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入吳

馬車抵達越王府邸,已是四天之後的事了。

從昏昏欲睡中抬起頭,隨眾人下了馬車。

「君上,君夫人。」忽聽耳邊眾人皆齊聲行禮道。

我微抬頭,看到勾踐和君夫人正率一眾人等站在越府門口迎接。

也是,連同我在內,站在此地的這些女子皆是勾踐他日復國的棋子,又豈能不重視,豈能不善待?

君夫人微笑點頭,接受眾人的請安,此時的君夫人,果然是儀態萬千吶。

晚膳的時候,我見到了范蠡。

原來送了夷光的遺骸回苧蘿山之後,他竟是直接回了越都,難怪我一直沒有見到他。

說是晚宴,但預計要入吳的女子,連同文種、范蠡、史連一干重要的文武大臣都在座,更像是要召開會議的架勢。

「君上,明日該是入吳之期了。」果然,文種放下酒杯,忽然開口。

我卻仍是微微一愣,明日?這麼快?

「嗯。」勾踐面色如常,竟是沒有一絲變化。

不愧是勾踐,果然是能忍人所不能忍,難怪能名留青史。

「君上入吳,該有人近身隨侍。」文種搖了搖羽扇,看向眾文武,「何人願自行請往?」

「史連自請!」正在眾人一陣沉默的時候,史連忽然開口。

我微微一愣,此去吳國分明是去受辱的,清高如史連,他如何會自請前往?忍不住抬頭看向史連,卻正好捉到他的視線,見我也看向他,史連有些不自然地撇開頭不再看我。

「范蠡也願前往。」冷不丁地,范蠡緩緩開口。

我看向范蠡,他會去吳國歷史早已記載,我絲毫不覺訝異,只是看他如此沉默寡言,似乎比我剛剛在留君醉見到他的時候更為冷漠了。可是……那份冷漠,是心灰意冷呢?還是隱忍不發?亦或是……早已被痛苦壓仰得無法喘息?

「好!」文種擊掌,「史將軍范將軍果然忠心為國,四境之內,富國強民,百姓之事,你們不如我文種,但與君周旋,臨機應變,護主周全,文種自問比不得兩位,此去吳國,君上的安危,文種便拜託二位了。」語畢,文種起身抱拳而立。

范蠡、史連亦是起身抱拳回禮。

「眾位姐妹,你們為國犧牲,莫離十分佩服,敬大家一杯,先乾為敬。」說著,莫離舉杯一飲而盡,頗為豪氣。

眾女子紛紛淚盈於睫,低頭舉杯飲盡杯中物。

我還是穩穩地坐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著莫離,她果然成熟許多啊。為國犧牲?她說的也包括我在內吧。

如今不管我是不是西施,夫差已經點名要了我,此趟入吳是勢在必行。

莫離啊莫離,她心裡還想著報仇呢吧。

見我一直盯著她看,莫離也抬頭看著我,眼中潤潤的,似要落淚一般。

呵呵,不捨麼?我微微撇開頭不去看她,若是不捨,又為何非要為一己私仇送我入吳?

「君上,臣妾也要隨大王入吳,隨侍在側。」冷不丁地,君夫人開口。

歷史上也有些記載,我亦沒有訝異,只是對那妒忌之心旺盛的君夫人生出幾分敬意。後人曾模仿君夫人的口吻作詩曰「君為王,我為後,結髮相從期白首。君為奴,我為婢,人間反覆何容易。為婢不離家,為奴去適吳。死生未可測,離別在斯須。君謂妾勿悲,忍恥乃良圖。自憐兒女情,能不啼烏烏。仰盾庭前樹,一歲一榮枯。」

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人間深情能若此者,想必也並不多吧。只可惜,當這般動人的愛情發生在帝王之家時,便也會變得不堪了,君王三千寵愛焉能繫於你一身?深情若君夫人者便也只有沉淪醋海,淪為妒婦了。

「夫人?」勾踐倒是十分訝異,「此去路途艱辛,夫人你如何能吃得起那般苦楚?」

君夫人放下手中的酒杯,溫婉笑道,「臣妾是君上的,君上在何處,臣妾便在何處。」

勾踐微微點頭,「夫人所言甚是。」

晚宴散後,大家紛紛回到客房休息,等待次日的入吳之行。

只是今晚,我竟是反常地睡不著覺,披了外袍信步走出房間,雖已是初春,但這這夜晚,仍是寒涼。

夜空中繁星點點,我仰頭望著千年之後的夜空,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想我香寶,竟要成為吳妃了呢。

當初剛到留君醉的時候,還曾幻想自己是什麼青樓名妓,只是今時今日,當我真的不再平凡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一切竟都是我的自討苦吃。

如果那一日,不隨范蠡離開留君醉……該多好?

「西施,還不休息麼?」一個陌生的稱呼,我轉身看向來人,竟是勾踐。

呵呵,對啊,我是西施。

今晚,他也無眠嗎?也對,一國之君就要淪為他人之臣,該是無法入眠的。

只是當初,他曾誇下海口,江山美人,他要盡收囊中,如今,江山美人竟無一在手呢,我揚唇,有些挑釁地看著他。

勾踐上前一步,離我近了些許。

「你是笑我當初狂言盡付流水麼?」冷不丁地,勾踐開口。

我微微後退一步,沉默。

「雖然你無法開口,但寡人亦知道你心中所想。」勾踐再度逼近,看著我道。

我微微撇開頭,沒有看她。

「江山美人,我都要。」抬手輕輕佻起我的下巴,勾踐看著我,極認真地,一字一頓地道。

我微微一愣,沒有錯過他眼中滿滿的野心。

「越國復國之日,便是寡人迎你回來之時。」

鬆開一直握著我下巴的手,勾踐緩緩後退一步,「天色不早,明日還要入吳,早點歇息吧。」他溫和地開口,連眼眸也是一派平靜,彷彿剛剛那一閃而過的野心,只是我的錯覺一般。

越府門前,滿堂文武皆長長跪拜於地。

越王入吳,當朝文武本應送至江邊才是,但勾踐卻是執意拒絕了。想來也是,聰明如勾踐者,又怎能讓吳王看到一絲的破綻呢?如今他是亡國之君,又豈能排場十足,此時他與君夫人皆衣著樸素,相較之下,站在越王身後的眾佳人們反倒是顯得衣著光鮮,明艷照人。

「文先生,」勾踐看向文種,「寡人此去吳國遙遙無歸期,越國境內大小事物一概勞煩先生了。」他開口,語氣溫和,彷彿只是交待一件小事,而非以國相托。

「文種必不負所托。」文種單膝下跪,抱拳,眼中微微發亮。

此時的文種,必已是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了吧。平日裡,他總是手搖羽扇,眼帶桃花,見人便是三分笑,一身的寬袖長衫,怎麼看都只像是一個混跡於市井的風流雅痞而已,但誰又知他心中的家國天下,鴻鵠之志呢?此時越國正值破落之際,雖然一切都十分艱難,但亂世出英雄,對於文種來說,這便是他大展抱負的機會吧。

「君上,鄭旦自願入吳,為國效力。」突然,一個清亮的聲音高聲叫道。

是鄭旦?!

眾人皆紛紛回頭,但見鄭旦與眾佳麗一般的打扮,盡顯美艷脫俗。她是故意如此,好顯示自己的美貌吧。

「如此甚佳。」越王點頭,開玩笑,自動送上門的棋子,聰明如他,又豈會丟棄?

得到允許,鄭旦轉眼便看向我,眼神亮得刺目。

我隱隱開始頭痛,她果然是衝著我去的吧。只是,她真是自作聰明呢,夷光在她心目中真的如此重要嗎?重要得她寧可犧牲自己也要為她報所謂的「仇」?

拜別眾人,馬車直奔江邊。

大船揚帆待發,我隨眾人靜靜地立於大船甲板之上。早春的風拂得人困意連連,更何況天剛濛濛亮時,我便是被華眉拖出了被窩去梳裝打扮,此時便不由得半瞇著眼,倦意朦朧。

耳邊忽然傳來陣陣哭泣之聲,我緩緩睜眼,這才看清岸邊竟是站滿了人。

或老或少,個個都紅著眼,流著淚,爭先恐後地揮手致別。

見到此情此景,我微微清醒了些,只是微微有些悵然,連鄭旦在內,共十名女子赴吳,他日能夠全身而退的,又有幾人?

華眉玲瓏她們皆是美眸盈淚,泣不成聲,岸上該是有她們的父母親人吧,自古以來,離別總是令人心酸的。

只是那人群中,有人來送我香寶麼?有麼?

「香寶!香寶!……」正想著,岸邊忽然傳來一陣呼喊,帶著濃濃的鼻音。

我微微一怔,抬頭在人群中尋找那喚我「香寶」的女子,是莫離?她雙眼微腫,滿面淚痕,口中不停地大聲疾呼。

「香寶?香寶是誰?」一旁的越女好奇道,「船上有叫香寶的人麼?」

「呵,大概吧。」衛琴溫和輕笑,伸手撫了撫越女的長髮。

我心下微微一痛,是呵,即使她放聲疾呼,也不會有人明白她是在喊誰了,也許正因為如此,她才敢大聲喚我「香寶」吧。

香寶,這個曾令我十分頭痛的惡俗名字,如今就算我怎麼覺得它可愛,它也不會再屬於我了。

太陽緩緩升高,眼看即是漲潮之時,此時應是行船的大好時機,這艘滿載著越人眼淚的船隻即將駛向吳國了吧。

「收纜揚帆,準備起航!」史連冷聲下令。

聞得此言,人群哭聲正甚,甚至於送行的人群中竟有人跳下水面,緊緊握住了那纜繩,死死不願鬆開。

一時之間,人群開始混亂起來。

我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這些人此前該是均認為以國為重,才會送自己的女兒姐妹入吳的吧,既然已經如此,如今事到臨頭,又何為反而拖泥帶水,又如此不捨呢?

范蠡站在纜繩旁邊,單手按劍而立,遲遲沒有收纜。

他在幹什麼?他心軟嗎?

呵呵,是啊,他是如此的重情重義,如此情景,他又如何能狠得下心?就如……他夾在夷光香寶之間進退兩難一般呢……

緩緩地,我走到他面前,仰頭直直地看著他。

范蠡低頭,眼神落在我的臉上,竟是說不出的哀傷溫和,他在我的身上,看到了故去的夷光麼?只要他心中還有我的存在,那夷光的死便會像一道符咒一般,永遠烙在他的心上,讓他的心受到永無止境的折磨……是這樣麼?

我有些苦澀地揚唇,緩緩伸出雙手放在他按劍的手上。

他的手,有些涼。

他的手瑟縮了一下,彷彿被燙到一般。

沒有再猶豫,我忽然緊緊握住他的手,藉著他的力道拔出劍來。

在如火的霞光之中,劍身泛著微微的寒光,反射著我與范蠡的身影,在那如鏡一般光亮的劍身之上,我與范蠡身影是那樣的靠近,宛如……宛如那一日在范府門前,那黑衣少年與絕色少女相擁而立,當時,那副畫面應當幸福得可以讓周圍的一切景物都黯然失色吧……

只是如今,景物依舊,人事全非……

再沒有猶豫,我緊緊握著他的手,咬牙狠狠斬斷了那纜繩。

一時之間,風順水急,船身立刻順利駛出了幾十米遠。

緩緩鬆開范蠡的手,我轉身背船而立,如果此時能夠開口,我定會告訴范蠡,凡事如此纜一般,當斷則斷。

他,明白麼?

呵呵,其實我自己又何償明白?

站在船頭,我冷冷看著那些站在湍急的江水之中,滿面淚光的人們,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夷光已死。終究,我還是代替她踏上了入吳之途,成為了那場歷史上最著名的美人計的主角——西施。

江水略寒,我微微瑟縮了一下,便撇下眾人,獨自一人回船艙歇息,昨夜一夜無眠,早晨又被華眉擾醒,我該好好補眠一番呢,否則……我哪有力氣去與那滿身邪魅的傢伙周旋?

夫差……唉……我幾乎可以預見未來的悲慘日子了。

快到達吳國的時候,已是三月,端的是草長鶯飛,春風拂面。

那一日,我正躲在艙中困意朦朧……

「停船靠岸!」船外忽然傳來一聲高喊,雖然相隔甚遠,但聲音的主人的肺活量應該甚佳,連在艙內躲懶的我都忙從昏昏欲睡之中回過神來。

緩緩睜開睏倦不已的雙眼,卻看到眼前竟然站在著一個人?

史連?

見我醒來,史連略略有些不自然地撇開頭,竟有些鄙夷地丟下一句「白癡」。

我挑眉看他,這傢伙!是存心想跟我抬桿?

「如你這般貪睡,越國若是指望你……」帶著似完示完的話,史連雙手抱劍,揚著頭走了出去。

開玩笑,我從來也沒有想過要讓越國指望我,我可是被趕鴨子上架的。哼,真是可笑……

我隨意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了些,哼,我可不認為自己有能耐馴服那個一臉狡詐的夫差,更何況……我敬而遠之還來不及,又怎會惹禍上身?想起歷史上夫差對西施的種種順從之舉,我不禁失笑,如今我頂著西施的身份,我可不認為那個夫差會對我千依百順,事事順從,再怎麼看他都不像個是能聽得進去「枕邊風」的傢伙,憐香惜玉?那也一定是假像,那個驕傲又自戀的傢伙,呵呵……才怪!

一踏上甲板,我便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陽春三月,果真景色怡人呢!

轉頭看到范蠡,我不禁心情又略略有些壓仰起來,呵呵,夷光一死,我被推入懸崖變成啞巴一事自然也是無人替我申冤了,可見「死」果然是夷光最狠的一招呢,只可惜,懶惰如我,是萬萬下了不決心用那一招的……那樣絕決的一招,呵呵……所以注定我會輸呢。

只是忽然感覺氣氛不太對勁,我不由得左右看看,卻見大家都面色不善的樣子。

「大王政務繁忙,特命奴婢前來迎接各位。」一個清脆的聲音。

開口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看起來竟比我還要小一些,我終於明白為何君夫人的神色會是如此的難看了,想來也是,再怎樣勾踐也曾是一國之主,如今讓個小姑娘來接待,豈不是故意惹人難堪?

「勞煩了。」半晌,勾踐開口,聲音依然溫和。

我微微揚眉,果然是勾踐,能忍人所不能忍呢。

沒有再多言,踏入一早準備好的馬車,那婢女便帶著我們直接回吳宮……

望著眼前堪稱雄偉的建築,我不由得驚歎,果然是符合差那驕傲的性格呢,比起越府,是豪華張揚了許多。

正要舉步上前,守宮門的士兵卻突然攔住了我們。

那婢女忙上前解釋,那守衛卻是如鐵塑一般,怎樣都不肯放行。

「對不起,因為大王政務繁忙,所以暫時沒有空閒的時間來見你們,」那婢女似乎是與守衛商量了一番,回過頭來,道,「這樣,眾進貢的佳麗可隨奴婢進宮,只是其餘諸人……只怕得先暫住宮外……」

順著那婢女的手,我看到了所謂的「宮外」,竟是連著宮門的一排低矮破落的小屋。

呵,原來如此。夫差已經開始拿著勾踐洩憤了呢。

「這……」高貴如君夫人,何曾受到過如此羞辱,不禁氣得微微發抖。

「好,勞煩姑娘安排。」勾踐握住了夫人的手,溫和地開口。

「嗯」,那婢女輕輕點頭,隨即看向我們,「諸位佳麗請隨奴婢進宮。」

我微微一怔,仰頭望著那森森的宮門。深宮呢,不管我如何掙扎努力,最後,我還是入了這宮門哪!

衛琴和越女早在下船的時候便不知跑去哪裡了,也對,衛琴是夫差的劍客,自然不會遭到羞辱。

「走吧。」見我微微發愣,華眉拉了拉我的手。

我回過神來,沒有再猶豫,沒有再回頭,便隨眾人踏入了那森森的宮牆……事到如今,猶豫又用何用?……

一轉眼三天過去了,夫差一直都沒有出現,真是慶幸啊,如此這般地過日子真是樂得清閒自在。

只不過對於一心想要美人計成功的勾踐來說,這應該算不得是什麼好事。

斜倚著雕花木欄,我略帶三分慵懶,看著欄外的花園中彩蝶翩然飛舞,果然是風景如畫呢。

不期然地,遠遠傳來一陣嬉鬧聲,打斷了我的思緒,微微皺了皺眉,我下意識地想要轉身迴避,卻是為時已晚。

「這是何人?」一個宛如眾星捧月般的女子緊緊地盯著我,目光不善。

果然,我就知道,這副禍水的容顏是絕對不會討女人喜歡的。看她的模樣,該是比較受寵的吧。我幾乎無法想像,夫差會是如何寵一個女人的呢。呵呵。只不過,這夫差果然好色,勾踐的後宮我是無緣見著,只是君夫人如此強悍,想來也不敢多納……只是這夫差怎生如此有恃無恐?當真的是後宮佳麗三千?

再細細一想,如此也好,他便無暇顧及我,那縱然我要在這宮中紅顏白髮,孤獨終老,也總算是上帝遂了我這米蟲的心願呢,呵……

「聽說是哪個俘虜國送來的俘虜吧……」那女子身旁有人答言。

「嗯,是為討大王喜歡吧。」她們的神色擺明了帶著不屑。呵呵,如何不屑?又為何不屑呢?你們難道不是為了討夫差喜歡而日日妝扮,夜夜等候?深宮的女子,一向如此……可憐……

「早聽說這次進貢的女子中藏著個絕色佳人呢,如今一見,果然不假。」那眾星捧月的主角口吻略帶幾分高傲。

「嗯,我也聽說過,只不過……」有個女人掩口故作神秘地輕笑。

「只不過什麼?」那主角也開始好奇了。

「雅姐姐……」那女人略帶著幾分討好的意味,「聽說……那女人是個啞巴呢……」

「哦?」那被稱為雅姐姐的主角有些驚訝。

「啊,竟是啞巴呢?!」她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女人的竊竊私語果然可怕呢。

「好奇怪,啞巴是不能講話呢,還是乾脆連聲音都發不了?」那雅姐姐忽然滿面疑惑地開口。

我暗暗叫糟,怎麼我遇到的儘是些豺狼女子?

「簡單啊,雅姐姐好奇的話,讓她叫兩聲來聽聽嘛!」果然,有人答言,遂了那雅姐姐的「好奇心」。

叫兩聲?當我是狗?

「叫嘛!叫啊……叫兩聲來聽聽嘛……」見我只是看著她們不開口,她們開始不耐煩起來。

一群聒躁的女人!我心裡不由得暗暗叫糟。

沒有再理會她們,我轉身便要離開。

「放肆!去哪兒?」一個略嫌豐滿的女人攔住了我的去路,怒道。

我終於覺得開始不耐煩,抬眼冷冷看向那豐滿的女人。

那女人似乎沒料到我竟然還敢瞪她,居然微微倒退了一步。

「梓若,你被嚇到了嗎?」那「雅姐姐」適當地添油加醋。

「可惡,你要去哪兒?!」那女人立刻回過神來,又攔住了我。

「誰在欺負我的美人?」冷不丁地,一個聲音傳來。

我微微一愣,循聲望去,呵,那個閒閒地倚著欄杆的傢伙不正是最近「政務繁忙」的吳王麼?

「大王,她欺負我,您可要為雅兒作主!」那「雅姐姐」見夫差突然出現,微微一愣,竟是立刻柔若無骨地低眉泣道。

哇,我簡直歎為觀止,又一個表裡不一的女人!唉,最近果然是霉運當頭,事事不順哪,看來哪天我要自制一個十字架帶著方便祈禱。

「美人,你可受了委屈?孤王為你作主啊。」正在我微微閉目歎息,準備挨「削」的時候,耳畔忽然響起一個聲音,近在咫尺,溫柔得令我毛骨悚然,我微微一愣,再回過神來時我已經身在他懷中……

「美人,你可受了委屈?孤王為你作主啊。」耳畔近在咫尺的聲音溫柔得令我毛骨悚然,再看自己此時的姿勢,我簡單為自己汗顏,竟活脫脫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我微微皺眉,忙抬了抬手,掙扎著想脫離他不算陌生的懷抱。

「別動,再動我就扔下你不管了。」他俯下頭,將嘴唇貼近我的耳朵,狀似親暱,實則威脅地低聲道。

我暗自咬牙,卻不得不放棄掙扎,若是他此時丟下我不管,那眼前這群女人還不落井下石?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個我還是懂的。

「你看雅姬的臉,好玩嗎?」冷不丁地,他略帶冰冷的冰唇又貼上了我的耳朵,輕笑著低聲開口。

雅姬?我微微一愣,隨即回過神來,是那個「雅姐姐」吧,輕輕自他懷中轉過頭看向雅姬,卻見她一臉驚訝地怔在原地,滿面掩不住的妒火,臉色乍紅乍白的,十分的精彩。

我忍不住揚唇,心裡覺得暗暗好笑,這夫差竟是拿自己的妃子逗著玩呢,忽然感覺肩膀又是一緊,那夫差竟是明目張膽地擁緊了我,這個時候也不好作,我只能任他由著性子吃豆腐。只是我卻仍是忍不住再次輕輕扭頭看向雅姬,呵呵,她的臉色果然更精彩了呢。

「大王……」雅姬心有不甘,張口道。

「那個,你叫什麼來著?」夫差指了指那個剛剛擋在我面前的豐滿女人,有些不耐地問道。

「回大王,臣妾梓若。」梓若一臉的深受打擊,也對,縱然自己的夫君是萬人之上,縱然他有後宮佳麗三千,可是他竟然健忘到連她的名字都不記得,她該傷心的。

呵,後宮女人的悲哀。

「為何欺負孤的美人?」微微揚唇,夫差笑得一臉溫和。

聽他如此緩緩開口,我心裡忽然微微湧起些異樣的感覺,明明那雅姬已經先告了狀,明明雅姬貌似他的寵妾,為何……他竟是直覺地選擇相信我?相信那個因為不能開口,連為自己解釋都不能的我?

為何……?

「稟大王,臣妾沒有,只是……」梓若顯然明白眼前的帝王是何等的喜怒無常,已經開始嚇得瑟瑟發抖,卻仍是不忘為自己辯解。

「只是什麼?」夫差仍是一臉笑意。

「臣妾只是好奇……好奇她為何不能開口……」梓若閉了閉眼,終於一口氣說道。

「只有你一個人好奇?」夫差輕輕地開口,嗓音溫柔極了,彷彿在說情話一般,極盡誘導之能事!

梓若微微睜開眼,似乎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地看向雅姬,卻被雅姬一瞪,立刻清醒了起來,忙跪倒在地,「只有臣妾一人,只是臣妾一人好奇……」她連連扣首,急急地道,卻不知道如此更是欲蓋彌彰,此地無銀。

「勇於承認……是好事呢。」夫差低低地笑了起來,「那孤王就滿足你們的好奇心……」

呃?我微微抬頭,什麼意思?

「她的確是個啞巴。」夫差說著,左手輕撫我垂在背後的青絲,「但……」話鋒一轉,「她是孤的女人。」

聽他宛如誓言一般的話語,我不禁微微一怔,這個傢伙,又想幹什麼?

「梓若,既然你剛剛嚇到了我的美人,那就罰你以身為奴,照顧美人一年,以作補償。」夫差輕輕開口,雲淡風清,卻已改變了一個女子的命運。一旁的梓若已是面如土色,她大概做夢都不會想到今日竟會遭逢此禍吧。

「如何?不願意麼?」夫差挑眉,「孤王不會勉強你的。」

聞言,櫬若慌忙點頭如搗蒜一般,「是是是,梓號願意。」

唉,看來這個傢伙的暴戾之名也非空穴來風啊。

「大王!」雅姬似是不甘地急急道。

「怎麼?」夫差一臉認真地看向雅姬,「愛姬還有何事?」

「雅兒告退。」硬生生地克制住要衝口而出的話,雅姬低眉咬唇,行禮,轉身拂袖離開。

看著雅姬的背影,我不禁微微有些好奇,她到底是何許人物?看她雖不敢與夫差正面頂嘴,但其驕縱之態卻與那梓若大大不同,那份驕縱也絕非像是夫差寵出來的。

臉頰忽然感覺一陣濡濕,我微微一愣,忙回過神來,卻見夫差竟然在輕舔我的臉頰,此驚嚇非同小可,我忙狠狠一把推開了他。

「啊呀呀,過河就拆橋啊……這可不是好習慣哦……」夫差一個不察,被我推得往後退了一步,揚唇輕笑道。

我微微瞪他一眼,這個傢伙,總之是逮著一切機會吃我豆腐就對了。

「梓若,你說是不是?」夫差忽然道。

我微微一愣,這才發現梓若還跪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是是……是」梓若也不敢抬頭,大概連那傢伙在問什麼都沒有聽清楚,只是點頭忙不迭地連連稱是,反正是順著他的話就對了。

我這才想起,夫差竟是把她賜給我做了侍女,唉,我不禁抬頭撫額,那個傢伙真的是嫌我不夠煩嗎?一抬頭,卻見他正看著我輕笑,唉,他一定是故意的。

「嗯,你先下去吧,順便收拾一下準備去西宮醉月閣。」吳差揮手遣了梓若下去。

醉月閣便是我的居室,果真要讓梓若來侍候我嗎?

唉,我忍不住要掩面長歎。

梓若領命忙匆匆退了下去,這下真的只剩下我和夫差兩個人了。

「連越女也無法醫好你的啞疾?」夫差身形一動,等我再度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又站在了我的面前,左手食指指腹還囂張地輕撫我的唇,「嗯,這樣安安靜靜的也不錯……」說著,他竟又得寸進尺地將嘴唇貼上我的耳右,「不過……孤王更懷念你伶牙俐齒的模樣呢……」

耳邊一陣騷癢,我微微皺眉想要故技重施地推開他,剛要抬手,卻發現自己的雙手竟都已經被他牢牢握在掌中。

這傢伙,是我是剋星嗎?我忍不住恨恨地磨牙。

「美人啊,你怎麼感激我為你解圍……還替你報仇呢?」夫差說著,又得寸進尺地伸舌輕舔了我的耳垂。

我輕顫了一下,這個傢伙,該不是想……

「以身相許……如何?」似是帶著魅惑一般,他低低地在我耳邊低喃。

我猛地一愣,慘了,一直想著怎麼偷懶打混,怎麼竟忘了這個……我是越王送給他的女人,他自然有權力……

嗚,難道說我守了二十一年的童貞竟要在這個異時空,在另一個軀體上失去?

而且那個傢伙竟是歷史上以荒淫自大著稱的吳王夫差?!

腦海裡冷不丁地想起被車輪輾過之前所看到的床上戲碼,以及……在留君醉看到的紫菲接客的香艷場面……

呃……

「如何?」那個魅惑的聲音又如蒼蠅般在耳邊嗡嗡想起。

我微微咬牙,這個傢伙,仗著自己頂著一張漂亮的臉就到處行誘惑之事嗎?

「大王,衛琴有事稟告。」一個聲音冷不丁地響起。

是衛琴!

我長長地吁了口氣,看向衛琴,忍不住悄悄比了個OK的手勢,也不管他是否能看懂。

衛琴抱拳低頭,令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何事?」夫差轉身看向衛琴,改成側手輕擁我的腰,道。

「范蠡要求見大王。」衛琴仍是低著頭。

「哦?」夫差轉頭饒有興趣地看了我半晌,「好,帶他去大殿。」他忽然開口,隨即又低頭看向我,「失望嗎?」他揚唇輕笑,鬆開了一直擁著我的手,轉身隨衛琴去大殿。

失望?我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狠狠磨牙,這個自戀成僻的傢伙!

走在夫差身後的衛琴忽然悄悄轉頭,回頭望我,輕輕彎唇微笑,學著我的樣子比了個不太正宗的「OK」。

呵呵,我忍不住微微揚唇,這個孩子,他大概連這是什麼意思都不明白,只是當作了我們之間的暗號吧。

目送他們離開,我也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回醉月閣,范蠡要見夫差麼?大概又是為什麼軍國大事吧,也是,入吳三天夫差都沒有露面,他們應該要找個理由見到夫差的。

就如那一日在吳軍大營一樣,夫差求才若渴,肯定是希望范蠡能夠歸順於他,就如他指明要范蠡的未婚妻入吳為妃一樣,不應該只是為了羞辱范蠡,而是想逼著范蠡收為己用吧……如此一想,我忍不住揚了揚唇,有些自嘲地輕笑,目前暫有一件事是可以放心的了,看剛剛夫差聽到范蠡要求見他,他便立刻答應的模樣,我暫時是不會有失身之虞了,剛剛,他只是在逗著我玩吧,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