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王的選拔是在皇家的西山圍場舉行,韓平賦閒在家,也能聽到西邊傳來的戰鼓轟隆聲。
想像著韓祁今日的威風,她定是一襲黑色勁裝,氣勢非凡,比世間許多男子都來得瀟灑,又比世間許多女子多了幾分冷艷,那樣的她就像是一團烈火中包裹的冰靳,高不可攀,叫人望而生畏。
韓平本想趁著韓祁絕不可能在的日子,去找老劉喝酒,韓祁與老劉之間的事情,之前韓平也好奇過,現在卻不想知道了。
她只知道自己與老劉相識於微時,就算韓祁對他畢恭畢敬,滿口『先生』稱呼著他,但對她來說,老劉還是那個邋裡邋遢,能天南地北扯山海經的朋友。
可是,走到老劉酒鋪前,卻發現酒鋪關著,門外掛了個『今日歇業』的木牌,韓平從圍牆外觀望了一陣,確定老劉不在家,這才掃興的走了。
不能喝酒,不能聊天,還能幹什麼呢?
韓平走著走著,竟不知不覺來到了定王府門前。想起昨日兩人才見過面,又在梅樹下牽手而眠至黃昏,不過一個晚上沒見,她就找上門來,是不是太主動了?李淮璟會不會覺得她太隨便了?
內心有些糾結,韓平在定王府門外徘徊了一會兒,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門口的守衛去哪兒?順著台階望上去,厚重的朱紅色的大門也關著……
韓平將雙手攏入袖中,思索著踏上台階,來到緊閉的大門前,試著伸手在上面敲了幾下,等了良久,內裡都未傳來人聲。
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個都不在家嗎?
納悶著,韓平轉身便想離去,剛走了兩步,厚重的門卻開了,發出一陣悠遠的『吱呀』聲,韓平回頭,看到了定王府的老管家,他見是韓平,便趕忙從門後走出。
「讓小姐久等,實在抱歉。」老管家對韓平作揖賠罪道。
韓平立刻扶住他,綻出笑容:「老人家不必多禮。我……只是經過這裡,看到門前沒有守衛,門又關著,覺得好奇才敲門的。」
老管家傴僂著身子對了然道:「哦,原來是這樣。我家王爺說了,從今日起,定王府閉門謝客,這才遣走了守衛。」
「閉門謝客?」韓平驚異道:「這是為何?你家王爺呢?」
老管家見韓平如此,不免也感到奇怪:「我家王爺昨夜便動身去了突魯,難道韓小姐不知嗎?」
「突魯?」韓平想了想,那裡不是大京的邊陲蠻荒之地嗎?李淮璟去那裡做什麼?
「你家王爺為何前去?」
「皇上前日下旨,說是突魯野人部落有異動,讓我家王爺率千人隊成立前鋒營,先行抵擋。」
「……」
韓平是怎麼跟老管家告辭的,她也不記得了,甚至有沒有告辭,她都不記得了,腦中不住迴旋著那句話『突魯野人部落』和『前鋒營』……突魯的野人,個個身高九尺,雖然壽命不長,卻剛強彪悍,曾經朝廷派出五萬大軍,都未能將其鎮壓,現在,竟然讓李淮璟帶著區區一千人,就讓他去抵擋,這是什麼意圖?
『如果我要離開,你會跟我一起走嗎?』
李淮璟昨日的話猶在耳邊,她怎麼就沒聽出來他話中的意思呢?他昨日肯定就已經受到了皇上的旨意,他還能那麼平靜的與她渡過一日悠閒的生活。
他存的什麼心?難道是必死之心嗎?可這一切,為何又不明明白白的告訴她?
他甚至連送別都沒讓她去……
失魂落魄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不知道東南西北。
就在韓平無端糾結的時候,一小隊身著軍裝的人來到她面前,齊刷刷向她跪下,不顧四周投來的驚詫目光,為首那人道:
「皇上請韓三小姐前往圍場一同角逐競技,屬下等護送小姐。」
韓平將手抽出袖子,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些人,愣了一會兒,不禁抬頭看了看今日的太陽是否仍在東方……
先是老劉不在,又是李淮璟被派去了突魯,接著皇帝又下旨讓她去圍場競技,下一個消息,不會是韓峰要把將軍之位讓給她吧?
李淮璟的離去使她情緒有些低落,但即便如此,聖諭也不可違抗,韓平隨著那一隊人馬,去到了西山圍場。
她在場外換好了鎧甲,一身銀灰,髮髻束於腦後,她右手抱住綴著紅纓的銀盔,在巡禮太監的帶領下走至那片尊貴的黃綢之內。
行君臣之禮,單膝跪下,向至高無上的皇帝拜道:
「臣中郎將韓平,參見皇上。」
文宗收回投在比賽場內的目光,慢悠悠的落在韓平身上,端過一杯熱茶,和藹可親的問道:
「你就是韓平?韓家的三丫頭?」
韓平看了一眼在一旁臉色鐵青的韓峰,硬著頭皮點頭道:「是。」
「不錯,不錯。」文宗笑容滿面的轉向一旁的韓峰,道:「親家真是好福氣啊。三個女兒皆為上上人品,讓朕好生羨慕。」
韓峰連忙說道:「不敢不敢,皇上謬讚了。」
韓平跪在那裡,看著他們君臣間客套往來,好笑的看著韓峰那張吃了癟的臉,哈哈,她就不相信,這種場合,他會自己打自己的臉,說她是不成器的老三,已經被他趕出家門了。
「韓相入我李家,實乃李家之幸,你這三丫頭,不知許了人家沒有?」文宗笑靨皚皚,狀似不經意間喝茶問道。
韓峰面上一僵:「還沒。」
「如此……」文宗將茶杯遞給一旁的太監,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說了句:「韓卿覺得,朕那九皇子,可是乘龍快婿的好人選?」
因為皇帝的這句話,全場肅靜,所有官員面面相窺,不知帝座是何用意。
韓平只覺得耳中嗡嗡直響,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坐在皇帝身側的太子李懷昶,見他也正好看她,韓平又嚇得垂下了腦袋。
就這麼一瞬間,韓平終於想通了皇帝派李淮璟去打突魯的真正意圖了。是因為她。
李淮璟的身世雖說是驚天秘聞,但朝中又有誰會不知?皇上對李淮璟的恨意,從平日裡便能看出一二,每位皇子出生都會引起一場擇主風潮,李淮璟雖說各方面都很出色,但始終沒有得到哪方的勢力支持,也因為如此,皇帝才讓他太太平平的做著閒散王爺。
可是現在,他卻與自己牽扯不清,她雖說不成器,卻始終是韓家的女兒,如果得到了韓家的支持,就等於有了軍方的擁護,這樣的李淮璟著實為帝座忌憚,這才派他去打一場根本沒有勝算的仗。
天家無情,她今日總算見識到了。
韓峰果斷掀袍跪地,對皇帝表明心跡:
「臣絕無此意。韓平生資駑鈍,絕不是九皇子的良配人選,還請皇上三思,收回成命。」
文宗噙著微笑,看著跪在面前的韓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卻誰料,皇帝忽然大笑出聲,竟親自走下帝位,將韓峰扶起,拉著他道:
「韓卿不必緊張。朕知道,你將韓相嫁入李家已是勉強,自然是想護著這三丫頭了,好了,朕也不勉強了。」
皇帝對韓平一揮手,朗聲說道:
「韓平。朕未曾見過你的本事,今日特許你也入場,去給朕表演一番你的功夫,比好了,朕大大有賞,去吧。」
韓平領命。
普通的騎馬、射箭之後,便是十八班武藝的演練,韓平耍著大刀,突然有種穿越天橋的感覺。她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歷代將王就是這麼選□的,她知道,她和這些在場上耍把式的同僚們,充其量就是暖場的,活躍氣氛。
所以皇帝老子才用了『演』這個詞。
一輪下來,場內盡顯歡騰。
韓平與同樣勝出的幾人跪在駕前,等候宣佈的時候,鼎沸的鼓聲驟然而起,莊嚴肅遠的長角聲響徹雲霄。
一隊以韓祁為首的五人自場外策馬而至,場外官兵如山洪般的呼聲強勢傳來,振奮人心,韓祁等五位將王候選,齊刷刷下馬跪在駕前,山呼萬歲。
韓祁看到跪在一旁的韓平,先是詫異了一下,看向韓峰,韓峰對她搖了搖頭,她才收回了目光。
「好。眾將請起!」文宗自龍椅上站起,對韓祁他們鄭重說道。
「來人。」文宗皇帝喚了一聲,隨時太監總管便跪至駕前,只聽文宗和藹親切的指著韓平那一列道:「競技獲勝者,賞銀千兩,賜福祿玉如意,各自晉陞兩級。」
韓平跟著身旁的人一起磕頭謝賞,正要退下時,卻被文宗叫住:
「韓平,你留下!」
「……」
不會還要她喉頭頂槍吧?那個她真沒練過。
跪至皇帝面前,卻聽皇帝道:「韓平,你身為韓家人,又有一身好功夫,可願留在朕的身邊當值?」
四周傳來群臣的議論聲,韓平有些懵了,卻聽文宗皇帝又道:「只要你點頭,御前侍衛統領一職,便是你的,如何?」
御前侍衛統領……那可是正四品,以她現在的羽林衛中郎將來說,就是連升八級,八級跳這種事情,在大京朝好像還未曾發生過吧,今日竟然就被她韓平碰上了?
文宗見韓平完全傻了,比較滿意的看向眉頭緊皺的韓峰,對韓平揮手道:
「朕給你時間考慮,想好了,就去找袁洪衛交接,明日開始便隨侍朕身旁。下去吧。」
韓平失魂落魄的踏出了黃圍,直到現在都覺得一切都那麼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