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拍攝都在普吉島進行,葉景瓷雖然對段莫寧為丁倩茜做裙子這件事還耿耿於懷,但到底並沒有再私底下給段莫寧挖坑,兩人算是相安無事地完成了拍攝。拍攝內容多數還是一些海邊活動,兩人一起坐了拖曳傘,葉景瓷磕磕碰碰地跟著段莫寧體驗了一把海上摩托,結果被淋得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差點讓她的優雅破功,兩人一起在節目組的安排下去攀牙灣騎了大象,一起體驗了泰式SPA,學習了如何做泰國菜。雖然兩人之間偶爾有些配合不夠默契,但陳平反而認為這也是節目看點之一。如此雖有波折,但兩人的泰國之行拍攝終於順利完成。
等葉景瓷回國踏上國內的土地,她還有些唸唸不捨。
段莫寧調侃道:「我還以為你想時間趕緊過去,好不用再和我待在一塊錄製。」
葉景瓷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是對你依依不捨,我只是希望假期能這樣一直持續下去。」她伸了個懶腰,「回國以後我修整幾天就要去海外巡迴演出了,巡迴演出壓力你知道有多大嗎?」她看了一眼段莫寧,「算了,你又不懂鋼琴,和你解釋也是對牛彈琴。」她眨了眨眼睛,「喂,你要和我合影嗎?」
段莫寧有些疑惑:「嗯?」
「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你確定不要和我合影?我可是很少和人合影的,你下次想見到我,就只能在我演出上遠遠看著我了。」葉景瓷攤了攤手,樣子有點欠扁,「或者你想讓我給你簽個名嗎?想拿到我簽名也很不容易哦,常常要排幾個小時隊的。」
「你還真是自信過度。」段莫寧笑了起來。
葉景瓷還想說什麼,然而她很快看到了路楠,對方朝她揮了揮手,已經在機場一邊等候,葉景瓷整理好行李,朝段莫寧揮了揮手,逕自向路楠走去。
「再見咯。臭屁的設計師。」她回頭朝段莫寧笑了一下。
時尚圈和古典音樂圈,本身就不是有交集的圈子,因為這個綜藝節目而交纏在一起的生活軌跡,隨著這個綜藝節目錄製的完成,便也分道揚鑣了。
葉景瓷上了保姆車,像是散架一樣癱在了後車廂裡。
「我有一個非常好的消息。」路楠看起來不僅僅是心情好,甚至稱得上是激動,對葉景瓷的不良坐姿也視而不見了。
葉景瓷卻有些有氣無力:「對一個五天後就要去新加坡開始第一場海外巡迴鋼琴演奏的人來說,除了行程被取消之外,沒有其餘消息能稱得上是好消息。」
路楠瞪了她一眼:「你就不要動行程取消的歪腦筋了,巡迴演出壓力是大,對年輕的鋼琴家來說也很殘忍,但是能不能承受住公開演出的壓力,是決定你能不能從事鋼琴家這個職業的關鍵因素。記得陳蓮吧,你聽過她的彈奏,天分和技巧都不比你差,但是她怯場,她沒辦法在音樂廳面對上百人進行演奏,更別說上千上萬人了,所以她的音樂沒辦法被大眾聽到,那樣也就沒法得到眾人的愛,這就像是一朵花,開到最好的時候,沒有人欣賞,直接就只能獨自枯萎。你想那樣嗎?」
葉景瓷嘆了口氣,公開演出永遠不能出錯,任何音符的錯誤,都會被音樂廳的音效設備放大無數遍,然後傳進所有觀眾的耳膜,那將是一個鋼琴家一生的恥辱。每次巡迴演出前,她總是神經質地把演出曲目彈了一遍又一遍,懼怕不夠完美,緊張到夜裡失眠。
「所以好消息是什麼?」
「你的贊助商施坦威這次說給你配最棒的鋼琴技師,全程跟著你完成巡迴演奏。」
葉景瓷有些興趣缺缺:「每年都這麼說,可是每次所謂最優秀的技師,我都不滿意啊。以往每年都在演出城市當地找了技師,可是水平很參差,勉強只能算是好的調音師,但算不上優秀技師,今年就算是全程同一個陪著,萬一這個人水平差,反而更拖累。」
巡迴演出中調音師和鋼琴技師對鋼琴家而言是非常重要的珍貴資產,因為每個城市演出場地提供的鋼琴質量、狀態與音準千差萬別,在演出前,十分仰仗調音師校對音準,更仰仗技師對有缺陷的鋼琴進行現場的維修和調整,才能保證鋼琴家的演出效果。然而優秀的鋼琴家易找,優秀的調音師也能高薪聘請到,但一流的鋼琴技師卻難尋。對於鋼琴圈,調音師和技師其實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生物,一位一流的鋼琴技師多數也是優秀的調音師,然而調音師卻很少是一等一的鋼琴技師。
在巡迴演出中,一個鋼琴家得到的樂器質量難以預測,然而即便有一位優秀的調音師,除了調音外,也難以讓對方照料到演出用琴的全部。但一架平台鋼琴,卻需要持續的注意和照料,演出當地氣溫和濕度的變化、粗心的搬運工人、飲料打翻的意外,前一位演出音樂家對鋼琴琴鍵造成的損傷,這都需要有一位鋼琴技師來跟進這一切。畢竟一架狀態不好的鋼琴,對於再優秀的鋼琴家來說,都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我還記得莫斯科那次演出,那架鋼琴的音色不夠渾厚,沒有技師做好整音,我為了彈出厚重的音效,必須手指比平時多花上3倍的力氣,一場演出下來,覺得手指都要斷了。」
「是『巴赫』!」
「嗯?」
路楠神情激動:「這次施坦威派的是『巴赫』!」
葉景瓷終於反應過來,她瞪大了眼睛,語調甚至也因為激動而有些結巴起來:「你說的……說的……是,是那個『巴赫』?」
路楠點了點頭:「是那個『巴赫』。」
葉景瓷直接激動地忘記了身在車廂而站了起來,被車頂狠狠撞了一下頭,才清醒過來。
「真的是『巴赫』嗎?真的嗎真的嗎?」
路楠有些無奈:「小祖宗,是的,是真的『巴赫』,我們會和他在新加坡的金沙酒店碰頭,之後他會一直跟著我們,直到完成這次巡迴演出。」他看了一眼葉景瓷,「但你不要高興太早,都說『巴赫』作風非常我行我素,你可要把你的臭脾氣收一收。『巴赫』是和施坦威簽約了為期五年的服務期,期間也會根據施坦威的安排,為施坦威贊助的鋼琴家服務。但你也知道的,他這樣世界級水平的鋼琴技師,之前都被施坦威指派給歐美那些大師級鋼琴家服務了。今年是他和施坦威簽約的最後一年了,我花了大力氣和施坦威談判,才拿下了他。你可別在合作中途把他給氣跑了。」
葉景瓷做出了個憧憬狀,她眨巴了眨巴眼睛,用柔情蜜意的語調道:「是『巴赫』的話,我一定比天使還天使地對待他的,不用你提醒。我可是做夢都想和他合作。他畢竟不僅是完美的鋼琴技師,調音方面也是一流,帶著他,根本不用再找調音師了,以一抵二。」
一流的技師幾乎可以算是頻臨絕種的生物,而想成為一流的鋼琴技師,更是有近乎苛刻的要求,因為一流的技師必須要有不遜色於音樂家的好耳力,才能在校準和整音中把鋼琴的機制和音色調整到極致。鋼琴技師就像是鋼琴的魔法師,好的技師能決定鋼琴的音色特質,開發出一架鋼琴音色的全部潛能。要達到這個目標,技師必須確定,每個槌子要精準地敲在琴弦上最有效的部位,八十八個槌毯覆蓋帶有剉子、定音釘、鐵的琴槌,都各自安分守己,他必須踩著鋼琴踏板,細細聆聽,琴槌不同部分敲擊琴弦時是否都發出了最完美的聲音,因此,除了媲美音樂家的好耳力,他們還必須對鋼琴機械裝置瞭如指掌,他們需要修理、調整、改良並最終確認鋼琴裡的一萬兩千多個細部都能發揮最好的功效。
「巴赫」是這位天才鋼琴技師的外號,因為他不僅在調音、整音上技術一流,本身更是一位優秀的鋼琴家,彈奏起巴赫作品幾乎是無可挑剔,葉景瓷曾經有幸聽過對方彈奏的哥德堡變奏曲錄音,即便無法聆聽對方演奏的現場,外加鋼琴發聲面積大、立體性強,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最難錄也最難回放的樂器,可對方彈奏的音樂裡對巴赫的理解和感悟,還有那些不炫技卻一氣呵成的行雲流水,仍讓葉景瓷動容。
今天路況很好,路楠很快帶著葉景瓷回了她的家。
「不過『巴赫』和施坦威的五年服務協議裡有條款,要求所有服務對像簽署保密協議,對他的真實身份和個人信息進行嚴格的保密,一旦違約的話就面臨巨額賠償,合同我已經打印好了,你簽了我們和『巴赫』的合作就正式生效了。」
葉景瓷接過路楠的合同,她看也沒看,就簽了自己的名字:「只要能和他合作,什麼樣苛刻的條款都可以,別說現在只是個保密協議了。」她抬頭詢問路楠,「不過和施坦威的五年服務期滿,按照他現在嚴格要求保密私人信息的條件來看,他是準備退役?不再以鋼琴技師身份工作?」
路楠點了點頭:「應該是這樣,他似乎並不想和鋼琴扯上關係,對鋼琴和調音整音也並沒有什麼興趣。你聽過他的《哥德堡變奏曲》,那已經是他八年前的彈奏了,往後都沒有他的作品流出。工作中也確實一直執行嚴格的保密條款,除了知道他是個男的之外,年齡、長相都諱莫如深。」
「八成是個年紀挺大的人了。」葉景瓷給自己泡了杯茶,腦海裡勾勒出一個白髮蒼蒼的『巴赫』老先生形象。
生平第一次,她對巡迴演出突然期待起來,抱著能和一流技師兼調音師合作的興奮,葉景瓷馬不停蹄地練了一晚上的巡迴演奏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