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這充滿了血腥臭味的吳宮,香寶從此可以看長河落日,看大漠孤煙,看花開花落,看雲卷雲舒,想要多懶就多懶,哪怕是一日三餐都在榻上吃,衛將軍也會侍候著的……」夫差揚唇,笑瞇了眼。
想像著衛琴端飯遞水的模樣,我不禁也笑了起來,笑得前俯後仰。
我知道……夫差送我出吳的心意已決,就算是把我一棍子打暈了,他也會把我打包扔出吳國去……
我抱著肚子,笑得連肩膀都一抖一抖的,笑出了滿面淚水……
夫差伸手,抬起我的頭,輕輕拭去我滿臉的淚水,他的眼中,溢滿了溫柔,此時的溫柔,不滲一點兒假。
「當初你死乞白賴地要我做夫差的女人……你說,夫差的女人,決不會孤軍奮戰……」捧著他的臉,我輕輕吻上他的唇,「如今……你就打算一腳把我踢開嗎?」
避開我身上的傷,夫差輕輕回吻,十分享受我難得的主動。
「最難消受美人恩……」夫差低笑,輕輕用舌撬開我的嘴,吐了什麼東西在我口中,微涼的感覺讓我微微一驚,正欲掙扎,卻已被他逼著吞了下去。
我的意識漸漸有些模糊起來,該死,那個天殺的混蛋餵我吃了什麼?!
「不用再施展你的美人計了」,夫差低笑,「乖乖吃了這藥,好好睡一覺,醒來的時候傷口就都好了……」
意識愈發的模糊,我下意識地緊緊捉住他的衣袖,「混蛋……」我咬牙切齒,「我不走……」
「呵呵,等我和勾踐那老兒玩夠了,等我把這吳國毀了,我就來找你……」他輕輕吻著我的耳垂,低低地笑,有些冰涼有東西滴落在我的臉上。
淚水止不住的滑落……
我終是墮入了黑暗之中。
一陣搖晃,我悠悠醒來,等三魂七魄全都歸位之時,我陡然想起昨晚的事情,睜大雙眼四下一瞧,竟在馬車之內。
掀開車簾,定睛一看,坐在車前趕車紅衣獨臂男子,不是衛琴又是誰?
「衛琴,我們在哪兒?」張口,我略略有些急。
「這兒啊?應該是齊國吧。」衛琴轉頭衝我笑,「你醒了?」
「齊國?」我傻了眼,這麼遠了?
「嗯。」
「昨晚我還在……」我猛地住了口,「該死,我睡了多久了?」
「半個月。」衛琴一揚馬鞭,略帶著笑意道。
我狠狠磨牙,那個該死的混蛋夫差!
「姐姐,我們在哪兒落腳?」衛琴道。
「就這兒吧。」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我突然一怔,剛剛……衛琴叫我什麼?
「這兒?」衛琴四下張望了一下,正處一條大街上,四面都是人流,只對面一家……飄香坊?
呃……應該是青樓歌坊吧。
衛琴神色怪異地看我一眼。
我卻還沉浸在剛剛那一句「姐姐」裡不能自拔,愣愣地下了馬車,進了飄香坊。
「客官請進……」那笑得一臉皺褶的嬤嬤看到我時,愣了一下,「這位姑娘找事情做嗎?我們這飄香坊……」她看清楚了我的容貌之後立刻笑得更加燦爛,彷彿見了搖錢樹一般連眼睛都瞇得看不見了。
衛琴寒了一張臉,如門神一般往我面前一站,那嬤嬤立刻清醒了過來,忙退到一旁,不敢再開口。
我抬頭,看了看那匾額,「飄香坊,賣嗎?」
那嬤嬤愣了愣,隨即拉下臉來,「想砸場子嗎?」話語剛落,彷彿為了印證她的話很有威嚇力似的,門裡立刻出來幾個大漢。
衛琴抿了抿唇,張口咬住劍鞘,拔出劍來,那劍身散發著妖異的紅……連我都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那劍到底飲了多少人的血啊……
那幾個大漢一看,剛剛的囂張氣焰立刻消失不見,連腿肚子都在打顫。
我實在看不過去,上前一步,推開衛琴,「唉,別再欺凌弱小了」,轉身看著嬤嬤,笑容燦爛,「嬤嬤,你這飄香坊賣是不賣?」我咧嘴,牙齒森森的白。
那嬤嬤傻傻地看著我,彷彿不明白好好地開門作生意,怎麼會惹上這麼兩個煞星。
「賣是可以,可是價錢你們出得起麼?這飄香坊可是齊國都城裡數一數二的歌舞坊呢!」嬤嬤愣了一下,隨即轉了轉眼,不屑道。
「衛琴,那個傢伙一腳踢我出門,贍養費應該不會少給吧。」向衛琴伸了伸手,我道。
「贍養費?」衛琴看著我,一臉的問號。
「就是銀子啦。」撇了撇嘴,我道,心裡頗不滋味,我竟成了下堂婦,被人給甩了。
「啊,在馬車裡。」衛琴恍然大悟,忙道。
我轉身,屁癲屁癲地跑回馬車裡,愣了一下,鼻子有些酸。
剛剛沒有注意,馬車後面有一口大箱子,裡面塞滿了珠寶首飾,珠寶中間放著一根竹簡。
「懶丫頭,知道你懶,這箱寶貝就用來養著你吧。」龍飛鳳舞一行大字,他倒是瀟灑得很。
狠狠吸了吸鼻子,我甩了甩頭,輕斥,「算你大方,不然我告你虐待。」
隨後拿了顆看上去很值錢的珠子,我轉身回到飄香坊把那珠子往嬤嬤面前一亮,那嬤嬤眼睛都直了。
「碧羅珠?」那嬤嬤喃喃道。
沒聽過的名字,不過看她的模樣,應該挺有名。
「姑娘們,來來來,見見你們的新主子。」嬤嬤眉開眼笑地拉著我這大財主進了飄香坊。
錢吶,果然是好東西。
隔天,那嬤嬤便帶著自己的家當抱著那碧羅珠離開了。
春光明媚的日子裡,我成了飄香紡的新主子。
「我是香寶,大家叫我香嬤嬤好了」,手裡像模像樣地搖著扇子,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我嬤嬤的架勢十足,一群薄衣輕衫的姑娘們皆低著頭,聽我「訓示」。
衛琴也被迫乖乖站著,看著我如此模樣,一臉的怪異。
「這飄香坊犯了我香嬤嬤名字的忌諱,名字要改。」搖了搖扇子,我繼續道。
「嬤嬤……改什麼好呢?」底下,有個姑娘聲音細如蚊蚋地道。
「改……改……」我結巴了幾下,「叫盼君歸吧。」
衛琴微微一怔,抬頭看我。
有錢能使鬼推磨,第二日,「盼君歸」三個燙金大字便掛在了大門口。
閒閒地坐在院子裡打哈欠,我看著衛琴忙著給我做鞦韆。
那鞦韆他做過一回,如今應該還記得吧。
「姐,這繩子怎麼弄?」衛琴第N遍問。
「笨死了,以前不是教過你嗎?」我站起身,按下他比我高出一大截的身子,賞他一個爆粟。
「這樣……這樣……然後這樣……」我嘟嘟囔囔地邊說邊做給他看。
「姐……如果,有下輩子,可不可以不要再做我姐姐……」耳邊,他突然低低地道,低得幾不可聞。
我一怔,微微抿了抿唇,隨即抬頭狠狠瞪他,「當我弟弟很丟臉嗎?!」
心裡卻微微疼了起來,那個傻孩子……
「這一輩子,我是姐姐的唯一親人,我會守著,一輩子,以弟弟的身份。」看著我,他執拗地道,「陪你在這間『盼君歸』裡等那個人」。
他的聲音微微有些澀。
「可是……下輩子,我可不可以……換一種方式守護你。」
我看著他,心開始痛,不可遏制地疼痛起來,終於明白為什麼有人會那樣期待著下輩子,只是因為在今生有太多的苦……說不出的苦……
「做好這個鞦韆,我就答應你。」低了低頭,我深深吸了口氣,抬頭,我笑得陽光燦爛。
「好。」眼睛微微一亮,衛琴笑了起來。
衛琴笑起來,真的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