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了奇跡的士兵們,一個個面面相覷,興奮之情,不予言表。
原本每個人都是懷抱著必死的決心被派來打野巨人的,根據往年的慘烈經驗,以為這絕對是個死差,可如今,他們不僅沒有被巨人打死,還成功的『擊退』了野人部落,這樣的死裡逃生,真叫人難以置信。
這些人都是從各個營中抽調出來的散人,沒有家世,沒有背景,能力一般,他們只知道是跟著九皇子出來打野人,其他的一概不知,更加不會認識韓平是誰,只知道這個從柳江鎮突然跑出來的女人實在厲害。
韓平一回到軍營,便吵著要去溪邊洗澡,順便抓魚回來煮湯喝。
「走,蘇兒,我們一起去洗澡。」韓平一手勾住蘇兒瘦弱的小肩膀,說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李淮璟和蘇青眼角一抽,蘇兒則羞紅了臉不知所措,韓平這才意識到是自己沒說清楚,於是又道:「我洗澡,你把風。其他人我信不過。」
蘇兒這才放心的呼出一口氣。
李淮璟和蘇青有志一同的對韓平嗤之以鼻,表示輕蔑。
韓平和蘇兒一陣風般走了,李淮璟和蘇青入了營帳,讓將領們都去準備準備,後天開拔回京。
「這回那個老皇帝肯定大跌眼鏡,想趁機除了你,卻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
營帳內只剩下李淮璟和蘇青二人,蘇青吊兒郎當的一腳踩在椅子上,捏手道。
李淮璟沒有說話,臉色有些陰沉,蘇青卻狀若未見,笑道:
「別說是老皇帝,就連你也沒想到吧。」蘇青對李淮璟揚眉一笑:「韓平,你算是押對寶了。」
李淮璟坐在帥案之後,執筆書寫著奏報,對於蘇青的話微微一笑,不予置評。
「但我不明白的是,花尾翎與玄珠明明可以到手,你卻放縱韓平將之用在那隻畜生身上,豈不可惜?」蘇青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後,才將心中的疑問問出。
李淮璟在奏報上書寫一番後,適時放下筆桿,將寫好的奏報放至眼前檢查一番,口中卻道:
「投食喂餌乃釣魚手段,單單得到花尾翎與玄珠,對我有什麼用?」
蘇青聽後,恍然大悟:「這倒也是,沒有韓平,那兩樣東西誰也開啟不了……」
見李淮璟笑得從容淡定,蘇青忍不住又問道:「話說回來,你對韓平到底是什麼意思?回京後,又將如何安置她?」
李淮璟自案後走出,將奏報遞給蘇青,這才走至昨日所下的殘棋旁站定,執起白子思慮一番後,才將之落在白山黑水之間,噙笑道:
「女人不過是錦上添花之物,韓平若為才,是虎翼,若為女人,便是龍足。」
蘇青看著李淮璟的背影,從他的話就可以想像出他現在的神情,不覺背脊發涼,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只會把韓平當做是棋子,不會將她當做是喜愛的女人……做棋子,韓平的存在如虎添翼,做他的女人,便是畫蛇添足。
好狠的比喻。幸好他不是韓平,否則該傷心至死了吧。蘇青拿著手中奏報,一路歎息出了營帳。
李淮璟面對眼前的白山黑水,頓時失了興致,他強忍下心中不快,閉上雙眼,鎮定心神……
天曉得他有多想知道,自己對韓平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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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死的送死前鋒千人隊,除了第一次面對野人時死傷了一些,其他人都還好好的活著,單是這一點,就足夠將士們興奮的了。
夜幕降臨,在得到李淮璟的首肯後,營地裡燃起了篝火,好酒好肉一盤盤,一罈罈的送上來,將士們情緒十分激昂。
李淮璟站在營帳前,端著一杯熱茶,目光不自覺的望向營地入口。
「怎麼還不回來?這麼長時間,洗澡、摸魚、穿衣服、孩子都能生一打了吧……」蘇青倚靠在帳門口,同樣心焦,但說出來的話,就有點欠扁了。
李淮璟冷冷瞥過他一眼,蘇青立刻會意閉嘴,忽然看到營地前走來一道歡快的身影。
蘇青就不明白了,一個三十五六歲的中年大叔,他哪兒來的自信活潑可愛?臊不臊?
只見蘇兒挽著袖口和庫管,腰間別著魚簍子,手中抓著魚竿,一步三跳的回來了,卻不見另一個應該歡天喜地的人影。
「怎麼就你一個,韓平呢?」李淮璟手執茶杯,等蘇兒走近之後便開口問道。
「咦?」蘇兒將魚竿放下,疑惑道:「她沒回來嗎?」
蘇青不解道:「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蘇兒解下腰間魚簍子,想了想才道:「我也不知道,她讓我去後面抓魚,自己去前面洗澡了。」
蘇青這才了然點頭,咕噥道:「這人真是的,做什麼事都沒有交代,她洗澡能洗到天上去嗎?」
這麼抱怨了一句,蘇青便使出強勢的手腕,拉著渾身濕透,想要回去換衣服的蘇兒喝酒去了。
李淮璟若有所思盯著營地入口,壓下心中的暌違已久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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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旋而歸的軍隊都會受到尊容的禮遇,李淮璟這支奇跡般的隊伍也不例外。
皇帝親命大將軍韓峰出城迎接,一路鮮花喝彩,百姓歡呼,騎兵開路,好不威風。
李淮璟端坐馬上,看了幾次韓峰都欲言又止,他想問韓平的去處,但也知道,韓平去塞北幫他一事,韓峰肯定不清楚,問了也未必知道,還會徒增麻煩,忍了忍這才沒問。
「九殿下這次凱旋而歸,可喜可賀,改日若殿下得空,韓某定當登門拜訪,還請殿下對其間戰況,不吝賜教。」
想來以韓峰縱橫沙場數十年的經驗來看,李淮璟這次的突魯之行能夠大獲全勝著實叫人意外,疑惑自起。
李淮璟笑著點頭有禮道:「不敢當,改日本王會親自拜會韓將軍。」
見韓峰完全沒有提起韓平之事,李淮璟相信他是完全不知道韓平去了塞北,想了想,這才起了話頭道:
「聽聞韓二小姐,已順利奪得將王之位,戰神臨世,本王當日不在京內,未曾一睹戰神風采,著實遺憾。」
韓峰提起韓祁,面上湧出一股自豪,但言語間卻是不能張揚的:
「哪裡哪裡,小女自幼習武,天資是有一點,卻難當『戰神』一名,九殿下謬讚了。」
李淮璟自然能夠看出韓峰臉上的自豪愉悅,收回眉眼看向前方錦繡花道,狀似不經意般問道:「前些日子,本王與貴府三小姐倒是有些交集,不知這些日子,她可安好?」
提起韓平,韓峰的臉色稍稍黯淡了些,但既然李淮璟問了,韓峰也不好落他的面子,只好答道:
「韓平……資質駑鈍,雖我有心護她,她卻始終不成氣候,只求平安吧。」
李淮璟聽後只是一笑,沒有再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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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日,李淮璟是忙得不可開交,先是皇上賜宴接風,再是大殿爵位封賞,接受群臣恭賀,一時間,定王府成了京城中十大『必走動』的紅宅之首,李淮璟每日單是謝客就夠他忙的了。
好不容易將府中交給管家,他才能偷空溜了出來。
本想找個清靜的地方躲躲,誰料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這條巷子。
他看著眼前那緊閉的院門,不由自主的伸手在門上輕撫了會兒,還是沒有提起勇氣敲門,韓平是個什麼性子的人,她若在家別說是院門,就連房門有時候都不會關的。
那天晚上,他去後山溪邊尋過她,卻怎麼也沒有尋到,他不知道什麼地方做錯了,但就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李淮璟倚靠在門邊,現在不是深夜,這條巷子雖然不喧鬧,但鄰里都有人,從門前經過的大嬸告訴他,韓平的宅子已經快一個月沒人住了,不知道人去了哪裡。
想著這麼等也不是辦法,剛想離開,卻聽見一聲低淺淺的獸吟……獸?
李淮璟不管不顧,自牆頭翻了進去。
韓平的院子冷冷清清,房間桌椅上也積了一層灰塵,不像是有人住的樣子,但先前那聲獸吟,分明是從院子裡傳出的,李淮璟自韓平房中走出,沿著牆邊走至後院。
梅花早謝,黑色枝椏張牙舞爪,淺綠色的葉芽兒綻出頭角,而梅樹下卻真真切切的趴著一隻碩大的白虎。
看樣子它正在睡覺,像隻狗一樣蜷趴在樹下,一條尾巴左右甩動,不知道是在趕蒼蠅還是拍蚊子。
感覺到有人走近,白虎咻得張開雙目,曾經的淺褐色眸子,如今完全變成了金黃色,湛清光澤,神采自不可同日而語。
李淮璟向前走了兩步,對著白虎道:
「你在這裡,韓平去哪兒了?」
他當然不會指望白虎會回答他的問題,問,也只是自言自語,誰料,那白虎認得他,獸吟一聲後,對李淮璟投來一記鄙視的目光,它站起身,換了個方向趴下繼續睡覺,用屁股對著李淮璟,尾巴一起一落間,李淮璟好不尷尬……
苦笑自他的唇邊溢出,他終於猜到了事情發生的原因。既然如此,韓平,我很好奇你今後將以什麼態度對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