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後宮

人生真是無常,在喪生車輪之前,我該是做夢也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會成為夫差的後宮,而且還是以四大美人中西施的身份。

呵呵。

春城無處不飛花,靜坐在窗前的小榻上,我抬頭望著窗外那一棵不知名的樹,飛揚著不知名的花,不時打個哈欠,真是愜意,如果……唉,能夠忽視身後那一道哀怨嫉妒的目光……

梓若此時正站在我身後,做為一個侍女,她該是如此,可是上帝,我真是無福消受她的侍候啊!

「西施!」是華眉的聲音。

我轉過身,看到她正推門進來。

「聽說你見到吳王了?」華眉笑著湊上前來。

我不自然地咧了咧嘴,這個後宮,還真是沒有秘密呢。

「她就是吳王送給你的侍女?」扭頭看到梓若,華眉哪壺不開提哪壺。

看到梓若的臉黑了一半,我忍著笑微微點頭。

「都沒有茶麼?」華眉立刻不客氣地使喚。

梓若恨恨咬了咬牙,轉身去倒茶水。我估計此時華眉在她心中應該已經被罵了一千遍。

「西施果然比較受寵呢。」冷不丁地,一個聲音憑空響起。

我微微看向門口,卻是鄭旦。

她正冷笑著看我,說到西施的時候刻意加重了語氣。

「只不過一個侍女而已,你不也有嗎?」華眉不以為然地接過梓若遞來茶水,道。

梓若的臉又黑了一半。

呵呵。

「那可不是一般的侍女,聽說是不小心得罪了西施的妃子呢。」鄭旦緩緩走進屋來,看著我,一字一頓地道。

我微微揚眉,不用去看梓若,此時她應該已經快被刺激到哭了。

「真的?」華眉一臉的驚訝,隨即笑了起來,「不愧是西施啊。」

我哭笑不得,這算是誇獎嗎?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兩個一個無心,一個有意地傢伙,我溜出了醉月閣。

「雅兒!雅兒!」正經過花園走廊,忽然聽到一個有些壓仰的喊聲。

略有些好奇地抬頭,卻見一個衣著華貴的男子站在原地,表情略顯哀傷,而那個匆匆離開的女子竟是……雅姬?!

「誰?!」那男子警覺性極高,立刻察覺到了我的存在。看他驚慌的神情,莫不是與那雅姬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時如果我轉身便逃,他若一劍揮來,我豈不一命嗚呼?

想了想,我緩緩從廊柱背後走了出來。

初見我,那男子也是微微一愣,隨即舉劍指向我,「你看到了什麼?」

感覺到脖子上的冰涼的劍鋒,我微微一凜,他莫不是要殺人滅口?這樣想著,我立刻淚盈於眶,一臉驚慌失措的模樣,拚命搖頭,淚水紛紛滑落,張著嘴巴,卻什麼都講不出來……呵,沒想到當啞巴也有好處呢……就像現在這樣……

見我如此,他倒是微微一愣,「你是啞巴?」

我忙拚命點頭,對啊對啊,我是啞巴,所以不用擔心我會把你的秘密公告天下!

「別哭了。」收劍回鞘,他抽出腰間的錦帕遞給我,「擦擦吧」說完,他轉身便離開。

看著他漸漸離去的背影,我抬袖拭去臉上的淚痕,低頭望向手中的錦帕,錦帕的右上角,隱隱繡著一個小小的字,看那字型,莫不是「雅」?

呵……看來這後宮之中,到處都是秘密呢。

如此一想,我倒也沒有心思再到處閒逛了,轉身準備回醉月閣。

經過花園的時候,忽然聽到水池邊傳來「咚」地一聲響,我不由得停下腳步。

「咚!」又是一聲響。

雖然理智告訴我不要多管閒事,但我卻還是忍不住上前去看個究竟。

「咚!」一枚小石子被擲進水池裡,濺起點點水花,泛開淡淡的漣漪。

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曲著腿坐在水池邊上,光著小腳丫在池裡戲水一般,不時還將岸邊的小石子擲進水中。

忍不住緩緩走近他,眉清目秀,呵呵,長大後又是一個禍國殃民的帥哥……

只是……他看起來怎麼有點眼熟的模樣?

「你是誰?」他彷彿發覺到了我的存在,轉過頭來,問。一張小臉上滿是認真的神情,聲音一板一眼,十足一個小老頭。

我微微一笑,彎下腰隨手撿起地上的石子,揚起左手,斜斜地擲出,那石子在水面上連著打了三個水漂,才緩緩沉入池底。

打水漂我不是很在行,只是曾見過電視裡有過,只是此刻拿來哄小孩倒是綽綽有餘。

那小男孩張著嘴,愣愣地看著我,一臉的驚訝。

我彎起唇看著他。

「教我。」小男孩有些彆扭地把玩著自己的手指,半晌抬頭看著我,有些生硬地道,竟是以命令的口吻。

我微微一愣,如此霸道,呵呵。

撿起石子放入他小小的掌手,握著他的手,微揚,輕擲,那石子竟然在水面連著蹦了五下。

「呵呵……」小男孩看著自己的傑作,居然有些傻傻地笑了起來。

我忍不住彎唇,到底是個孩子呢。

見我看他,他忙又收斂了微笑,一本正經地站好身子。

哈,有趣的孩子。

「你是啞巴嗎?」見我一直不開口,小男孩略略有些氣惱起來。

我輕笑,點頭。

見我點頭,小男孩反而微微一愣,表情似是微微有點不自在,隨即轉過頭去不再理我。

呵呵,霸道又彆扭的小孩,抬手掩口打了個哈欠,實在抑制不了排山倒海的睏意,我便也沒有心思哄小孩了,轉身繼續回醉月閣。

一路上總感覺有人跟著,不用回頭便知道是誰了,偏那小傢伙還鬼鬼祟祟跟蹤得津津有味,我也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沒看見。

「你去哪兒了?」剛進門,便遇上了滿臉不善的梓若,唉,自從進了這醉月閣,我還真沒見過她「善」是什麼樣子……

反正我是啞巴的事實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當然也就用不著費力去解釋什麼。

「隨隨便便就到處走,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可負不起那個責任……」梓若一副晚娘臉孔,拐著彎罵,「誰在外面?!」一轉身,梓若便眼尖地發現門外角落裡站著一個人,立刻大聲嚷嚷了起來。

聞言,那個小小的身影微微僵了一下。

我暗歎,梓若不敢對著我發飆,該不是要拿這孩子出氣吧。

「還不出來!」梓若上前一步,叫道。

那小小的身影動了一下,從牆角走了出來。

看清楚了那孩子的模樣後,梓若忽然愣住了,臉色乍青乍白起來。

「叫我麼?」聲音微冷,小男孩緩緩開口,竟是架勢十足,眉目間滿是不可掩飾的貴氣。

梓若愣在原地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哦?見情勢逆轉,我微微揚眉,連困意也頓時消退不少,後退一步,尋了張椅子坐下,隨手端起桌上有些微涼的茶水,輕輕啜飲一口,悠閒地看起戲來。

「你這欺主的惡奴,還不滾?」薄唇微張,小男孩冷冷開口,眉目間儘是與其年齡不相稱的漠然。

聞言,梓若慌忙退了下去。

看著他冷漠的神情,我腦中竟出現了另一張邪魅的臉龐,出現在後宮裡的孩子,梓若對他又是如此的畏懼,再看他那眉眼,雖然他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與那傢伙的喜怒無常相去甚遠,但眉目之間,真是像極了那個傢伙!如此說來,他莫不是夫差的兒子?

轉過頭,小男孩看向我。

我微微一愣,想起自己如此悠閒的模樣,忙咧了咧嘴,放下手中的茶杯,雖然我剛剛沒有幫忙,只不過看在我是個啞巴的份上,他應該會原諒我吧,呵呵……

「沒有出息。」他看著我,冷斥。

我微微一愣,啊?就算沒有幫他,他也不用如此記恨吧……

「你是夫差的女人吧。」冷不丁地,他又冒出一句。

聞言,我口中未嚥下的茶水差點沒有噴出來,這小傢伙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呃,怎麼說……算是吧。見他一臉固執地盯著我,我只得點頭。

「那你也算個主子,就該拿出主子的樣子來!」那小男孩氣憤地道,十分激動的模樣。

我微微一愣,這孩子……他怎麼……

「明明就已經是個啞巴了,還一臉的懦弱,別人不欺侮你才怪!」

呵呵,我看起來真的一臉懦弱嗎?難怪處處都有人找茬呢。

「這裡是後宮,是後宮!你這副德性被人欺負死了也沒人可憐你!……」他漲紅了臉,激動得有些怪異。

我微微有些詫異,後宮的潛規則,竟被這個看起來不足十歲的孩子說了個透徹,只是,這個時代,如此早熟的孩子,幸耶?悲耶?

「笨蛋!笨蛋!……」小男孩越來越氣憤,小小的臉兒漲得通紅。

見他說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模樣,我心下一痛,亦不能開口安慰,只得彎下身將孩子抱入懷中。

此時我心裡已經微微有了個底,如果只是看到剛剛梓若對我出言不遜,他也不至於如此激動才是啊,這個孩子……該是經歷了什麼本不該是這個年齡應該經歷的事情吧?

被我擁入懷中,那小男孩立刻停了口,小小的身子僵得直直的,半晌,才有些溫順地靠著我,漸漸平靜下來。

「娘……」低低地,似是帶著鼻音,他從我懷中悶悶地開口。

我微微鬆開手,卻發現他緊緊抱著我,絲毫沒有想要鬆開的樣子。

「娘……我會保護你,沒有人可以欺侮你,再也沒有人可以欺侮你……」靠在我懷中,他低低地說著,帶著濃重的鼻音。

對於這個只見過一面的孩子,我只得任他靠在我懷裡一口一個娘,繼續發表要保護我的宣言。

可是明明滑稽得很,但我卻笑不出來,大概……是因為這個孩子身上濃烈的孤獨味道,還有他口中的娘,原本應該指的是另一個女子吧,她,不在了麼?

後宮的潛規則,這個孩子寥寥數語,便點了個透徹,只是這個孩子不會明白,我志不在爭寵,亦不需要分得夫差那一絲絲少得可憐的寵幸,我只是過我的平淡生活,對於那「美人計」,我更是一點意願都沒有呢……

懷裡的聲音漸漸小了直去,直至消失,一直緊緊揪著我衣角的小手也鬆了開來,我微微低頭,這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有些吃力地抱起他,帶他回到臥房,放在榻上,他雙眼緊閉,竟是睡得十分的香甜,間或還咂咂嘴,小孩天性展露無疑,我忍不住微微輕笑,再怎麼想扮大人,終究,他也只是個孩子啊。

緩緩站起身,一回頭,卻看到衛琴正靠在門邊衝我微笑,我也忍不住微微揚唇,這個後宮,他倒是來去無蹤啊。

輕輕抬手,指了指正熟睡的小男孩,我走出了臥房,帶上房門,見他睡得如此香甜,我也不忍將他吵醒。

回到外室坐在椅子上,我看著衛琴,他笑得一臉神秘,忽然伸出右拳遞到我面前。

我微微一愣,望著他握成拳的右手,不知裡面是什麼名堂。

緩緩攤開手掌,在他掌心,是一枚圓滑的蛋,不是鳥蛋,是野雞蛋。

「我捉了野雞,養著,果然可以生蛋呢,你沒有騙我。」他瞇著雙眼,笑得一臉自得,彷彿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一樣。

我心裡卻彷彿打翻了五味瓶一樣,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那段在小屋的日子……他忘不了嗎?可是……我們回不去了,他應該知道的……

看著他掌中的雞蛋,我略略有些苦澀地微笑,對著個雞蛋也能笑得如此苦澀的,大概我是古今第一人了。我抬頭看他,仍不住抬手想拍拍他的頭,看他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手伸了一半,才發現衛琴長高了。

若是以前,衛琴定會跳起來紅著臉反駁,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瞇著眼彷彿好脾氣一般仍是笑,甚至於微微低下頭。

我的手微微僵了一下,輕輕撫上了他的額。

他瞇著雙眼,笑得一臉溫和。

我忍不住在心底輕歎,那個總是一身孤寂的孩子,那個可以為了我以命相搏的孩子,他總能觸碰到我心底最深處的那根弦,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渴望過一件事情,我希望,他不再孤寂……我希望,他能夠認識到他的性命並不低賤……

我希望,他能夠幸福。

但我知道,我所能帶給他的,只能是無窮的災難和不幸。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他的感覺,但我亦非草木,豈能毫無感覺?以前的他害羞固執,自然不會說愛我,現在的他,卻已經失去了說愛我的條件……

愛上我,便是他最大的災難……

越女,是能給他幸福的人麼?如果是,該有多好。

「嗯?想說什麼?」衛琴看著我,微笑。

看著那樣的微笑,我突然間很不舒服,為何明明是在微笑,為何明明一臉的溫和,我卻彷彿能夠聽到他身體的裡每一個細胞都在孤寂地哭泣?

我想說什麼?呵呵,我什麼都無法說呢,就算現在我能夠開口,我又如何能對衛琴開這個口?

「娘……娘啊……」臥室裡忽然傳出一陣輕微的叫聲。

我微微一愣,忙轉身衝向房間。

臥室的榻上,被褥已經掉在地上,那小男孩雙目緊閉,口中不停地叫著娘。

他在做惡夢嗎?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娘……」他雙目緊閉,眼睫上沾滿上淚珠,口中嚷嚷著,越來越大聲。

沒有遲疑,我忙上前抱起他,將他搖醒。

他猛地睜開雙眼,怔怔地看著我,許久許久,才回過神來,低頭埋在我懷中,不肯出聲。

有人……要殺這個孩子嗎?

我微愕,隨即釋然,後宮之鬥,到最後便是王位之爭,如今夫差為王,當然便是爭儲。

「娘……對不起。」低低地,小男孩忽然開口。

我擁緊了他。

「大王到。」門外,突然有人高喊。

我微微一愣,是夫差?如此這般光明正大,名正言順地踏進我醉月閣,這還是第一次呢。

懷中小小的身子微微一僵,便推開了我。

我看他低著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出去吧。」忽然,他抬頭看向我,「去討他的歡心,沒什麼可怕的,既然喜歡他,就要讓他知道啊!」

耶?我有些瞠目結舌,這人小鬼大的小傢伙,在說些什麼嘛!

「快點出去啊!」他微微不耐煩起來,站起身便推開了我。

有些無奈地順著他的意站起身走到門口,忍不住再回頭看他,他正站在原地看著我,大大的眼睛微微有些發紅,見我回頭,他又衝著我擺了擺手。

我失笑,只得順著他的意走出門去迎接夫差。一踏出臥房,便見夫差天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單頭支著下頜,看著我從臥房走出。

衛琴早已經離開,我一點都不擔心他會被夫差逮個正著,他那來無影去無蹤的本事早在留君醉的時候我便已經領教了。

「美人在午憩?」夫差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道。

我微微點頭,算是回答。

「呀,美人啞疾真令孤王心疼。」他微微蹙眉,唱作俱佳地道。

我看他如唱戲一般誇張的神情,不由得在心中暗歎。

拿眼偷覷站在夫差身後的兩名女侍,雖然她們看起來似乎是訓練有素的「專業」侍女,但她們眼中仍是掩不住的驚訝,她們在驚訝什麼?驚訝她們的大王竟會對一個女子如此費心?我暗暗頭疼,在她們眼中,我定是受盡榮寵吧。唉,如此一來,我勢必會成為這後宮中的眾矢之的了。

發覺到夫差眼中明顯的笑意,我皺眉,他該不是故意的吧。先是把梓若賜給我當侍女,現在又……唉……

想必明日,西施獨寵的消息便會傳遍後宮了……只是如此一想,我便覺頭大。

該不是和范蠡談崩了,便來找我撒氣?

「孤王明日出宮狩獵,不知美人可願隨同?」正想著呢,頭一抬,那張俊美異常的臉龐便又已在我耳邊廝磨了。

微微後退一步,我咬牙含笑點頭。他是故意的,他故意光明正大地來醉月閣,故意光明正大地告訴我明日狩獵,他是王,他的旨意我若當眾違抗豈非自尋死路?

「那美人好好休息,養足精神。」說著,他站起身,「孤王尚有要事,明日再見。」親暱地吻了吻我的眉角,他轉身離開醉月閣。

我只得咬牙低頭行禮,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醉月閣門口,我才挫敗地挎下肩,唉,明天……

「娘。」身後傳來的一個小小的聲音。

我忙努力彎起唇角微笑轉身,情緒再怎麼糟糕也不能影響到孩子,畢竟人家還一口一個娘地叫我呢。

「娘,你會騎馬嗎?會吧?」他看著我,滿臉希翼。

我點頭,騎馬當然會,只是嫌累嘛!

「啊,太好了,你會騎馬呢。」他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黯了下去,「不像那個她,只會哭……」他低喃著。

她?哪個她?他的娘麼?

我蹲下身,輕輕捧起他的臉兒,看著他,他怎麼了?

「明天,明天要好好騎馬。」他看著我,忽然開口,滿臉的認真。

我微微一愣,唉,不騎行麼?

拂去他額前細碎的髮絲,我微微點頭,輕笑。

四週一片迷濛,這是哪兒?

「姐姐。」有人喊我?姐姐?是衛琴嗎?

我回頭,一身紅衣的衛琴站在那一片迷霧之中,讓我看不清他的存在。

「姐姐……」他遠遠地站著,輕喚。聲音很輕很輕,但我卻能夠聽得清清楚楚,清楚得連我的心都被震得微微發疼。

霧氣似乎越來越大,撲天蓋地地湧來,衛琴的身影漸漸被霧氣覆蓋,我想上前,卻發現自己寸步難行。站在原地,看著衛琴在漫天迷霧中笑得一臉溫和,我忍不住微微抱緊雙臂,遍體發寒。

忽然,我感覺自己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是誰?是誰?

「美人……」感覺到背後有人在輕舔我的耳垂,我微微一顫,那樣溫暖的懷抱……該不會是……呃……應該不會是他吧……

「美人……以身相許如何?」那個聲音又陰魂不散一般地響起,徹底打散我的幻想。

話未說完,一直祿山之爪便向我肩上襲來……

我一怔,感覺肩上微涼,該不是……

緩緩回頭,便見他放大的臉龐向我壓來,薄唇輕揚……

我一驚,猛地睜開雙眼。

「起來!快起來!」一睜開雙眼,便見那小男孩正站在我榻前,手中捧著被褥,橫眉怒目的。

我感覺身上有些涼涼的,才發現自己的被褥全被那小傢伙捧在懷裡。

剛剛那個……是夢啊!

我微微低頭,真是汗顏,居然做那種夢……算是春夢嗎?

「還不起來,什麼時辰了!雅姬她們都已經在宮門口了!」小男孩彷彿是受不了我如此遲鈍,大聲嚷嚷。

我抬頭看著他漲紅了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不由得失笑,忍不伸手捏了捏他那明明很可愛卻偏偏裝成熟的臉蛋。

「快點起來。」見我如此,他有些彆扭地甩開頭,不太自然地咕噥。

我揚唇,無聲地輕笑,起床披上外袍。

梓若不知何時已經進來,手中托著水盆和漱洗用具,垂首站在一旁,戰戰兢兢的模樣,與平時的她判若兩人。

「快點幫著更衣梳頭啊!」小男孩回頭不滿地大聲道,「嗯……要穿窄袖的,方便騎馬,髮飾也要簡單一點,以免礙事……嗯,就這樣!快點啊!」可愛地皺眉想了想,他又道。

「是。」梓若忙不迭地答應了,上前來幫著我梳妝。

見我開始更衣,他負著雙手背過身去,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我忍不住揚唇,與他那不良老爸比起來,他可是個小古董呢。

在小傢伙再三的催促下,我終於及時趕到了宮門口。

「美人姍姍來遲啊。」一身明黃色的長袍在朝陽的照射下亮眼至極,長髮高束,依然未盤成髻。

我低頭請安,心裡卻忍不住嘀咕,這身打扮,他果真是要去打獵嗎?還是去比美?

忍不住抬眼偷覷他,卻被他含笑逮了個正著,不知為何心虛,我立刻低下了頭,腦海中卻忍不住想起夢中的景像,唉,如果那個夢被這傢伙知道了,肯定會被他笑死!

「西施好大的架子呢,居然讓大王等著。」冷不丁地,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不用抬頭,我便知是那雅姬。

緩緩抬頭看向她,她亦是錦衣長袍,仍是一副宮廷打扮,再看向她身後的幾名女子,華眉、鄭旦都在,在入吳的女子中,撇開香寶不說,便是華眉鄭旦的姿色最為出色,看來夫差眼光不差嘛。

只是大家都是一副宮廷裝束,再看我自己依了那小傢伙所言,穿的這一身淡藍色窄袖勁裝,倒是顯得突兀了。

「美人如此打扮,真是令孤王刮目相看呢。」夫差的聲音又不高不低地揚起,「喜歡什麼馬,美人儘管自己挑選。」他指了指一旁幾句牽著馬的侍童道。

我順著他的手看去,眼睛忍不住亮了一下,雖然本人對馬對無研究,但眼前幾匹皆是毛色光亮,體格健壯,與以前在武俠劇見裡那種經過境頭修飾的全完是天壤之別,雲泥之差。

尤其當中一匹,四蹄踏雪,連頸部也是一圈白色,如項圈一般,甚是漂亮,而且我似乎曾經在哪裡見過它。

我忍不住走上前,輕輕撫了撫他的耳朵,看著它輕微地甩了甩頭,耳朵微微跳動。

呵,連性子都那麼可愛,真是愛烏及烏了,我伸手從侍馬的小童手中拉過韁繩,牽著它走出了出來。

「呃……」那侍馬小童面色微微有些為難。

我回頭,看到夫差微微點頭。

那小童才徹底放開那韁繩,任由我牽著。

「美人真是好眼光呢。」夫差輕笑著開口。

我抬頭狐疑地看向他,我挑了什麼奇怪的馬嗎?

「此馬是大王的戰馬。」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我嚇了一跳,回頭,是他?!我這才注意到一個夫差身後左側的護衛,竟是那一日在花園遇到與雅姬糾纏的男子!他眼中有著深深地警告意味。

驚訝過後,我忍不住揚唇,看他眼底深處略帶驚慌的神情,想來他剛剛第一眼看到我時,他定是嚇了一跳吧,會不會後悔當初沒有一劍殺了我呢?他該是沒有想到我便是那個後宮中傳得沸沸揚揚的西施吧。

收回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我回頭看向那馬,呵,夫差的戰馬,看來我的眼光真是不可思議地好呢。那一日在夫椒山腳下與夫差共遇強盜時,他所騎的便是這匹馬吧。

回首望了望夫差座下的馬,他為何不用這戰馬呢?

「之前吳越之戰,十分勞累了它,原想讓它歇歇……」夫差道。

我微微揚眉,他不捨得?揚唇,我翻身上馬,那馬只是微微掃了下尾巴,竟是紋絲未動。

「啊,看來孤王的馬也是比較喜歡美人呢。」夫差輕笑,一語雙關。

「大王。」是勾踐的聲音?

我回頭,果然,一身粗布衣服的勾踐正跪倒在夫差馬後。

他身側,是史連和范蠡,皆是雙雙跪倒。

我心下瞭然,君已跪,臣又如何能不跪?縱然驕傲如史連范蠡者,此時也不得不對著吳王曲膝吧。

「嗯?越王有何事?」夫差揚眉,笑道。

「臣聽聞大王要外出狩獵,因臣一直感念大王對臣下的大恩,故日夜思報,懇請大王准許臣下為大王牽馬,以示報答……」勾踐長長一拜,道。

「越王真是有心,如此勞煩了。」夫差俯視著此時一身狼狽的勾踐,薄唇輕啟,道。

我看夫差雖是揚著唇,但眼中,卻是一片冰冷。

是呵,為父報仇之事,在他那一臉邪魅的笑容之下,想必是一刻也未曾釋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