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奉心

我騎在馬上,看著勾踐低垂著頭,匍匐在夫差的馬下。

范蠡與史連皆是單膝著地,隨著他們的君上一起跪著。

「伍封,準備出發。」夫差對著身後的男子緩緩開口。

伍封?伍子胥的兒子嗎伍封嗎?我饒有興趣地看向那個一直戒備地盯著我的傢伙,沒有想到那個與雅姬糾纏不清的傢伙竟是伍子胥的兒子呢。

「是。」伍封這才收回一直放在我身上的視線,應道。

勾踐恭謹地站起身,替夫差牽著馬韁。

夫差揚唇,猛地一揮馬鞭,馬兒立刻揚起四蹄,箭一般衝了出去,勾踐彷彿一個不穩,猛地向前撲倒,狠狠摔在地上,滿臉的塵土。

史連微微皺眉,上前想要扶起他,卻被勾踐不著痕跡地推開了。

有些狼狽地自己緩緩站起身,臉上沾了灰塵,左頰上也被劃了一道淺淺的傷痕,有顆顆細小的血珠滲出。

伍封回頭望了一眼滿身狼狽的越王,「你們隨後跟上吧。」語罷,便揚鞭追夫差而去。

「西施,走吧。」見我還停在原地,華眉上前提醒道。

我回頭望著她微微一笑,點頭,抬手輕輕一鞭凌空揮下,卻沒有忍心落在馬背上,那馬兒聽到鞭子凌空的聲音,便揚開四啼向前飛奔。

呵,夫差的戰馬,果然是非同凡響呢。

雖然落後很多,但不一會兒,我便已追上了夫差的隊伍。

眾人的馬匹比之我座下的戰馬,果然遜色許多。

「美人騎術甚佳,可與孤王比肩了呢。」夫差側頭看我,寬袖長袍、高束的髮絲皆在風中飛揚,意氣紛發,張狂而耀眼。

我微微揚唇,享受涼風極速掠過的感覺。

不一會兒,便到了一處密林。

伍封揮手示意大家停下。

「在此安下營帳,稍作休憩,午膳過後再入林狩獵!」伍封揚聲道,隨即率先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請大王下馬。」

一旁隨後趕來的勾踐忙翻身下馬,雙膝跪倒,匍匐於夫差馬前,「請大王下馬。」

「有勞越王。」夫差微微揚眉,抬腳便踏在勾踐的背上。

那一腳顯然不踩得不輕,我看到勾踐額際有汗珠滑落,沒入土中。

踏著越王的背脊下馬,夫差竟大搖大擺地揚袖走到我的馬前,「美人,孤王扶你下馬?」他笑得一臉春風拂面,抬起雙臂,似是等著我撲入他的懷中。

忽然感覺到背後幾道怨憤的目光,我的嘴角忍不住隱隱開始抽搐,如果眼神可以殺死一個人的話,我想我現在應該死了不下十次了,這個傢伙,他非得讓我成為眾矢之的嗎?

忽然感覺到一道熟悉的目光,我微微側頭,是范蠡?他的眼中滿是隱忍的痛苦,苦得連我的心都微微酸澀起來,呵,怎麼了?是你親手將我送上越王的棋盤,成為一枚棋子;是你親手指鹿為馬,讓我以西施之名走到吳王身邊……而如今,我不過是一枚棋子,是你美人計的女主角,我得夠得寵於夫差,難道不是你所希望的嗎?為何痛苦?又為何隱忍?

大家都在看著,我又豈能當眾逆了吳王的意?

沒有再多想,我輕輕轉身抬腳,被夫差擁了個滿懷。

午膳是從宮中帶出來的乾糧,草草用過之後,大家便開始準備下午的狩獵。

「美人,午膳難以下嚥麼?」夫差不知什麼時候又已走到我身後,將我擁入懷中。

我微微側頭,沒有推開他,似乎不知不覺之中,竟漸漸習慣了他動輒喜歡擁我入懷的舉動,也漸漸習慣於他並不十分溫暖的懷抱。

可是對於夫差而言,我又算什麼?在他眼中,我應該是可以將范蠡收入麾下最好的利器吧,畢竟……呵呵,我是西施,是范蠡的未婚妻呢,否則他又如何會如此大費周張、堂而皇之地對我百般寵愛?

「午膳是粗糙了點,孤王下午一定替美人打隻鹿來……」將臉頰湊在我耳邊輕輕地廝磨著,他緩緩開口。

我忍不住揚唇,如此溫柔體貼,真是很難不心動呢。真是個可怕的傢伙,一不小心就會把心陷進去了吧,我可得小心點,此時已經七零八落的心可是再也經不起催殘了,那樣刻骨銘心的痛苦,或是再經歷一次,我怕自己會步夷光的後塵,呵呵……懶惰如我,該不會再笨一次了。

狩獵很快便已經開始了,伍封和一眾吳國年輕的武將均已全副武裝,準備妥當。

「范將軍,史將軍,二位可願同往?」夫差騎在馬上,邀道。

「在下乃一介降臣,不敢與大王同往。」范蠡微微低頭,道。

史連亦低頭如此。

夫差狹目微瞇,從勾踐手中接過弓箭,轉頭衝著我微微揚唇笑道,「美人,等著孤王給你射頭鹿來。」

語畢,夫差便率先策馬入林,眾人亦紛紛飛馬馳向密林。

目送夫差入林,餘下眾人紛紛各自坐下休憩整頓,盛水撿柴,準備晚上烤肉這用。

密林之畔,便是一條小溪,溪流之水,清可見底,撇開眾人,我獨自一人去向溪邊。

四處鳥語花香,我微微閉目仰頭,彷彿小時候春遊一般,真是愜意呢。

忽覺背後一冷,我慌忙回頭,卻見伍封一臉殺意,手中的劍泛著寒光直指我胸口。

他不是進了密林嗎?我微微一愣,隨即瞭然,他是來殺我滅口的吧,四處空曠無人,更何況此時的我,根本連開口呼救都不能。

「想不到你竟是西施。」他看著我,冷冷開口。

我直直地望著他,眼中滿是坦然,事到如今,我只有賭,賭他良心未泯,賭他手下留情。

歷史上伍子胥的兒子也算得是個忠臣良將,亦並非草菅人命之徒。而如今我撞到了他與雅姬之事,他會為了保全雅姬而殺了我這本該無辜的人麼?

他看著我,我亦看著他,僵持著,他手中的劍並未刺下,可我也無法逃脫。

身後便是溪水,雖是溪水,但卻也淹得死人,我微微後退一步,估算著一腳踩空,直直地墜向溪水之中……

手臂忽然一緊,伍封伸手拉住了我,大概用力過猛,我一下被拉入了他的懷中,撞在他的胸膛上,連鼻子都撞得微微發麻。

微微揚唇,他果然出手救我,剛剛那一腳踩空,他若不肯出手相救,我勢必會掉入溪流之中,但以我的水性,除了費點體力再悄悄游上岸外,基本上沒有生命危險,若他出手救,那我便可省了游泳那耗費體力的事情,繼續保留我懶人的優雅。呵呵,無論他是否出手相救,我都可逃出生天,此法便是我此時唯一的求生之法。

想不到他果然出手相救,呵呵,是個好人呢,終究,他還是下不了手殺我吧。

緩緩將我推開,伍封收劍回鞘,不發一語地想要離開,一轉身,他忽然僵住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也微微一愣,是雅姬?

「雅姬?」伍封眼睛微微一亮,輕聲開口。

雅姬站在原地,望著我,神情怪異得緊,說不清那是歡喜還是悲哀。

聽到伍封那一聲輕喚,雅姬微微一愣,臉上的複雜盡數化為唇邊的一絲冷笑,隨即便轉身拂袖離開。

伍封眼神慌亂起來,再也顧不上我,忙上前一步,便去追雅姬。只剩下留在原地的我,我緩緩揚唇輕笑,危機解除,我自是顧不得伍封如何磨破了嘴皮去向雅姬解釋剛剛的誤會。只是雅姬剛剛那似悲似喜的神情究竟又是何用意呢?

總覺得智商再高,在這個時代卻還是有力不從心的感覺啊。

靠著樹幹半躺著悠閒地享受這午後的春光,我幾乎沉沉墜入了夢鄉之中。

直到太陽漸漸西沉,茂盛的樹枝擋去了夕陽的餘輝,我才微微睜開眼,長長地伸了個不太雅觀的懶腰,動了動有些僵直的身子,扶著樹幹站起身來,緩緩朝著營帳的方向走去。

夫差那個傢伙應該已經回來了吧,說不定真打了頭鹿來耀武揚威呢,我忍不住揚唇,幾乎可以想像到他囂張的模樣了。

呵呵。

「西施,你去哪兒了?」一回到營地,華眉便迎了上來,有些急躁地道。

我微微一愣,感覺到營帳周圍的氣氛有些不太尋常。

「西施,你一下午去哪兒了?知不知道大家很著急!」華眉似是有些生氣。

我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肩,算是感激加安撫,大家都擔心?呵呵,我看只有她自己在擔心吧,這裡希望我永遠不要回來的人可是佔了大多數呢。

「大家快點準備一下!」旁邊有人大喊起來,是伍封的聲音,似乎有些慌亂,出什麼事了嗎?

一轉身,正好看到范蠡,他也正看著我,眼中竟是滿滿的擔憂。

我微微揚唇,撇開頭,微微一愣,史連?他幹嘛也在看我?見我看向他,史連怔了一下,有些不太自然地甩開頭,口中似乎低低咒了一句。雖然聽不清他在講什麼,但我幾乎可以肯定他又在罵我「白癡」了。

「天快黑了,大家入林要注意,一切以大王的安全為重!」伍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大王的安全?我這才發現與夫差一同入林的人馬大部分都回來了,唯獨沒有見到那個囂張的傢伙!他,怎麼了嗎?

拉了拉華眉的手,我眼中滿是問號。

華眉看了我一眼,「大王似乎失蹤了。」她淡淡開口,沒有什麼表情,與剛剛擔心我的架勢完全大不相同。

也是,在經過在土城徹底的訓練,她腦中被灌輸的大概都是如何勾引夫差,如何復國的理念,如今夫差失蹤,那吳國自然是群龍無首,她自然不會為敵國的國君而擔憂什麼。

「似乎說是為了追一頭鹿,追進了密林深處……便失去了蹤影,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華眉皺眉,淡淡地道。

鹿?我微微一愣,他是為了追鹿?

那個傢伙在想什麼?我可不認為他真的會因為我而去涉險,可是,他為什麼會如此拚命地去追那鹿?

前面準備去找夫差的隊伍已經準備好了,大家紛紛進入密林。

我忽然想起勾踐,忍不住回頭望他,他還是站在角落裡,一身狼狽,只是眼中,隱約有著淡淡的,不易察覺的興奮。

只是如果夫差此時送了性命,那豈不是改變了歷史?而且還是因我而改變歷史,提早結束了吳越爭霸的時代?

「西施,你去哪兒?」華眉叫了起來。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腳已經不自覺地邁開步子走向密林了。

手忽然一緊,我緩緩回頭,是范蠡。

「不要去。」他看著我,緩緩開口。

我回頭看他,此時的他,是以什麼樣的身份來阻我呢?是因為心中對我還是放不下,所以不允許我入林為另一人男人而涉險?亦或者,吳王的死正是他們期盼許久的,所以他不允許身為棋子的我,身為美人計主角的我入林為敵人而去涉險?若是前者,他早已經失去阻止我的資格,是他自己親手放棄的;若為後者,我更是沒有那個義務為他們,為西施去扮演美人計的角色。

我看著他,許久,直到他放開握著我的手。

沒有再回頭看他,我直直地走到夫差的戰馬前。

一抬頭,鄭旦正站在我身旁,只是她眼中竟隱隱有著擔憂,她自然是不會在擔憂我,饒有興趣地揚唇翻身上馬,揚鞭輕甩,那馬兒便撒開四蹄奔入林中。

當初我孤身上夫椒山去尋范蠡,得到的,卻是他的死訊,而如此,我入密林去尋夫差,他應該……不會死吧

因為我沒有辦法想像那樣一張囂張的容顏沒有溫度的模樣,那樣張狂的人,一定不會有事的,呵呵……

四處看了一下,辨明了方向。看著地上紛沓凌亂的腳印,辨出其中有一種似是動物的腳印,又不像是馬,倒有幾分像鹿,我只得往前走了幾步,發現那腳印漸漸清晰起來,而且似乎那腳印之上,還隱隱印有馬蹄印。沒有再猶豫,順著那腳印,我策馬揚鞭,一陣狂奔,一路四下張望,卻都沒有發現那傢伙的身影。

太陽漸漸西沉,我心裡微微緊張起來,他們既然來此處狩獵,那林中定有不少野獸,若是天黑都沒有找到他,到時別說是他,連我自己都有可能喪命在這密林之中。

樹木漸漸密集起來,路也越來越窄,我只得下馬牽著馬韁步行。

走了不多遠,忽然看到了夫差的馬,我微微一喜,看來他果然也來過此處,眼看前面的路越來越窄,我便將兩匹馬兒繫在一起,徒步繼續往裡走。

前面突然傳來一陣悉悉唆唆地聲音,我忙緩下腳步,悄悄上前,是一隻梅花鹿,十分漂亮的樣子,如果是逐鹿而來,那夫差一定就在附近!

我忙四下張望了一下,果然,在一棵說不出名字的樹隱蔽之下,那傢伙正舉弓瞄準,左眸輕瞇,右眼認真地盯著那鹿,滿是勢在必得的樣子。全身隱隱散出一陣殺氣,那樣冰冷認真的模樣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那才是他真正的模樣嗎?

我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上前,只是突然,我的心臟漏跳一拍,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典故大家有沒有聽說過?此時在距離夫差身後十五米左右,赫然站著一個龐然大物……那是?

熊!是熊!

我一下子愣住了。

夫差專注地拉弓搭箭,卻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危險。

那龐然大物一步一步走近,終於身後的沉重的腳步聲引起了他的警覺。

那是一隻大黑熊,它距離夫差越來越近,近到抬起爪子便可一巴掌拍到他的腦袋上,挨上那傢伙的一巴掌可不是鬧著玩的,不死也得丟了半條性命。

危險一觸即發,就算夫差已經有所警覺,也已經來不及逃開了,就算他武功再高,面對如此一隻黑熊也實在太過勉強。

夫差似乎已經察覺到身後的危險,緩緩轉過頭來。

天哪,此時他若轉頭……

來不及再多作思考,我腦袋一熱,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撲上前,直直地撲入他懷中。

看到我,他微微一愣,似乎很是驚訝,他那一貫張狂而信心滿滿的臉上倒是難得出現如此表情呢,呵呵。

熊是非常聰明的動物,但它不是好獵手,從來不主動尋找獵物,只靠偶然發現。它的視力很差,被稱作「熊瞎子」,但卻有敏銳的嗅覺的聽覺,通常情況下,熊是不會主動進攻的。此種情況下,我只能試試民間流傳的說法,即刻倒地裝死。

我狠狠地撲入他的懷中,靠著慣性將他撞倒在地,滾入一旁的草堆之中。

「你……」他張口,似是要詢問什麼。

糟糕,熊的視覺雖然很差,但聽覺卻是異常敏銳,如果被它聽到……

皺了皺眉,沒有再猶豫,我低頭便堵上了他的嘴。

耳邊,那沉重的腳步聲彷彿如地獄的催魂曲一般,雖然打定主意要救他,只是現在我趴在他身上,背對著危險,完全看不到身後那個龐然大物距離我有多近,不由得心下慼慼然。

他眼眸微冷,僵直著身子緊緊抱著我,伸手便要去拔劍,我一驚,若此時驚動了那個大傢伙,豈不是前功盡棄,我忙輕輕握住了他的手,和他四目相對,我的唇緊貼著他的,我卻已經顧不上那麼許多,只是看著他,相信我,相信我……我一直在心裡默念,只是……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微微一愣,似乎看懂了我眼中的堅決,竟放鬆了身子,任由我握著他的手,不再亂動。

那個驕傲的傢伙,居然也聽得進別人的話?更何況,我還無法開口呢。

腳步聲越來越近,我忽然不能確定我現在的決定是否正確,又不能回頭,深深的恐懼讓我微微顫抖,緊緊閉上雙眼,我僵著身子,任由恐懼慢慢將我侵蝕。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長,身後那沉重的腳步聲似乎已經漸漸遠去。

我輕輕吁了口氣,這才忽然感覺到唇上柔軟微涼的觸感,我忙屏住呼息,一睜開雙眼,卻忽然從他眼中看到一種熾熱而陌生的情緒,那情緒一閃而過,快得令我自己忍不住懷疑是自己看錯了。只一瞬間,他狹長的雙目中又變成了滿佈的濃濃的興味,我心下不由得十分懊惱。忽然感覺唇上一陣濕滑,我愣愣地瞪大雙眼,那個傢伙……那個傢伙居然敢伸舌頭?!我好心救他,他居然還敢佔我便宜!

我忙想推開他站起身,卻沒想到自己全身都已經麻木了,腳下一滑,我又跌回了他的懷中。

他半躺在地上,髮飾凌亂,說不出的魅惑。「看來美人十分欣賞孤王的胸膛,久久留連不肯離開啊。」他左手支著腦袋,低頭看我,笑得一臉輕鬆愜意,彷彿這裡是吳宮的床榻一般,絲毫不把這裡當作荒郊野外。

我窩在他的懷裡,說不出的氣悶,想爬起來,身子偏偏又不爭氣,不僅僅是麻木,而且竟然還有些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現在才開始害怕嗎?」他抬起右手,輕輕撫過我的臉頰,「剛剛不是英勇得很?嗯?」

我忍不住在心裡暗暗低咒,要不是為了救你,我會搞成這樣嗎?

感覺到我的顫抖,他右手攬住我的腰,抱著我站起身來,將我緊緊擁在懷裡。

「美人……不怕了,沒事了,都過去了……」他將我擁在懷裡,改成右手輕拍我的背,柔聲低低地輕哄,態度跟剛剛判若兩人,彷彿真把我當成他手心裡的寶似的。

說來也奇怪,我竟然漸漸平息下來,顫抖得也沒有那麼厲害了,這個傢伙,有潛質當幼兒園園長,哄人功夫倒是一流的。

感覺到我漸漸平靜了下來,他的手又開始不安份起來。

我氣惱地捉住他快要鑽進我衣服裡的賊手,狠狠瞪他,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居然這樣對我……

「美人不滿意?」他輕輕在我耳邊低喃,溫熱的氣息掃過我的耳垂,癢癢的,「剛剛美人那樣直直地撲過來,可是熱情的很呢,還有膽子強吻啊,如今孤王為了報答美人的救命之恩,正打算以身相許呢……」他輕笑著呢喃。

以身相許?!我一愣,嘴角開始不可抑制地抽搐起來,那樣吃虧的應該還是我吧。他這算是哪門子的報恩?是報仇吧!

「只此一次。」聲音微冷,他輕輕推開我,看著我道。

只此一次?他想幹嘛?霸王硬上弓嗎?嗚嗚,我不要!

「孤王的女人絕不會因孤而受傷。」他狹目微瞇,「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若再有下次,孤王一定會讓你後悔救了我。」

我微微一愣,難得看他如此認真的模樣,他在介意這個嗎?果然是個大沙豬咧!呵呵……

「啊,怎麼辦呢,天都黑了,我們今晚出不去了。」語鋒一轉,他抬頭望了望天,抱怨起來。

呃?這個傢伙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兩面人!一會兒說東一會兒說西,幹嘛,炫濯他的跳躍性思維啊!

可是,我抬頭望了望天,天邊最後一抹夕陽也已經失去了顏色,嗚,我們今晚真的得在這密林裡過夜了。

「別擔心,美人,孤王會保護你的。」那只祿山之爪又自動自發地爬上我的肩,耳邊又響起他些微帶著戲謔的聲音。

嗚,我擔心的就是和這只色狼過夜如何能夠全身而退啦!

天色越來越暗,我四下張望著,唉,野外求生技能我不是很在行啊。

回頭看了一眼還是一臉愜意的夫差,我不驚在心底大大地歎了口氣,人家是大王,在宮裡一向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除了軍國大事之外,基本上應該是生活白癡吧,現在我又能夠要求他做什麼呢?彎腰順手撿起地上的一根枯枝,看來還是得先生個火才行,否則等天完全暗下來,我和那傢伙一定會變成野獸的晚餐。

「去哪裡?」見我往前走,他一把拉住了我,皺眉。

我回頭咧開嘴,擺出一個僵硬的微笑,將手中的枯枝在他面前晃了晃。撿枯枝啊,我的大王!我可不想葬身在這荒郊野外的,當真是死無全屍。

他微微揚眉,鬆開了手。

我白他一眼,這個時候,才不管他是什麼大王咧,轉過身便繼續撿我的枯枝,唉,可憐我一身的懶骨頭,真是受罪。

好不容易捧了一捧的枯枝,我折身回頭去找夫差,雖然撿得不多,可我真的是盡力了,不敢再跑遠,萬一迷路,那可真的是嗚呼哀哉了!

回到原地,夫差竟正靠著一棵大樹坐著,一臉愜意地看著我有些狼狽地走近。

感覺腦門上的青筋隱隱在跳動,我正欲發作之時,卻看到他身旁擺放著一疊的枯木,而且根根粗細均勻,賣相十足,是砍的嗎?他用什麼砍的?反觀我懷中抱著的枯枝,粗粗細細、彎彎折折,真是難看啊……呃?我幹什麼自卑,再好看最後還不是當柴燒?難不成好看一點就可以當飯吃啊!心安理得地放下懷中的枯枝?

挑了兩根看起來比較順眼的粗木,我在其中一根上微微鑿了一個凹痕,便開始沒命地磨擦起來,唉,鑽木取火,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我竟然會落魄到鑽木取火的下場,這一定是上帝在懲罰我平時為人太過懶散……唉……

費了半天功夫,我人生中第一次的鑽木取火終於獲得圓滿成功!

夫差微愣地看了我半晌,我有些得意,呵呵,看我,到底是二十一世紀的新人類,不是蓋的吧。

呃……有沒有聽說過樂極生悲的故事?一個失手,剛剛好不容易燃起來的火苗又給無情地熄滅了……

看著滿手的污黑,我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夫差挑了挑眉,大發慈悲地走上前,單膝半蹲在我的面前,拉起自己的長袍衣擺,輕輕拭去我手上的污痕,我微微側頭愣愣地看著他,有一瞬間的失神,這個傢伙……也會憐香惜玉?

拭去了我手上的污跡,他微微轉個身,從懷中掏出兩塊石子,輕輕打磨了一上,眼前擺好的柴堆便著了起來。

打……打火石?我嘴角微微抽搐起來,我真該羞愧而死算了,還自詡什麼二十一世紀的新人類,人家用打火石,我還在那邊鑽木取火……到底是哪個比較原始啊……

他一定是故意的,明明有打火石卻不拿出來,他擺明了就是想看我鬧笑話。

可惡的傢伙,剛剛好不容易才對他產生出一丁點兒的好感也隨之消失殆盡。

他站起身,一語不發地轉身便走。

我張了張口,才記得自己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忙站起身想追他,可等我站起身時,他卻已經連個人影都不見了。

微微懊惱地守著火堆不敢走遠,我不由得暗自猜想,這個傢伙該不是打定主意要將我打包丟在這荒山野嶺的吧。

沒良心、沒道義的傢伙……呃……還是說他去找晚餐?我心裡隱隱又升起一絲希望。

四周開始響起奇怪的聲音,像是某種動物的低嗚一般,我立刻毛骨悚然起來,盡可能地將自己的身子蜷成一團,靠近火堆,野獸是怕火的,……一定沒事,一定沒事,我開始自我催眠。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感有什麼有輕拍我的肩膀……我微微顫抖了一下,有些駝鳥地不敢回頭,呃,據說狼攻擊人的時候喜歡將爪子搭在那個人的肩膀上,只要那人一回頭,狼便會一口咬斷他的喉嚨……我該不是如此幸運地遇上了吧。

手輕輕摸到一根燃著的枯木,正準備向後攻擊時,忽然冷不丁響起了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

「你想刺殺孤王?」說著,他放開搭在我肩上的手,轉到我身前,一臉的笑意。

我微微磨牙,這個傢伙,他以逗弄我為樂,是吧。

再看他手中,提著一隻渾身雪白的兔子,他拎著兔子耳朵,那兔子還在不停地蹬著腿。

「沒有鹿,先將就一下吧。」他抬手揚了揚手中的兔子,換來了兔子更激烈的掙扎。

我心裡微微一緊,如此可愛的動物,他準備要當晚餐嗎?

「怎麼了?」似乎察覺到我的異樣,他看向我,「剛剛被嚇到了?……還是……」轉鋒一轉,他輕笑,「你捨不得這只可愛的兔子?」

閉了閉眼,我點頭。

「那你準備餓肚子?」他揚眉。

肚子不適宜地響了起來,惹來他一陣輕笑。

「真的不能吃兔子?」他輕笑道。

我微微咬唇,固執地點頭。兔子肉不是沒有吃過,可是從來沒有親眼見過兔子被殺死,眼不見為淨,那時吃了也沒有感覺,可是怎麼辦,我就是那麼虛偽,要我親眼見他殺死那隻兔子,我辦不到。

感覺到我的認真,他微微斂住了笑意,一抬頭,手中的劍便直直地飛向我。

我微愣,呃?吃不成兔子,也不用大開殺戒吧?

一聲悶響,那劍直直地釘入了我身後的樹上。

我微微回頭,見那劍上釘著的竟是一條蛇,十分兇惡可怕的模樣,約莫有我的手臂那麼粗,還在不停地吐著血紅的信子,那一劍深深地釘住了他的尾部,只是並沒有馬上將它殺死。

「晚上,我烤蛇肉來吃,怎麼樣?」他緩緩走的我,道。

蛇肉?我沒有反對,養顏美容,呵,似乎沒有什麼壞處。

見我沒有反對,他從樹上拔出劍來,趁那蛇還沒有緩過神來,一劍便砍下了蛇頭。

我坐在火堆旁,看著火花對面的他熟練地將蛇肉處理乾淨,上火烤了起來。

這個傢伙,應該不只是那種飯來開口,衣來伸手的大王而已吧。

將一旁被縛住了雙腿的小兔子丟入我懷中,他沒有看我。

我低頭解開了縛著它雙腿的樹籐,拍了拍已經嚇呆的兔子,它立即跳了起來,飛也似地逃開了。

「剛剛,那蛇,並沒有想要攻擊你。」冷不丁地,夫差緩緩開口。

我微微一愣,他想要說什麼?

「蛇與兔子,為什麼你堅持要放了那兔子,而默許我殺了蛇?」看著我,他輕輕的開口,表情竟是少有的認真。

呃,大概因為……

「兔子比較可愛?」他輕笑著替我說出未完的話,「蛇呢?長相兇惡,所以它便該死?即使它並沒有做錯什麼?」

我怔怔地看著他,他在說的,應該不只是蛇與免子而已吧。

他伸手將烤好看的一截蛇肉遞給我,「吃吧。」

我伸手接過,只是不知為何,突然沒了胃口。

雖然是春天,可是這密林之中,晚上卻是有些寒涼。

我瑟縮著身子坐在火堆旁,滿腦子都是蛇蟲鼠蟻類的東西。

正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嗑睡,忽然感覺自己墮入了一個有些溫暖的懷抱。

睡意朦朧中,我微微有些迷糊地抬頭看他。

「睡吧,我來守著。」他輕輕開口,我竟然在他眼中捕捉到一抹不可思議的溫柔,呵,我一定在做夢。

微微動了動身子,在他懷裡尋到一個更舒服的位置,我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