和潮汐聲中去,自然又和諧,漸漸放低聲音,直至停止,讓人感覺不到這首樂曲的結束,彷彿它只是自然之聲,回歸了自然的懷抱,而並不是結束,就像那些洄游的三文魚,產下卵後雖然死去,但它們的族群並沒有消逝,而是以全新的生命方式進入自然的輪迴。

  這樣一首曲子,段莫寧是訝異而震驚的,此刻甚至是拍手都讓他覺得是破壞了葉景瓷這首曲子營造出的氣氛,他沒有想到,對方除了異常出色的琴技之外,在自主創作譜曲上竟然也如此有造詣。而更令他心悸的,是葉景瓷剛才挑釁般望向他的眼神,漂亮而鋒利,配合著她指尖流瀉的音樂和背後的海,讓段莫寧陡然有一種被蠱惑的錯覺。他像是踩進了什麼夢境裡般被迷惑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有禮花的聲音破空而來,繼而是從空中而降的絲帶和彩條,陳平和其餘工作人員從不遠的隱蔽處跳了出來。

  「莫寧生日快樂!」他笑呵呵的,帶來了蛋糕,點上了蠟燭,「來壽星許個願,就可以吹蠟燭吃蛋糕啦!」

  葉景瓷也收起了剛才過分鋒利的表情,重新露出了那種溫婉:「莫寧生日快樂哦。」她抿著嘴唇,「希望你喜歡這首曲子,可是之前說好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呢。」

  陳平也忍不住道:「喂,莫寧,我都羨慕起你來了,這個生日策劃可不是我們節目組做的,是景瓷特意連夜和我們敲定的,她五點鐘就起來了,去附近酒店裡協商搬來了鋼琴,為了讓你一醒來就能聽到這首生日曲子。」

  段莫寧看了一眼葉景瓷:「我真是很意外。」

  葉景瓷趁著沒有人注意,打了個哈欠,她起的太早,是真的很睏。

  段莫寧笑了笑:「我也很開心。這是我過的很棒的生日。」

  「那是,我記得你以往可是為了趕設計圖,常常忘記自己生日,也不慶祝。這次我們可是把景瓷為你籌劃準備以及所有過程都拍攝進去了哦,也算個你的生日紀念。」陳平拍了拍段莫寧的肩膀,「我估計這期播出,你真是要被葉景瓷的粉絲羨慕嫉妒恨死。」

  段莫寧在工作人員的祝賀和起鬨裡切了蛋糕,完成了早晨的拍攝,大家便開始吃起來。

  趁著所有人互相聊天的當口,段莫寧走到了葉景瓷身邊,對方正捧著一小碟蛋糕,看著遠處的海岸線發呆。

  「謝謝。」

  對於段莫寧的道謝,葉景瓷相當意外,她看著段莫寧露出了個笑容:「應該是我謝謝你昨晚的收留。」繼而她對段莫寧挑了挑眉,「怎了了,這個表情?」

  段莫寧有些失笑:「看到你這麼知恩圖報,我還有些不習慣了。」

  葉景瓷轉了個圈:「拜託,我可是完美的鋼琴天使呀,有知恩圖報這樣的品性很正常好嗎?」

  「我聽陳平說,剛才那首曲子叫《致三文魚》?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葉景瓷歪了歪頭:「為了感謝你那天給我做三文魚吃。」

  「那你是不是每次感謝別人什麼,都要為別人寫一支曲子?」段莫寧也忍不住調侃起來。

  葉景瓷忍不住撇了撇嘴:「喂,寫一支曲子你以為很容易嗎?要寫好也是很難的,我才不會為了感謝別人就寫曲子,要不是你讓我騎虎難下說要送你一支曲子,我才懶得寫呢!」她攏了攏頭髮,擺出一個漂亮的側臉,「我彈得好嗎?」

  段莫寧誠懇地點了點頭。

  「比丁倩茜好是不是?」

  「是。」

  葉景瓷笑了:「那你能不能不要再給丁倩茜做裙子了?」

  「這是兩件不同的事。」

  葉景瓷卻有些氣鼓鼓的:「怎麼是兩間不同的事呀!我都感謝你了,也給你寫曲子了,還給你準備了這場生日驚喜,我都給你主動拋出和解的橄欖枝了,你還不接嗎?」

  「這和不給丁倩茜做裙子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啦,和我好呢,就不能和丁倩茜好。」葉景瓷提及丁倩茜,忍不住鼻尖也皺了皺,「我討厭她。討厭她討厭她討厭她,討厭死她。就這幾天我在普吉島錄製節目,她和她的營銷團隊,又在國內捆綁我炒作了!你還給她做裙子,不給我做!」

  段莫寧有些失笑:「對不起我不懂你們小女生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我的品牌和丁倩茜有合作關係,在商言商,這是我的原則,不會參雜私人感情。」但這樣氣鼓鼓的葉景瓷讓他心軟,「既然你那麼在意,我也可以給你做裙子。」

  這是段莫寧最大的讓步了,葉景瓷對外的公眾形象仍然是乖巧溫婉的,他的設計卻主打個性,想要做一條能表現葉景瓷對外形象的裙子,又不失風格還能異軍突起並不容易,也不符合他的一貫原則。

  對於自己的提議,段莫寧本以為葉景瓷會激動,誰知道她瞪了他一眼,然後突襲般用手指抹了自己餐盤裡剩下的蛋糕奶油,狠准穩地塗到了段莫寧的臉上,然後哈哈哈笑起來,露出了報復成功的爽朗笑容。

  「才不要!」

  肇事者笑完後還很理直氣壯:「你和丁倩茜合作,我才不要和你合作!魚和熊掌,你只能選一個。」

  段莫寧無奈地聳聳肩:「這可是你拒絕的,以後不要後悔。」

  葉景瓷笑得卻很囂張:「我不會後悔,會後悔的人是你。段莫寧,總有一天,你會求著我穿你做的裙子。」

  她說完,吃掉了餐盤上最後一口蛋糕,然後把空餐盤往段莫寧手裡一塞,便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