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在之後的幾天裡,葉景瓷幾乎完全閉關,對巡演曲目進行了高強度的訓練,這次她獨奏的曲目將以肖邦的作品為主,分別是四支肖邦的敘事曲以及二十四首前奏曲Op.28,而雖然敘事曲與奏鳴曲有很大不同,但肖邦的敘事曲有不少奏鳴曲的變體特徵,結合肖邦創作每一支敘事曲時的心境,融入彈奏者不同的感悟,彈奏起來也相當有挑戰。

  葉景瓷必須把曲子練到她認為萬無一失的完美,才能安下心來。而準備巡演期間,路楠為她分擔走所有閒雜事項,好保證葉景瓷只需要練琴就可以。在四天的修整和練習後,葉景瓷和路楠飛抵新加坡。她習慣提前演出前一天抵達,這樣給出自己足夠的時間去與演奏用琴磨合。

  兩人入住酒店。濱海灣金沙酒店是新加坡地標性建築,耗資40億英鎊,號稱當今世上造價最昂貴的酒店,三棟樓架起一艘船的造型非常獨特,酒店57層的無邊泳池可以全方位無死角俯瞰新加坡全貌。葉景瓷和路楠的房間都是位於49樓的豪華海景房。

  「『巴赫』已經到了。」路楠檢查了郵件,「他已經早於我們入住酒店了,房間也同樣安排在49層。」

  葉景瓷一掃飛行的疲憊,目光炯炯:「他在哪個房間?我要去找他!」

  「你矜持點好嗎?」路楠有些無奈,「記住你的定位。他郵件告訴我他在57層的無邊泳池,趁著晚上人不多去游泳了,還有半小時會到酒店大廳和我們見面。等一會兒施坦威會給我發他的信息資料和照片,你那時候再去見面也不遲。」

  葉景瓷卻等不了這麼久,她當機立斷:「我上去找他!」對待這位神秘的鋼琴技師,葉景瓷充滿了對待偶像的迷樣熱情,她聽過與其合作過的鋼琴界前輩對這位技師的讚揚,一直心癢癢期待能夠合作和見面。

  「你還不知道他長什麼樣!」

  「我的偶像我還能認不出來?」

  路楠還來不及制止,葉景瓷便風一般地跑了。

  隨著電梯數字的上升,葉景瓷內心漸漸升騰起了一些緊張感,就像是小女生要見偶像前的忐忑。

  金沙酒店的57層無邊泳池視覺遼闊,沒有邊框,風一吹過,泳池裡的水就好像要漫出樓頂,讓在其中游泳的人彷彿要游像無邊的天空中去一般,四周白色的躺椅上方,是具有熱帶情懷的棕櫚樹,此刻正是夜景最美的時刻,葉景瓷深吸了一口氣,不安而緊張地朝著前面走去。

  這不是旅遊旺季,也沒有什麼國際性會議在新加坡召開,因此夜晚的無邊泳池附近,確實人並不多,只有一位中年男性,此刻背對著葉景瓷,正躺在白色躺椅上對著夜色喝著雞尾酒。

  『巴赫』郵件中自稱在無邊泳池,而這裡放眼望去,只有這樣一位男性,那他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對方凸起著大肚腩,並沒有意識到背後葉景瓷灼熱的目光,還毫無知覺地抓了抓垂墜下來的白花花肚皮。不僅身材走樣,頭也已經謝頂,還殘存的那幾根頭髮,此刻堅強地在新加坡的夜風中飄蕩……

  葉景瓷看著眼前的場景,有些心情複雜。她做著心理建設,這位國際一流的鋼琴技師,靠的是能力吃飯,不是長相……

  正當她終於整理好心情擺出了最甜蜜的微笑準備上前時,卻有人從背後輕輕拍了她的肩膀。

  葉景瓷下意識地回頭,看到來人,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你怎麼在這裡?」

  不是那位掃把星先生又是誰?彷彿為了提醒葉景瓷和他拉斯維加斯時不那麼愉悅的相遇場景似的,他們又重逢在一個泳池邊,段莫寧赤裸著上身,看起來剛結束游泳的樣子,仍有水珠順著他形狀健美的腹肌滴落。葉景瓷咳了咳,轉開了目光。

  段莫寧卻挑了挑眉:「你可以在新加坡,我就不可以嗎?」

  葉景瓷沒好氣道:「你該不會是和我錄製完後離開了,才後悔沒問我要簽名,聽了我的彈奏成了我的粉絲,所以跟著我的步伐追到新加坡來聽我演奏吧?」

  段莫寧不置可否地笑笑:「你猜。」

  葉景瓷又看了兩眼她崇敬的那位鋼琴技師,對方還挺著肚腩,繼續躺在躺椅上,看起來短時間內不會走。她這才轉回頭,瞪著段莫寧壓低聲音警告起來。

  「我對你為什麼在新加坡沒興趣,現在沒空和你扯淡。」她指了指不遠處的肚腩男,「看到沒,那是我偶像,這是我和他第一次見,我要給他留一個完美的第一印象。你別來搞破壞。」

  段莫寧看了一眼對方的大肚腩,語氣裡更是調侃:「沒想到你對偶像的選擇這麼不挑,口味這麼奇絕。」他目光淺淡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腹肌,「我現在大概瞭解為什麼我不討你喜歡了。」

  這是諷刺她審美情趣差了,葉景瓷快氣炸了:「你懂什麼!人家是有內涵!人家懂鋼琴,你懂嗎?!你一看就對黑白琴鍵一點概念沒有,長得好看能當飯吃嗎?和你這樣的人我沒有一點共同話題!人家有著鋼琴的靈魂,是我的靈魂偶像,你懂嗎?」她鄙夷地看了段莫寧一眼,語氣頗為嫌棄,「不和你說了,我不能在你這裡浪費時間了,我要去和我偶像聊天了。」

  說罷她又對段莫寧做了個鄙視的鬼臉,整理了下儀容,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先生您好。」即便做了很久心理準備,葉景瓷還是緊張起來,她努力讓自己露出最自然甜美柔和的笑容。

  那個中年男人轉過頭來,他眼神的疑惑,在看到葉景瓷漂亮的臉後轉變成了迷茫和一些驚喜:「請問你是?我好像不認識你。」

  葉景瓷態度謙卑:「我想您也不認識我,畢竟您以往都是與世界元老級的鋼琴家合作的,這次與我合作,對您而言已經是屈尊了。」

  她正要繼續講下去,卻發現剛才邊上空著的躺椅裡,走來了一個人,然後便是躺下的聲音,葉景瓷用餘光一瞥,這躺在她和她的偶像邊上躺椅裡的,不是段莫寧是誰?

  這個拎不清的傢伙!

  葉景瓷內心咬牙切齒,但面對自己的偶像,也只能壓制住火氣,繼續熱烈而真誠地表達自己的崇敬:「您不認識我,但我已經認識您仰慕您很久了,我有幸聽過您八年前彈奏的《哥德堡變奏曲》,那是我聽過的最棒的版本。自那之後,您的音樂在我心目中就一直縈繞不去,我,我很喜歡您!」

  中年男人對葉景瓷提及的鋼琴和曲目完全一片迷茫,他是新加坡華裔,中文並不怎麼好,葉景瓷緊張之下又語速很快,對於她那麼一大段內容,他很多都沒有跟上,而葉景瓷卻把他茫然的表情當做是不相信。

  她急於表達自己:「我真的非常非常崇拜您!雖然從沒有見過您,但您的音樂就像是有靈魂一樣讓我們早就神交已久,剛才一進無邊泳池,我就立刻一眼認出了您,您身上那股與眾不同的鋼琴氣質,我是不會認錯的!」

  「噗!」

  正當葉景瓷馬屁說得正順溜正動情的時候,旁邊的躺椅上傳來了不合時宜的嗤笑聲。

  葉景瓷幾乎是懷了要殺人滅口的心惡狠狠地瞪向段莫寧,如果眼神能夠殺人,她相信段莫寧早就被她此刻大卸八塊了。

  「巴赫先生,請您相信,我說的都是真心話。」葉景瓷憋住了氣,重新朝著她的偶像展現了甜美笑容,她說完了她的崇敬之情,便眼神灼灼地等待著對方回答。

  那個明顯被葉景瓷的熱情嚇住的中年人遲疑了一會兒,才終於開了口。

  「小姐,我想,你可能是誤會認錯人了……我根本不會彈鋼琴啊……」

  比這麼尷尬認錯人吹捧錯人更為慘烈的是,此時旁邊的段莫寧終於發出了毫不壓抑的一連串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