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兩下……劇痛快要讓我麻木了。
鞭子凌空劃破我的皮膚,我感覺自己在瑟瑟發抖,以為償過了被車輪輾過的那種劇烈痛楚,我便不會再害怕疼痛,可是,我錯了。
在這個時代,像香寶這樣身份的婢女就算被打死也不會有人過問吧。我感覺手心濕濕的,難道我的古代之旅這麼快就要結束了?就這樣被人活活打死嗎?只是這一回倘若會死,我的魂魄又將飄到哪兒去?無可歸依嗎?
「嬤嬤,我的香寶怎麼了?」遠遠地,我聽到莫離的聲音。
緩緩抬頭,有冷汗從額前滑下,流入眼中,蟄得我眼睛生生地疼。
我看到阿福悄悄躲在莫離身後,剛剛他是搬救兵去了麼?
「留君醉容不下小偷。」嬤嬤的聲音彷彿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一般。
「嬤嬤,香寶是莫離買來的」,莫離的聲音冷了幾分,「倘若她做錯了什麼,自然是莫離我管教不嚴」,說著,她抬手摘下項上明晃晃的珠璉,「這是上回文先生送於莫離的,可能夠償還香寶所丟失的銀子?」
嬤嬤半晌沒出聲。
文種范蠡皆是是越國朝堂中風頭正勁的人物,這嬤嬤又豈敢收下文種送給莫離的東西?莫離真的很聰明啊!
只是原來權力真的很有用呢,無論在哪個時代,無論是什麼時空,權力真是古今通用之物啊。我想揚唇冷笑,疼痛卻讓我笑不出來。
知道自己暫時沒有危險了,我不禁腦中一片空白,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我有預感,這次異時空之旅,我必然會得到些什麼,也必將會失去些什麼……
隱隱黑暗中,似有什麼人在注視著我一般。
是誰呢?是誰在看著我?有些費力地睜開眼,卻看到一張放大的臉。
那張臉的主人見我醒來,似乎也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不自然地甩開頭不看我。
雖然臉龐很陌生,但他那一身火紅惹眼的衣服卻讓我想起了某個害我不淺的傢伙!
那個小偷!
「你還好吧。」有些彆扭地,他看了我一眼。
很漂亮,很有神的眼睛,真是一個漂亮的孩子。說他是個孩子,因為他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而已。但顯然我忘了自己現在這副身體也大不到哪兒去。
「見你一直不醒,我以為你被打死了呢。」見我不開口,他有些彆扭地道。
「你叫什麼名字?」冷不丁地,我開口。
「衛琴。」他張口就答,卻忙抬手摀住嘴,隨即紅了臉瞪我一眼,彷彿在懊惱自己那麼聽話回答我的問話。
真的還是個孩子啊!我不禁笑了起來,「真乖。」明知道他不想自己被當作小孩,我卻不知為何就想逗逗他。
「你!」他果然惱起來,「哼,真不該來看你的。」
「為什麼偷我錢袋?」笑意未減,我卻很認真地問道。
他有些倔強地甩頭,不理我。
見他如此,我彎了彎唇,抬手捲起衣袖,看到自己肥肥的手臂,不禁皺了下眉,還真是難看。不過看那手臂上儘是青青紫紫破皮的淤痕,又在心底笑了下,對那個心軟又倔強的孩子來說,這個效果應該可以得到我想知道的答案了吧。
見我不說話了,衛琴又有些好奇地悄悄轉過頭來,果然,在見到我手臂上那些傷痕時,他好看的眉頭立刻皺到一起去了。
「為什麼?」時機成熟,我又問。
「以為你是有錢人家的小孩」,他低了低頭悶悶地道,隨即竟又嘀咕了一句,「誰叫你長那麼胖!」
我愣一下,有些大受刺激,我也不想這麼胖啊!
「就算我是有錢人家的小孩,你又為何要偷我錢袋?」在心底歎了口氣,我百折不撓再接再厲地繼續盤問。
「就是看不慣!怎樣!」他突然跳了起來,衝著我大吼。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門外突然響起了腳步聲,他看了我一眼,轉身便跳窗跑了。
我歎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身在柴房。
是被嬤嬤關起來了麼?
門開了,是阿福。
他轉頭看了看身後,見四周沒有人,這才悄悄溜了進來。
「餓了吧,給。」說著,他伸手從懷裡掏出什麼遞給我。
是一個饅頭,用布小心地包著,還是溫熱的,只是不知道他在懷裡捂了多久。
這才發覺自己的確已經很餓了,便不客氣地伸手接過,吃了起來。
「雖然莫離小姐說情,可是嬤嬤說什麼都不願就這樣饒過你」,阿福有一旁草堆上坐下,「等明兒個嬤嬤氣消了,說不定就會放你出去了。」
我沒有理會他,只是低頭啃饅頭。
阿福的肚子卻突然響了起來,我有些錯愕地抬頭,阿福見我一直看他,不由得紅了臉。
「沒事,別理我。」阿福有些尷尬地傻笑了一下。
「我飽了。」將手中剩下的半個饅頭遞還給他,心裡突然感覺酸酸的。
「我真的沒事,你吃啊。」見我不吃,阿福有些慌了起來,將饅頭塞到我手中,轉身便跑了出去。
我有些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當我還擁有一切的時候,我已經變得漠然,每個人都是在有目的地討好我,可是現在,當我什麼都沒有了的時候,看著現在手中的半個饅頭,第一次,我有了想哭的慾望。
頭忽然感覺很重,身上的傷口開始火辣辣地疼痛,半睡半醒之間,我彷彿看到了滿屋子的玩具。
跟真人一般大的布娃娃,漂亮的布偶熊,可是為什麼我還在哭?為什麼那個小小的我正坐在那麼多漂亮的玩具之間哭?
爸爸呢?媽媽呢?他們在哪兒?
哦,爸爸忙著工作應酬,媽媽忙著打扮赴宴。而我,只要有布偶娃娃陪著就可以了。
門,突然開了,門外柔和的陽光灑了一屋,讓陰暗的柴房也變得溫暖起來。
是他?陽光之中,我看到了一個黑衣少年。是那一日與文種同來的少年?他應該叫做……范蠡?
「疼嗎?很疼吧。」是紫菲的聲音。
身上涼涼的,連那傷口都沒有那麼疼了,她在幫我塗藥嗎?
紫菲大家應該記得吧,就是我第一天到這個時空時偷窺的那個接客的姑娘啊!
睜開眼,我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那間小破屋,雖然剛剛住到這裡時看到這又髒又破的地方,心裡著實鬱悶了許久,但現在從柴房再回到這間屋子時,我卻突然發現這裡變得可愛多了。
「這些藥是范將軍帶來的,聽說很珍貴呢,塗上都不會留疤的哦。」見我不開口,紫菲大概以為我是在介意身上的傷口,又道。
我暗暗發笑,都已經長成這副德行了,多一點疤我又在乎什麼?瞇著眼舒服地任由她幫我塗藥,我也懶得開口,懶骨頭就是懶骨頭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下次小心一點,不要再去惹嬤嬤了。」紫菲的話多了一份黯然,「要明白自己的身份,這樣活著才不會那麼辛苦。」
我微微愣了一下,這才發現紫菲也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在我的時代,她應該還是一個躲在父母懷裡撒嬌的孩子吧!
紫菲塗完了藥見我一直不開口,起身替我蓋好被子,便帶上門出去了。
後來聽阿福說,是范蠡救的我。
范蠡?那個平時總是不苟言笑的黑衣少年?那個歷史上鼎鼎大名的的將軍?
想不通為什麼他會救我,便也不再去想了。大概只是偶爾一次大發慈悲,可憐我這個孤苦無依的醜姑娘吧。
只是僅是偶爾一次,我卻有些驚恐地發現我開始掛念一個人了,二十年的生命裡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我開始掛念一個人了。
那個人……叫做范蠡。
只此一次,卻再也忘不了那一日在柴房的陽光裡看到的那個黑衣少年。
「香寶,你找我?」阿福抹了抹頭上的汗,笑著衝我走過來。
已經是秋天了,天氣也不是那麼地炎熱,看他滿頭大汗的模樣,八成嬤嬤又是讓他一個人去做兩個人的活兒了。
「嗯,喏,給你的。」我將手中的糕點遞給他。
阿福憨憨地笑著,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還真有些餓了,可是你不吃麼?」
「莫離小姐給的,我吃過了。」
阿福顯然也餓了,便也不推辭,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我站在一邊看著阿福坐在台階上狼吞虎嚥的模樣,不禁也吞了吞口水,隨即轉身離開。
我真是瘋了,有沒有人說過愛情可以讓人變白癡?
雖然不願意承認那樣懶惰的我竟然會去想那最麻煩的愛情,但我顯然已經變成白癡了。
因為,我竟然在減肥。
女為悅己者容,聽說過沒?
唉。
想起那個臭文種每回來都「香包子香包子」地直嚷嚷,我心裡就不是個滋味。更何況是在范蠡面前。
嘴巴裡叼根草我依然習慣性地躲在馬棚裡偷懶,但是卻再也不能心無旁騖地看著藍天白雲了,因為仰頭望天,看到的只有一張臉,范蠡……
「喂!」一張臉突然在我面前放大,嚇得我頭往後一仰,便重重地撞上了後面馬棚的柱子,疼得我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衛琴?看著眼前那眉眼十分漂亮的男孩,我皺了皺眉。
為什麼他每次出現都喜歡用同一種方式呢?知道自己很漂亮,也不用每次都將臉放大給我看啊!
「喏,還你的。」他手一抬,故作瀟灑地扔了什麼在我身上。
有些好奇地低頭一看,是我那日被偷去的錢袋?
「好你個死丫頭,還說沒偷錢!」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呢,一個尖銳的嗓音就快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隨即我一下子被拎著站了起來。
「啪」地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得我頭昏腦脹,眼冒金星。心裡卻還在暗暗好奇,那瘦嬤嬤怎麼會有如此神力,竟然拉得動我如此龐大的身體?
再抬頭時,衛琴已經不見了,這小子,溜得還真快。只是每次見到他都沒有好事,真是災星呢。
當然,我又沒躲得過一頓鞭子。
再度回到柴房,我突然有些感覺這肥得有些過份的身體了,作者大人果然是深思熟慮啊,如果不是這麼「結實」的身體,我看自己八成已經被折騰死了。
這回沒有這麼幸運,莫離正好陪文種出去了,沒有了救兵,我自然只得乖乖呆在柴房裡任由身上的傷口慢慢腐爛。
阿福除了偷偷給我送了一個饅頭之外,也只能是急得團團轉。
半夜的時候,留君醉的廚房突然失火了。
「衛琴?」看到眼前那災星,我有些驚訝,他來幹什麼?表示歉意嗎?
「走。」他沒有多說什麼,彎下身便背起我。
我有些驚訝他竟然能背得起我有些驚人的重量。
「胖丫頭,你還真沉哪!」果然,他咕噥了一句。
「帶我去哪兒?」見他那麼吃力地背著我,我不由得好奇他想把我「搬」到哪兒去。
這個戰國時代的小孩還真不是普通的性格耶,他什麼都沒有說,一出柴房,便將我推到了馬背上。用「推」這個動詞是為了充分體現我的重量。
仔細看了一眼那比較眼熟的馬,唉,是留君醉的馬啊,還偷,他真的想害死我嗎?
抬頭看了他一眼,我卻嚇得有些呆住了,他手中拿著一支火把,但令我害怕的不是他手中的火把,而是他的眼神,那不應該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該有的眼神,那樣強烈的怨念……
抬手一揮,那火把便被扔進了柴房,不一會兒了,柴房便著了起來。
「看,燒著了。」衛琴回過頭對我笑,很天真的笑容,彷彿他做了什麼值得誇獎的事情一般,那樣天真的笑容和剛才那個擁有強烈怨念的孩子簡直判若兩人。
火勢越來越大,已經有人在匆匆趕來了。
衛琴極其熟練地翻身上馬,熊熊火光中,他帶著我一起衝出了留君醉。
「香寶!」我聽到有人在喊,是阿福!
我回頭看著阿福一直追著馬在跑,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喉嚨卻乾澀得彷彿也被火烤過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阿福最終沒有追上我。
喉嚨很乾很痛,秋天冰涼的夜風刺得我的臉很疼。
還好衛琴比較瘦,腰也相對細一點,這樣我又肥又短的手臂才能抱著他的腰,不至於像一個球一樣滾下馬去。
可是隨即我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居然就這麼跟著一個陌生的小鬼跑了出來……呃……這個,算不算私奔?
唉,問題不是在於私奔,而是在這戰國我真的是人生地不熟啊,真出了事也沒有110給我求助,我真的有些傻眼了。
衛琴駕著馬一直跑一直跑,一直到了一個類似於破廟之類的地方才停下,將我從馬上背了下來。雖然腳步有些不穩,但我也已經挺驚訝這麼個瘦小鬼居然能夠背得動我這麼個肥主兒。
「喏,喝點水。」衛琴將一隻皮水袋遞到我面前。很粗獷的水袋,估計是用什麼動物的皮直接做成的,百分百純天然真皮製作耶!
有氣無力地白了他一眼,我已經沒有力氣開口了,看我這個德性像是能夠自己拿起水袋來喝的樣子嗎?
「不渴?」他說著,自己灌了一大口。
然後我眼巴巴地看著他自己喝完水後將水袋收起來,他真的沒有看到我眼中那「渴望至極」的眼神嗎?還是故意忽略?
我現在真的很後悔跟著這個小鬼出來了,因為我根本不指望他會懂得憐香惜玉,呃……雖然我也不是什麼香什麼玉啦,但我好歹是個女孩子,還是個病人吧,嗚……
不再看我,衛琴站起身熟練地鋪了一層乾草,然後又將我運到上面,接著轉身便出去了。
眼巴巴地看著他漸漸消失在那破門口,我心裡大歎,他可千萬別將我一個人丟棄在這荒山裡嶺的啊。我還不想餓死、渴死在這兒啊……
我不敢睡著,睜著眼等他回來,但是等了很久,他都沒有回來,不知不覺,我竟睡著了。
天快亮的時候,我聽到門口有動靜,慌忙睜開眼,果然是衛琴回來了。
只是……他怎麼會被打成豬頭一樣?
我愣愣地看著他左臉腫起一塊,嘴角儘是些青青紫紫的淤痕,連他一貫穿著的紅衣都變得髒兮兮的,而且手臂內竟是隱隱有血跡的樣子。
他沒有理會我奇怪的眼光,只是悶悶地架起一口破破的小鐵鍋,便從懷裡掏出什麼丟到鍋裡煮了起來。
然後,我聞到一股很濃的中藥味兒。
他,是去替我買藥了?
只是買藥需要弄得自己渾身都是傷嗎?
喝過藥之後,我似乎好了很多,只是走路仍有些不穩。
一直在那個破廟裡呆了一個星期左右,我的傷才逐漸好了起來。
衛琴身上的傷卻是沒好過,也不是多麼嚴重的傷,只是因為他每次出去都會惹得一身的傷回來。
實在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便悄悄跟著衛琴出了那破廟,一直走到一個類似於城鎮之類的地方,這兒似乎比留君醉還要繁榮一些,來來去去儘是些人。還有沿著街擺放的小攤位,這個沒有城管的時代還真是小攤販的天堂啊。
跟著衛琴走到一個大拱形的石門前,我被兩個赤裸著上身的高壯漢子攔住了,我這才注意到進去的人手中都拿著一張類似於羊皮之類的東西,大概那便是通行證吧。
「姐姐,這兒在幹什麼,怎麼這麼熱鬧?」我拉過一邊一位看起來足足有三四十歲的大嬸,眼也不眨地就笑瞇瞇地喊人家姐姐。
果然,甜言蜜語和笑容是最好的武器,那位大嬸模樣的姐姐立刻笑著道,「這兒是附近最有名的一家鬥獸場,今天剛好有比賽。」
鬥獸場?戰國時期也有鬥獸場嗎?我腦中滿是問號。
「小姑娘怎麼問這個?」那大嬸模樣的姐姐又道。
「我帶弟弟出來買東西,剛剛好像看到我弟弟跑進去了……」隨口胡謅了一句,我轉身便要離開。
「哎呀,」那大嬸大叫起來,「這下可壞事了,等一下見血嚇到你弟弟可怎麼辦哪!」
「啊?」我愣了一下,見血?
「這樣吧,你跟我進去帶你弟弟出來。」大概是因為剛剛一句姐姐的關係,她顯得十二萬分的熱情。
走到那兩個壯漢身旁,那大嬸點了個頭便進去了,似乎是熟人。
「我是這兒的廚娘。」那大嬸笑著解答我眼中的疑惑,「你快些去找你弟弟,然後趕緊離開啊,我先走了。」
看那大嬸走遠,我不禁失笑,看來不管什麼時代,女人都是一樣喜歡聽謊言啊。
四周望了一下,都沒有看到衛琴,但我卻不由得暗暗讚歎這座鬥獸場的氛圍了,彷彿古羅馬鬥獸場的重現,只是大概沒有人知道戰國末期的越國竟也有這樣一座鬥獸場吧,想想最後這樣一座宏偉的建築竟被埋入歷史的塵埃,我不禁有些不勝唏噓。隨即我又暗暗罵自己沒有同情心,那樣血腥的鬥獸場,有什麼值得心痛的!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我被嚇了一跳,忙向看池子中央。
那場地中間的圓池內站著一排戴著鐵面具的壯漢,個個手中都拿著奇怪而叫不出名字的兵器。
隨後另一旁的拱門內又走出十幾個人,這些人倒是高矮胖瘦不一,只是手中竟沒有兵器。
然後我傻眼了,因為我看到了風中那一襲烈烈的紅衣——是衛琴!他也在那些人中間。
一聲鑼鼓敲響,比賽開始了。不,應該說……屠殺開始了。
他手中沒有任何兵器,每次都是險險地躲開那些壯漢手中的兵器。
大概是因為衛琴年少而貌美的緣故,每每躲開攻擊的時候,人群中總是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突然,一把黑色的長劍猛地刺進了一個人的腹中,鮮紅的血噴薄而出,人群開始尖叫起來,那尖叫聲幾乎刺破我的耳膜,那不是恐懼的尖叫,而是興奮的聲音,他們看見血竟是那樣的興奮!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面死亡,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在我面前被刺死,而且更為病態的是,非但沒有人阻止,他們竟是在拍手叫好!
刀口很鈍,像是沒有刀鋒的樣子,那樣一把青黑的大刀狠狠地砍向一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生生地將他撕裂……
暗紅的血濺了一地。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猛烈的歡呼聲。
胃裡一陣翻騰,我突然有一種想吐的慾望。
衛琴一個側閃,險險躲開一劍,手臂卻被刺出血來。見血的一剎那,衛琴的眼神突然變得凌厲,上前一步,他瘋了一般扭下了那個傢伙的頭顱,我不知道他是怎樣辦到的,那個壯漢的身高體重都近似於他兩倍。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衛琴在那吃人的鬥獸場上搏命。那樣一個漂亮得像貴族一樣的孩子,現在卻彷彿一個吃人的小獸般撕扯著那所謂的敵人。
外頭敲鼓的漢子似是越來越興奮,鼓點子也越來越激烈。場外的那些「觀眾」不時地爆發出激烈的歡呼聲,我突然辨不出場上和場下,究竟誰是人,誰是獸……
衛琴究竟是誰?只是一個孩子而已,為何會有那樣可怕而凌厲的眼神?
不知到底過了多久,激烈的鼓點慢慢遲緩下來,等我回過神來時,那場屠殺似乎已經結束了。
空曠的鬥獸場內充斥著濃郁的血腥味,場內一片狼籍,到處都是慘烈的斷肢和濃稠暗紅的血……
場上能夠站著的,已只有寥寥數人而已。
而那襲刺目的紅衣,依然在風中飄揚。
衛琴,他還活著,不由自主地,我鬆了一口氣。
鼓點聲已經停止,而場上的歡呼聲卻似乎越來越激烈,那些坐在看台上的「觀眾」開始向場中間砸錢幣。
那些錢幣紛紛落下,有的落在那蒼白的斷肢上,有的落在那暗紅的鮮血上,有的擲在那些「倖存者」的身上。
衛琴面無表情地蹲下身子,開始撿那些錢幣。
我突然有些明白我吃的那些藥從何而來。
衛琴彷彿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忽然抬頭,然後,他看到了我。
只是他連臉色都未變一下,又繼續低頭去拾那些屍體間的錢幣。
我咬了咬唇,微微搖晃了一下,走出了鬥獸場。
我想那樣肥胖的我,現在看起來應該有一些蒼白。
站在街角看著鬥獸場的大門,我在等衛琴出來。
頭腦一片空白,我什麼都無法去想。是不是老天爺看不慣我的生活太平淡,看不慣我混吃等死的懶,所以才把我丟到這樣一個時空,讓我直面人生最慘烈的一面?
然後,我看到了衛琴,他正走向我。
「怎麼,傷都好了?」他走到我面前,笑著道。
他還能笑?他看到我的第一句話,竟是這樣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走吧,大夫說再吃一副藥你就可以痊癒了,再買點藥膏塗上,連疤都不會有呢。」見我不開口,他又笑著道。他在笑著說話的時候,左臂的傷口有血滴下。
看著那刺目的紅,我心裡突然一痛,抬手就給了他一耳光。
「啪」地一聲,竟是意外的響亮,不知是不是我神力驚人,他白晰漂亮的臉上立刻留下了一個紅紅的五指印。
他低下頭,半晌沒有出聲。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是覺得他彷彿委屈得緊,我有些心軟了,想想也是,那樣一個美少年為了給我這樣一個醜女買藥而不惜以命相搏,到最後我竟給了他一巴掌,怎麼都有些說不過去吧。
就在我開始暗暗責問我的良心的時候,衛琴突然抬起頭來。
他竟然還在笑,只是那笑容陰鬱得可怕。
「你剛剛一定在自責,對不對?」他笑著,臉上的表情天真得可怕,「想想看,我為了給你買藥竟然不惜以命相搏哪!真的很感人吧……」
我生生地打了個激凌,我不知道他腦袋裡在想些什麼,就算我IQ200,我還是感覺自己像個傻瓜一般。
「無論為了什麼,都不值得你以命相搏。」我有些懶懶地開口,驚訝地發現臉上一片冰涼,手一摸,竟是滿臉的淚水,我哭了?
他看到我的哭,似乎也很意外,眼中的陰鬱竟然消失,瞬間不見。
「別哭了。」他開口,表情有些彆扭,這樣的他令我舒服了一些,因為這樣的他看起來才比較像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
我沒有開口,因為有時候選擇沉默反而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果然,見我沒有開口,他低了低頭,有些悶悶地又道,「我來這邊和人打架並不是單純為了給你買藥而已。」打架?那樣的屠殺對他而言只是打架嗎?
我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他的意思是說他還有其他原因嗎?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內疚。」
我低頭,他看不見我的嘴唇彎起一個弧度,果然還是個善良的孩子啊。
「到底是為什麼?」我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痛。
「習慣了。」他沒有多說什麼,揚唇笑了起來。
我的唇角僵了一下,習慣嗎?多麼殘忍一個詞,究竟是怎麼樣的遭遇,竟讓那樣一個孩子習慣於如此血腥的屠殺?
「走吧,去給你買藥。」衛琴笑著揚了揚手中的錢袋。
我看著那錢袋,彷彿還能嗅到其中的血腥味,突然間心有些痛,看著衛琴此刻又恢復單純的笑臉,我無法想像這個漂亮的孩子究竟是怎樣長大的……心裡的痛越來越明顯,我想都沒有想,伸手就將他擁入懷中。
衛琴的身體明顯震了一下。
然後,我立刻明白自己幹了一件怎樣的蠢事,我忘了現在的身體甚至於比衛琴還要矮一些,如此這般抱著他像什麼話。
而且,這個時代的孩子應該都特別早熟吧,嗚,我該不會教壞小孩吧。
但即刻我感覺到了肩上有些濡濕。
抱著我僅僅一會兒時間,衛琴就推開了我,看到他的臉,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別人形容臉紅都喜歡用「紅得像個蘋果一般」,以前雖也有見過別人臉紅,但我卻沒有往這個比喻上想,但此刻衛琴的臉真的紅得漂亮,如蘋果一般。
我有心中做了個鬼臉,我應該不用擔心,像我這般的醜女,唯一的好處就是不用擔心別人會喜歡上我吧,我偷笑,但心卻有點涼,因為肩的濡濕被風一吹也是涼涼的……
他剛才哭過嗎?是我的錯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