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生死之間

「史將軍。」見是史連,守門的侍衛低頭行禮。

「嗯,我是來接西施夫人的。」史連仍是沒甚表情地道。

「這……我們從未見西施夫人出去過……」守門的侍衛皺了皺眉,頗為懷疑地看向我。

「昨夜夫人離宮為大王祈福,你們竟然毫無查覺,這門禁看來還是要森嚴些。」史連仍是寒著一張臉,道。全然將責任推給了那些可憐的侍衛。

見他如此模樣,那些守衛顯得有些惶惶不安,再沒敢多作刁難,竟是放行了。

我微微有些訝異,史連雖是將軍,到底不過是個降臣,怎麼竟會令這些侍衛如此惶恐?

再看那些侍衛臉色青白的模樣,分明嚇得不輕。

我忍不住皺了皺眉,莫不是這宮裡發生了什麼我尚不知道的事情?

「夫人,大王清醒了些,要見夫人。」史連一本正經地低頭,「請隨臣來。」

我頗有些裝模作樣地拂了拂衣袖,隨史連進宮,眼睛卻下意地看向史連的左臂,寬袖的長袍擋住了我的視線。他是知道我如此模樣會被擋在宮門外,特意來接我的吧。

昨夜范蠡那一劍砍得可不輕,不知傷勢如何……

「史將軍的傷……」微微遲疑了一下,我終是開口道。

史連竟是一怔,轉身訝異地看向我,隨即臉上出現一抹可疑的暗紅,再隨即又轉過身去繼續往前走,不再理會我。

「只是為了還你一命而已。」半晌,就在我以為他不會理會我的時候,他突然低低地開口,末了,又道,「傷口無礙。」

我微微一愣,他這副表情……該不是認為我會笨到猜不出昨夜的黑衣人便是他吧。還有……什麼叫做「只是為了還你一命而已」?怎麼聽著頗有些此地無銀的味道?

剛走了幾步,便迎面撞了伍子胥,他從我身邊走過,冷冷看了我一眼。

我打了個寒顫,衣服被雨淋透已是很冷,他這目光更令我渾身不舒服。

「此次下毒雖與你無關,但你可要謹言慎行,切勿被我抓到什麼把柄,屆時……哼」,話說了一半,他甩袖從我身邊走過,頭也不回,只「哼」地一聲留下令人無限想像的空間……

看著他甩袖離開的背影,我醒悟過來,忙回頭看向史連,「下毒者抓到了?」

「嗯。」史連看向我,眉間微微皺起,竟是有些欲言又止。

「是誰?解藥呢?找到沒有?」我又問道,雖然該對勾踐說的話我都已經說了,但自古帝王之心最難捉,雖然該說的都說了,但我卻也不能肯定,那勾踐究竟會不會放過夫差,我只是在賭而已,一場無本的賭。

但若是真的抓到了下毒者,那夫差的性命便能保住了。

如此想著,心裡竟然有種吁了一口氣的感覺。

「玲瓏。」史連轉過身去不再看我,只是低低地吐出兩個字。

玲瓏?我皺眉,甚至覺得有些訝異,會是她?

忽然想起那一日史連暗殺失敗,玲瓏欲對付我的小手段,那樣一個只會使些小計謀的女人,真的會是那差點致夫差於死地的人麼?

我不相信。

就算是,也不過是被那幕後的人推到台前的傀儡而已。

一陣風忽地迎面拂來,不知是否懷孕的緣故,我竟然彷彿聞到了一絲腥味,血的腥味。

低頭暗笑自己多心,我加快了腳步隨史連回醉月閣。

經過攬月閣的時候,攬月閣的大門緊緊的關著,一片死寂,若玲瓏被指下毒,那華眉也脫不了關係吧,不過既然踏上了這條入吳之途,她們可已作了隨時被犧牲的準備?心下不由自嘲,我可也是那準備被隨時犧牲的人呢。

史連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我不解地抬頭,卻原來不知不覺,竟然走到醉月閣門口了。

「夫人……」,梓若慘白著臉站在大廳門內看著我,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來。

見她如此模樣,我心底的疑問更甚,忽然有什麼滴在了我的面頰上,是雨麼?該是昨晚下雨時留在屋簷上的積水吧。

抬手輕輕拭去,沒入鼻端的卻是一陣毛骨悚然的腥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入眼的……竟是一片刺目的暗紅!

血!

微微一陣暈眩,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抬頭看向血雨落下的方向,腦中轟然一響,我的腳步生生地定住了,一股酸水猛地從喉間湧上……

昨夜的雨已然過去,今天的天氣出奇的好,陽光所照之處,醉月閣的匾額之上,赫然懸著一顆尚在滴血的頭顱!

凌亂的長髮半覆著她年輕姣好的面容,圓瞪的雙眼目眥盡裂,死寂的雙眼說不出的怨毒……暗紅的血水從斷頸處緩緩凝聚,滴落……

那張臉……是玲瓏。

她慘白的臉龐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已然乾涸的淚痕……

心裡猛地抽了一下,我微微彎下腰,不可抑制地乾嘔起來。

「夫人,夫人!」梓若顧不得害怕,飛奔了出來,伸手扶起我,「伍將軍他……」

腹內空空如也,除了滿嘴的苦味,我什麼也吐不出來,半倚著梓若,我站直了身子,「不用說了,我知道。」有些無力地拍了拍她的手,我彎了彎唇,努力拉出一抹笑意。

「夫人……」見我如此,梓若落下淚來。

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史連,他仍是站在原地看我,沒什麼表情。

沒有再看頭頂牌匾上那顆惡夢般的頭顱,我在梓若的攙扶下緩緩走入醉月閣。從土城裡不解世事、笑靨如花的少女,到吳宮內怨天尤人、心懷不忿的侍婢,或許她追尋幸福的方法錯了,或許她為自己爭取的手段錯了,……但,她本該可以留在越國,留在原地,做最最單純的浣紗女,在苧蘿山下,在若耶溪畔,邂逅一段美麗,卻也平凡的愛情,孕育自己的子女……只可惜……最終……一切成空。

一踏進醉月閣,我便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氣味,皺眉,抑制住想要作嘔的感覺,我抬手掩住了口鼻。

那樣刺鼻的味道,竟讓我感覺到意外的熟悉。

「玲瓏想對大王下毒……被伍將軍發現了。」梓若見我掩鼻皺眉,忙道,「結果毒液被打翻,所以才這麼刺鼻,不過我已經吩咐人來打掃了」。

「所以伍將軍一劍殺了玲瓏,並砍了她的頭顱懸在醉月閣門口?」我接口道。

「嗯。」梓若輕應,臉色卻是又白了白,彷彿又回到了剛才的惡夢裡。

我冷眼看著那些宮人侍婢們在忙著清掃,地上暗紅的血跡仍在,屋子裡血的腥味,毒的臭味,混和在一起,散發出一種令人幾欲作嘔的奇怪氣味。

也難怪剛剛宮門口那些侍衛如此誠惶誠恐了,卻原來是有人大開殺戒了……

歷史上,伍子胥可以為向楚平王報滅門之仇,投入吳王闔閭麾下,最後率吳兵攻楚,將已經死去的楚平王鞭屍三百,那樣一個聰明狠戾的人,果然風采不減當年呢。

回想起剛剛進宮之時他對我的警告,想來他削下玲瓏的頭顱懸在醉月閣之上,是為了殺雞儆猴吧。很不幸,在他老人家眼中,我似乎就是那隻猴子,還是一隻會當禍水的猴子……

只是如果他們查到的所謂的下毒者便是玲瓏的話,那麼解藥便是不用再指望他們的了。

沒有再待在大廳,我逕自走向臥房。

鄭旦在房中,看到我進來微微一愣,隨即仍是坐在一旁,不語。

我看向躺在床上的夫差,他的臉色似乎更加的灰敗了,一身白色的單衣映襯得他的臉色更加的蒼白,連一向張揚的長髮也順服地覆在枕上。

站在一旁定定看了他許久,我伸手從榻旁的架子上拿下那件長袍來,明黃色的長袍。細細地撫摩著那明黃的色彩,我微微有些出神,雖然以往對他張揚拔扈的樣子恨得咬牙切齒,每每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看如今不知為何,我竟有些想念他那副囂張的樣子,想念他一身明黃的樣子……一點都不喜歡他現在這副順從無害的模樣。

「梓若,什麼時辰了?」

「戌時。」梓若答道。

我沒有再出聲,只是在榻上坐下,單手支頷,看著昏睡中的夫差出神。

如果勾踐沒有改變主意,如果夫差就此死去……那麼歷史必將重寫,或許我也會因此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之中,為飛煙滅。但……沒有即將消失的恐懼,我的心竟只有那淡淡漫延開的疼痛……然後疼得不可抑制……

一直以為自己一生只會為一個人心痛,卻原來……不是。

「什麼時辰了?」枯坐了許久,我又問。

「子時。」梓若答道。

不知不覺間,已是中午了麼?

勾踐還是沒有來……

鄭旦不知何時已經離開,與我這「仇人」兼情敵共處一室,當然不會自在。

忍不住伸手輕觸他身側的手,好涼,涼得彷彿已經沒有了生命一般。我的心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想要收回手去。

那冰涼無力的手卻微微動了一下,覆在了我的手上,感覺到他掌心那一絲不意察覺的溫暖,我感覺自己稍稍平靜了些。

夫差睜開狹長的雙眸,定定地看著我。

我竟然不忍心撇開眼去,只得看著他。

「你哭了。」微微揚唇,他竟然笑得無比暢快,只是那樣的笑容出現在他蒼白冰涼的臉上,顯得那樣的不合時宜。

我垂下眼簾,抬起自由的左手拭了拭眼角,果然有些濕潤。

「看你快死了,我喜極而泣。」淡淡地看著他,我說著「大逆不道」的話,若是伍子胥在此,想必我的下場定然如玲瓏一樣,性命不保。

「美人竟然如此……狠心……」夫差垮下臉來,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咳咳……」戲尚未演完,他便劇烈地咳了起來,有黑色的血從他蒼白的唇角溢出,觸目驚心。

一直冷眼旁觀著的我心突地一緊,忙有些慌亂地上前扶起他,「梓若,快拿水來。」

接過梓若遞上的水,我小心翼翼地拭去他唇角的黑血,將水遞到他唇邊。

他有些莫測高深地看著我,就著我的手漱了口,竟是說不出的順從。

半晌,才發現他竟是大喇喇地靠在我懷中,一副虛弱的模樣,盡情地吃豆腐。

我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這算不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太陽一點一點地西沉,連帶我的心也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可是勾踐,依然沒有出現。

低頭看了看夫差,他依然靠在我懷中,狹長的又目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我,身材那樣頎長的夫差靠在稍嫌「小巧玲瓏」的我懷裡,那樣的畫面,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看著我幹什麼,再睡一下吧。」大概是心情不好的緣故,我口氣略略有些強硬。

「睡了醒不來怎麼辦?」他看著我,有些吃力地伸手撫上我的臉頰,「再者……孤王也想多看看美人哪……」他一臉哀怨,唱作俱佳。

明知他故意如此,我的眼睛卻仍是微微有些模糊了起來。

心底的疼痛慌亂讓我不知該如何以對。

我咬牙拍下他的手,站起身來,「看我難受你很得意是不是?」生生地忍住想要大哭一場的衝動,我狠狠瞪著他,「我承認我是完了,你很得意是不是?你死了我會哭,會痛,你很得意是不是?!」

腦中一片空白,我幾乎是在低吼,活了二十幾年,我第一嘗到了情緒完全失控的感覺。

聞言,夫差原就蒼白的神色愈發地難看了起來,臉上的的笑意瞬間消失無蹤,薄唇微抿,似乎連周圍的空氣都結了冰。

我在說什麼?咬了咬微微發白的唇,有些尷尬地站了一會兒,我掉頭便走出了臥室。

我在說什麼?站在臥室門口,我有些怔怔地伸手輕輕撫了撫已經微微凸起的腹部,腦中一片空白。

「夫人?」梓若擔擾地跟了出來。

我沒有應她,只是抬頭看了看屋外,「什麼時辰了?」

「丑時。」梓若答道。

我輕輕咬了咬唇,已經這個時候了啊,勾踐還沒有來……越女說只能維持一天,而如今,夫差真的會就這樣死去嗎?

「越女呢?」想了想,似乎從一開始便沒有見到她。

「她一早就回去了。」梓若輕聲道。

空氣裡刺鼻的味道讓我突然回過神來,這個味道,難怪剛剛一踏進這裡時我會覺得熟悉!思緒猛地清晰了起來,這刺鼻的味道與鄭旦手裡的那一瓶毒液是一樣的味道!

雖然這種毒絕非是夫差所中之毒,但我真的有必要去問清楚鄭旦,她定然知道些什麼!

「西施。」一個聲音突然不冷不熱地響起,我抬頭,竟是鄭旦!

「梓若,你去看看大王怎樣了。」淡淡地,我吩咐。

「是。」梓若乖巧地應道,隨即轉身進了臥室。

「你有話對我說?」看著鄭旦,我道。他終必是放不下夫差吧。

哼,我看夫差那傢伙倒挺有禍水的潛質!

鄭旦張了張口,仍是無聲。

「玲瓏的毒是你給的?你的毒又哪裡來的?這宮中不應該有這樣的東西。」沒有時間讓我拐彎抹角,我直直地道,「越王?君夫人?史連?范蠡?是誰!」

「越女。」鄭旦緩緩張口,說出了一個我怎麼都不曾想到的名字,「我的毒是越女給的,玲瓏的毒想必也是。」

我微微一怔,越女?!該死的我怎麼忘了,越女也是越國人!而且各路野史也均有越女助勾踐復國一說啊!

沒有時間再讓我多想,我急急地跑了出去。

鄭旦也忙跟了出來。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的腳步微微一頓,沒有勇氣回頭看身後那高高懸起的頭顱,我加快了腳步。

因為衛琴的關係,越女在吳宮之內也有一處居所,只是與其他妃嬪的稍遠些。

這是我第一次到越女的住所來。

走過幾處極盡奢華的走廊,走入一處羊腸小道,大概因為昨夜下雨的關係,小路有些泥濘,路的兩旁種著些青翠的竹子,隨風發出「沙沙」的聲響。

一處頗有些隱匿的居所,有些淒清的味道。

腳上的鞋子已經沾上了泥土的氣息,有些潮濕。

濕潤潤的空氣中略略有帶有酒的味道,清冽而芬芳。我卻是更加篤定了心中的想法,在夫差中毒那一晚,我亦曾聞到了很濃酒味……

走了不多久,耳邊便隱隱聽到有劍掠過風的聲音,剛勁中帶著陰柔,英姿颯爽。

我站在原地,看著越女舞劍的模樣,忽然想起了那一聲「姐姐」,想起了那一套「回風劍法」……

見是我們,越女緩緩收劍回鞘,「姐姐。」她笑,輕喚。

一如從前。

我看向越女身後,幾片竹子中間,生長了許多不知名的花草,紅的粉的,鬱鬱蔥蔥,說不出的風姿綽越。

而且,這樣的花朵,生在這樣一個季節,著實怪異。

有一陣風掠過,醉人的酒香撲鼻而來。

「這些是什麼花?」淡淡地,我道。

「醉美人。」越女斂了斂笑,道。

原來如此,鄭旦和玲瓏都不過是幌子,真正差點至夫差於死地的,是這些奇怪的花草吧。

只可憐玲瓏無辜慘死……那顆頭顱還懸掛在我醉月閣的匾額之上……

「解藥呢?」沒有再多作糾纏,我伸手,道。

「姐姐的話,越女實在聽不明白。」微微偏了偏頭,越女微笑。

「王的解藥,給我。」聲音微冷,我重複道。

「姐姐你……該不會愛上不該愛的人了吧……」一臉天真,越女笑道。

我咬牙,「解藥。」

「大王似乎也很重視姐姐呢,為了保護深宮中的姐姐,竟然下了不許任何接近你的荒謬旨意……呵呵……」越女低低地笑了起來,連肩都在微微顫抖。

我微微一愣,這才明白之前為何雅姬鄭旦雖對我恨得牙癢癢,卻不敢動我半分的因由了。

我回頭看向鄭旦,她微微撇過頭,卻是默認了越女所說的話。

「衛琴呢?衛琴怎麼辦?你有沒有這樣擔心過衛琴?!」越女的聲音有些激動,笑意瞬間消逝無蹤,她直直地看著我,眼神清冷得有些可怕。

我抬頭看著她,她和衛琴之間到底還是……

「該說的,衛琴都已同我講明白了。」看著我,越女平靜地道,「衛琴為了躲與我的婚約遠赴齊國征戰,衛琴為了你可以連性命都不要,你呢?你可以為他做什麼?」

「我不需要任何人為我付出生命,我承擔不起!」心裡微微一疼,我揚高了聲音,「解藥給我!」

「你竟然可以講出這樣冷血的話來?」越女有些憤恨地看著我,「你到底有沒有眼淚!」

「你們有什麼恩怨,之後再算,解藥給我。」鄭旦走上前來,擋在越女的面前,伸手道。

「你們是怎麼了?夫差死了,你們的任務就可以完成了啊?」越女看著我們微笑,「還是……你們跟本已經忘了越國,忘了你們身負的使命?」

「哼,越國?使命?」鄭旦冷笑,「別說那麼可笑的話,玲瓏的頭顱還在醉月閣上懸著呢,唇亡齒寒,若當初我真聽了你的話,拿了那瓶藥去毒殺夫差,今天那匾額之上,掛著的,便是我的頭顱了!」

「為國犧牲本來就是你們的職責。」越女開口道,「當年一場攜李之戰,若不范將軍文大夫一場奇謀,若不是成百上千的死囚紛紛在敵軍面前自刎殉國,越國早已亡了。死囚尚能如此,你們倒不懂這護國的道理了?」

當年吳王闔閭趁勾踐剛剛登基,國力不穩之時,舉兵攻越,幸得范蠡文種獻上一計,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成百上千的死囚群情激昂,紛紛大呼「」一排排自刎而死,乘吳軍呆愣怔忡之際,越軍火速破了敵陣,最後至使闔閭傷足而亡,也從此拉開了吳越兩國的戰爭。這便是歷史上那場著名的「攜李之戰」。

「你……究竟是誰?」看著越女,我沉聲道。越女的身份,歷史從未詳盡記載,只說是奇人,她,究竟是何人?竟對這些如此熟悉。

「你究竟是誰?」看著越女,我沉聲道。

「姐姐好不奇怪,莫非連越女都不認識了?」越女笑道,那一聲聲的姐姐喚得哀怨,喚得譏諷。當初我讓她喚我姐姐是因為衛琴的關係,我態度強硬地將他們拉成一對,只是如今,當越女明白衛琴心裡所藏之人竟是這「姐姐」時,她的那一聲「姐姐」便成了天底下最譏刺的笑話……

「我沒有時間同你們慢慢算帳,解藥快快給我!」鄭旦似是已經沉不住氣,也莫怪她,天色已晚,如再拖下去,夫差命在旦夕。

越女微笑,沒有理會鄭旦,只是兀自抬頭看了看天。

那天上,殘陽如血。

我微微抿唇,正要開口之間,越女卻是先行開口了。

「時間到了。」笑,越女道。

「什麼意思?」心裡突地一沉,我開口,聲音竟是有些輕顫。

「越女答應姐姐可拖得一天,如今……」越女看著我輕笑,眼中卻不見絲毫的笑意,「……時間到了。」

唇角猛地僵住,我倏然抬頭,「你……」

「你說什麼?!」鄭旦驀然驚叫。

「看來你真的是很擔心夫差嘛……」越女斂去笑容,沒有理會鄭旦,只是有些憤恨地看向我,「衛琴呢?衛琴怎麼辦?你有沒有這樣擔心過衛琴?!」

我咬了咬唇,竟是心亂如麻,不想再與她與多做糾纏,我轉身就要回醉月閣。

越女猛地地地上前握住我的手臂,大概是她長年練武的關係,我竟是有些掙脫不開。

「說啊,你準備把衛琴怎麼辦?!為了躲過那場與我的婚約,為了你,他自請征齊,人在戰場,生死未卜……衛琴怎麼辦!」越女狠狠抓著我,竟是有些失態地大吼,那樣清靈的人兒卻是如此這般一副扭曲的表情,著實怪異。

「生死未卜?」我一驚,心又是一擰,聲音微微有些顫抖,輕得彷彿會隨風散去。

「前日有軍探回報,前方戰事突變,吳軍已傾覆大半。」越女的聲音有些冷。

不可能,我呆愣原地,歷史上吳軍第一次征齊明明是凱旋而回的!怎麼可以會傾覆大半?!

鄭旦沒有再理會我們,紅著眼睛轉身便跑去醉月閣,腳步倉促間竟差點摔倒在地。

開什麼玩笑?吳王不是死於此時,征齊也並非失敗而歸,歷史明明都有記載!莫非……莫非只是因我誤闖入不該闖入的時空,一切因我而改變?!

突然感覺有些寒涼,這秋,果然是深了呢。

一片枯黃的落葉從我眼前飄過,在風中飛揚,旋轉,落地,歸於死寂。我的心,彷彿也隨那落葉經過一場生命的淪回,輕舞……沉寂。

輕輕一個旋身回扣,水袖輕揚,反手輕握,掙脫,轉眼間,我已掙脫了越女的鉗制,身在一尺之外。

越女有些訝異地看我,「我教你的回風劍法?」

沒有再理會她,我微微咬了咬牙,轉身便向著醉月閣飛奔而去,有什麼液體從眼中滑過,掠過寒涼的空氣,留下滿臉的冰冷。

「站住!你站住!」身後,越女跺腳叫道。

我沒有理會,只是拎著裙擺跑向醉月閣。

「就算你這樣跑回去,也只能見到一具冰冷的屍體!……」越女的聲音如夢魘一般在我身後尖聲叫道。

腳步微微一窒,心裡劇痛的疼痛幾乎讓我昏厥,有那樣一瞬間,我以為自己會沒有勇氣再跑下去,卻原來我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沒有過多的猶豫,我又向著醉月閣跑去,不理會身後越女氣惱的叫聲。

那一刻,我心裡想的竟然是……

就算是屍體……我也非要看到他!

或許,我真的完了。

一路疾跑,比起以往在學校參加運動會的速度,可是快多了。每次運動會,我都是意興闌珊,不知道一大群人在爭什麼,總是能拖則拖,不能拖,墊底那個一定是我。果然人不能太懶惰,看吧,現在報應不爽了……

心口在痛,腹部也在隱隱做痛,從來沒有試過會有那樣漫長,但卻又非走不可的路。

彎下腰喘氣,遠遠看著醉月閣匾額上懸著的那顆頭顱,彷彿是人間與地府的交界處一般,令我心驚膽顫,有人拂過面頰,一片冰涼。

我這是怎麼了,那樣懶散逍遙的一個人,怎麼會把自己逼到如廝境況?自在逍遙不好麼?在自己熟悉的世界沒有令我牽掛的人,怎麼跑到這異時空,仿倒是一個個牽腸掛肚?夫差衛琴,他們的生死……又豈是我所能背負的?

只是……明知如此……明知如此我卻仍是無法遏制住心裡劇烈的疼痛。

喘著氣,步履不穩地闖進醉月閣,卻見鄭旦正低首侍立一旁。

我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喘息聲。然後……我看到夫差的眼睛,狹長的雙目,正看著我。

他正半倚著榻,坐著。

榻下,是跪著的勾踐。

聽到我闖進門的聲音,屋內的眾人皆隨著夫差轉頭向我看來。

透過夫差的眼睛,我看到了自己狼狽的模樣。

髮飾凌亂,花冠不整,連鞋……都跑掉了一隻……

真丟人。

「大王,今日勾踐可下嘗大王之糞便,他日必定上食大王之心!」伍子胥皺了皺眉,似是嫌我不成體統,隨即不屑再看我,轉頭看向夫差道。

我腦有一瞬的空白,聽到這句話,我卻是明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