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連天的大海就在眼前,身邊環繞的卻是翠綠蒼勁的竹林,淡淡的鹹濕海氣,和著清爽的竹葉幽香,說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真不知道,慕容舒清是怎麼在這海邊也能種植竹林的,在這點上,她不得不佩服她。
西烈月平躺在竹林間的長竹塌上,看著頭頂被日光照得閃閃發亮的竹葉,一臉苦惱,「你說,我是讓她們死還是讓她們活呢?」死了一了百了,沒人在背後給她放冷箭,製造麻煩,不死能給她增加很多樂趣,母皇也會比較開心。那到底是死還是不死呢?再嘆一口氣,西烈月無奈地說道:「我想了十年還沒有想清楚。」
她說了半天,身後連個回應都沒有,好像她在自言自語一樣,西烈月懶懶地撐起頭,側躺著對身後專心泡茶的人嚷道:「喂,你說話啊。」
慕容舒清專心致志的將用海水清洗過的龍誕新茶輕輕放入煮沸的無味裡,慢慢攪拌著,她發現這樣煮出來的茶,味道獨特,另有一番風味,酒香的甘醇盡數被茶葉吸收,卻沒有酒味,茶葉的微澀也被濃郁的酒香蓋過,細細品來,足以讓人薰然。
對於西烈月的無病呻吟,慕容舒清也回答得漫不經心,笑道:「你都已經想了十年,還需要問我嗎?」身在帝王之家,她算是幸運的了,只有一個姐姐一個妹妹有機會和她爭皇位,若是換在其他國家,只怕就不止兩個,二十個都有可能。再說,她還有機會思考十年,可見那兩個人連對手也都算不上,她不是無病呻吟是什麼?
說了等於沒說,西烈月重新倒回竹塌之上,吶吶地說道:「就是因為想了十年,什麼都想過了,想透了,現在我需要一點衝動,下一個決定。」
西烈月才說完,一隻握成拳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只見慕容舒清站在她身邊,將拳頭伸到她面前。西烈月坐直身子,看著慕容舒清笑著晃晃手,西烈月挑了挑眉:「抽籤?」
慕容舒清點點頭,笑道:「這有兩根細竹枝,你要是抽中長的,她們就死,你要是抽中短的,她們就活,這樣夠刺激了嗎?」
確實夠刺激!西烈月顯得有些興奮地擊掌笑道:「好主意。」既然她自己不想做決定,那就讓老天爺來決定好了。
沒有多想,西烈月似乎不用思考般,自舒清手中抽出一直竹枝。
拿在手裡一看,竹枝有半根手指長,西烈月搖晃著手中的竹枝,瞥了瞥嘴,說道:「短的?那就是要她們活咯。」
慕容舒清笑而不答,起身回到小碳爐前,慢慢攪著她的茶。
西烈月看看手裡的竹枝,再看看慕容舒清閒適的背影,她一向不管她朝中的事情,今天怎麼會這麼爽快的給她出這個主意,那不成……
西烈月起身走到慕容舒清身邊,接過她剛剛盛上來的一杯新茶,抓住那只一直沒有張開的手,揶揄道:「我猜,你手裡另一根竹枝和這根一樣長。」
「是的。」慕容舒清也沒有否認,輕輕張開手掌,裡面是一枝與西烈月手中一模一樣的竹枝。輕輕翻轉手掌,竹枝飄然落地。慕容舒清一邊為自己再盛上一杯茶,一邊淡淡地回道:「這樣可長可短的長度,你連對比另一枝都不需要,第一感覺就是短的,可見,你想她們活著。」
西烈月好笑地搖搖頭,說道:「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冷靜,軒轅逸沒能讓你意亂情迷變得笨一點嗎?」
慕容舒清可不打算回答她這個無聊的問題,有人證明過愛情會降低人的智商?
西烈月握著手中微燙的酒,訕訕笑道:「罷了,反正也和她們玩了十來年,一下子要是沒了,也甚是無趣。」
讓她們活著,確實是她的心意,只是若以一國之君的立場,很多事,是需要取捨的。現在國家太平,她們的小把戲,她是不放在心上的,就怕時日一長,國家危難之時,她們再來作亂,她可能就無暇抵擋了。所以,她想過一勞永逸,只是現在看來,既然她還是顧及親情,也不妨再留她們幾年吧。
品著手中茶溫合適的新茶,西烈月不得不說,慕容舒清這個煮法還真是別出心裁,口齒留香。喝完杯中之物,西烈月一邊將茶杯遞到慕容舒清面前,一邊說道:「對了,下月十五,是我的登基大典,你要來!」
不出她所料,聽了她的話,慕容舒清的背脊一僵,有氣無力地問道:「不能打個商量?」難道她這一輩子都難逃這些霸道的人,軒轅逸是這樣,西烈月也是這樣,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行!」西烈月的回答徹底打破了慕容舒清的「奢望」。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這處清幽雅緻的竹林,西烈月繞著一株已有手臂粗細的竹子走了一圈,才對著慕容舒清散漫地說道:「你不來,我就把大典搬到你這海邊竹樓,你說是不是會很有趣?」
一點也不有趣!慕容舒清將茶從碳爐上移開,對於西烈月的話不理不睬。她總結出一條經驗,就是對著西烈月和軒轅逸這種人,他們說什麼,不用跟他們辯駁,那是白費力氣。
這時,竹林外飛身閃進一抹殷紅身影,隨後是清亮的女聲響起:「主子,女皇陛下傳您到御書房。」
西烈月輕輕點頭,踏出了兩步,又折了回來,拍著慕容舒清的肩膀,在她耳邊小聲說道:「你別忘了下月十五,一定要到!」慕容舒清是她第一個引為知己的人,在她登基的時候,她希望她在。
肩上的力度讓慕容舒清苦笑,「儘量……」登基可以說是西烈月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她又怎麼會不知道,看來這次她是非去不可了。
西烈月收回手,不再說什麼,她懂她,就一定會去的。
一籃一紅兩抹倩影飛快掠過竹林,慕容舒清拿起茶壺,起身走回身後不遠處的竹屋,當腳下踩上那根細小的竹枝時,慕容舒清停頓了一下,雖然她不願意看見西烈月為了皇位姐妹相殘,可是不殺她們,日後,會否為西烈月帶來致命的傷害呢?
希望,她今天的決定是對的。
西烈月才剛剛踏進宮門,一個紫衣奴僕已經等在宮門口,見到她,立刻屈膝跪下,畢恭畢敬地說道:「昇王,齊君讓您到齊風閒虛去一趟。」
西烈月看了他一眼,是父親身邊親近的僕人,揮揮衣袖,西烈月不在意地回道:「知道了,本王現在要去御書房見母皇,一會就過去。」
「是。」奴僕行禮之後,才悄然起身,緩緩向後退去。這宮裡誰都知道,昇王一向隨心所欲,有時可以不講求規矩,有時卻可以因為看人不順眼,就逐出宮去,甚至命都沒有了。所以,小心駛得萬年船,再說,昇王就很快會是一國之君了,更是懈怠不得。
看他小心翼翼,退了幾步就像見了鬼一般趕快逃走的樣子,西烈月好笑,看來五年前那件事,讓他們留下的心理陰影還真是大。當年若不是皇姐派人接近她,在她對他寵愛之極時出賣她,讓她差點沒命,她也不會一氣之下,將他容顏盡毀,逐出域京。到頭來的傳聞,卻是她因為侍郎做錯了一些小事,就將他毀容逐府。不過她從不屑於解釋這些,他們最好把她看做無情之人,那是再好不過了。
芪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真為主子抱不平。雖然主子五年來,還是一樣飛揚桀驁,侍郎也多不少,可是主子看他們的眼睛裡,再也沒有了看他時的專注和愛憐,他是真的傷了主子,就是當時重傷之下,主子仍捨不得殺了他。
西烈月微微閉了下雙眼,她不想再想起那些讓人痛心的過去,既然是過去,就讓它去吧。他已經再也沒有機會傷她了。
睜開眼,西烈月笑著對芪焰說道:「焰,我似乎變得搶手起來了。」她就要繼位,估計母皇和父親都擔心她會對其他兩個皇女下殺手。怪只怪,她們的小動作太頻繁了。
芪焰點頭,靈動的眼裡,滿是俏皮,笑道:「是啊,只怕主子還要煩不少時候。」
是嗎?那就讓她們多擔心一段時日吧。西烈月淺淺地勾起唇角,對芪焰說道:「待會我去見母皇,你傳木鈺到王府等我。」她只說不殺她們,可沒說不給她們一點教訓,不然讓她們有空破壞她的登基大典就不好玩了。
看主子笑成這樣,估計是有了新的計策了。芪焰爽利地回道:「是。」說完幾個起躍就出了宮門。西烈月微微挑眉,她好像不是很莽撞吧,軒轅逸整天調侃她說有什麼主子,就會有什麼奴才,或者,她應該讓芪焰到慕容舒清身邊待一段時間?
西烈月悠哉地踏入御書房,半跪著行禮道:「參見母皇。」
西烈傾華心裡甚是驕傲的看著這個越發意氣風發的女兒,海域在歷代女皇的苦心經營下,也算是百姓安居,太平無事,當年,她選擇齊峙,也是希望能孕育一個溫厚平和,勤政愛民的女皇人選,不需要她有什麼大作為,只要能守住這個國家就可以了。誰知道,齊峙性格溫吞,這女兒卻是強勢霸氣。雖然與當初設想大相逕庭,但她還是為有這麼一個才華出眾,卓越不凡的女兒驕傲。
微笑著抬手,西烈傾華笑道:「平身,月兒,你過來。」
西烈月依言走到西烈傾華身邊,西烈傾華將手中的畫卷轉向西烈月,問道:「你看這幅賀壽圖畫得怎麼樣?」
賀壽圖?畫得很是傳神。西烈月輕笑,果然和她想的相去不遠,不動聲色,西烈月點頭回道:「很好。」
西烈傾華看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將畫卷平放在書桌之上,問道:「好在哪裡?」
西烈月懶懶的再次看向畫卷,用手輕輕地撫摸著捲軸的梨花木,迎上西烈傾華緊盯著她的眼,西烈月低低笑道:「好在母慈子孝,一家團聚的意境。」
「朕也是這麼覺得。」西烈傾華說完,輕推畫卷的一端,畫卷慢慢合上。西烈傾華在龍椅上坐下,一雙隱含精光的眼始終不離西烈月,口中卻輕柔地笑道:「就不知道朕有沒有這樣的福氣。」
母皇是害怕她要了她們的命嗎?這麼多年了,她們可是無時無刻都想要她的命啊。雖然在竹林時,心中就有了答案,但是西烈月仍是語帶含糊地笑道:「母皇洪福齊天,自然是會兒孫滿堂的。」
對於她的回答,西烈傾華倒有些趣味地笑道:「是嗎?」
西烈月在一旁的側椅上坐下,言之鑿鑿地回道:「當然。」她只說會兒孫滿堂,可不一定是哪個兒孫哦。
兩人眼光相匯,西烈月不避不閃,十分坦然的面對西烈傾華地審視,良久,西烈傾華收回視線,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有時候,有一個太過出色的女兒,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這事看來今天又只能做罷了。
嘆了口氣,西烈傾華問道:「你下月就要即位了,後宮之主卻還沒有明確,你有什麼打算?」這後位的選擇,對於將來她執政,可以說是至關重要的一環,以月兒的聰穎,不可能不知道,遲遲不定,是她另有打算?
西烈月不著痕跡地看了龍椅後的絲簾一眼,回道:「就從宰相侄兒惜君,大將軍的兒子熾君中選一個吧,母皇看哪個好就哪個,我無所謂。」
無所謂?好個無所謂,她倒是把這個難題丟給她了。揮揮手,西烈傾華說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西烈月微微躬身,出了御書房,相較於前面的閒庭信步,往齊風閒虛的步伐倒是略有些急促。
再次將書桌上的賀壽圖展開,西烈傾華一邊看著,一看幽幽嘆道:「悠苒,今天皇兒很不一樣。」以往她只要提及以後如何對待兩個皇女的問題,月兒總是會微微皺眉,百般推脫,不願詳談,今日卻是顯得豁然開朗,看來她是有了決定了。
自簾帳之後,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紫衣女子,面容瑰麗,氣質出眾,自有一股豁達之氣,此人正是當朝宰相季悠苒。顯然,她也看出了端倪,走至西烈傾華身後,拱手笑道:「是,這樣不也正好合了陛下的心意,兩位皇女安全無憂。」
「是不是真的無憂還不一定。」西烈傾華臉上未見喜色,月兒確實是有了決定,但是這個決定是什麼,還未能明確,以月兒的性格,一切都未可知。西烈傾華想了想,問道:「月兒最近有什麼特別的舉動嗎?或者結識了什麼人?」
季悠苒思索了一會,才回道:「有,幾個月前昇王特意放行進入海域的女子,一直住在海邊的竹林裡,昇王幾乎每半個月都要到她那。」
「知道是什麼人嗎?」女子?月兒對她何以要特意放行呢?
說起這個女子,季悠苒也頗為感興趣的樣子,笑道:「只知道叫舒清,臣曾經派人觀察過她,她幾乎足不出戶,也不與人來往,與她同住的,只有一名男子。」她還親自到竹林看過,確實是一處清幽雅緻之居所。
「舒清……」西烈傾華低喃著,這樣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出現在海域,並不是一件好事。而且,顯然她似乎或多或少的能夠左右月兒的心神。西烈傾華神情肅然地說道:「既然她不是海域人,就派人出去查,一定要知道她是什麼人。」
「是。」
齊風閒虛的佈置,花費了齊峙很多心思,也足見女皇對他的寵愛。海域各地的珊瑚,或紅、或黃、或藍、或綠,都是千金難求,難得一見的珍品,在這,都可以看個徹底。整個宮殿彷彿海底世界一般景色奇幻。每次進來,西烈月都忍不住要駐足觀賞一會,雖然這其中有很多珊瑚是她找回來的,但是在父親的巧手擺設下,倒是另有一番風味。
西烈月正在看一簇惹眼的殷紅多重珊瑚,似乎是新添置的,紅的極為耀眼。細看之下,卻意外的發現,齊峙竟就在珊瑚後面擺弄著,西烈月掠過珊瑚,一手環上齊峙的腰,像是撒嬌卻又略顯輕佻的笑道:「父君。」
她的忽然出現,還有那只毛手,讓齊峙嚇了一跳,看到眼前放大的笑臉,齊峙忍不住拍下她的爪子,哼道:「沒個正經。」
西烈月不以為意地收回手,看她這個終日高雅的父君變臉,是她來齊風閒虛的樂趣之一。
才站定,身邊便響起一道微沉而略帶磁性的男聲:「參見昇王。」
西烈月回頭,眼裡滿是興緻,「青桐也在。」
齊青桐是父親的姐姐,現任禮部尚書齊櫻的次子,算起來,是她的表弟。她這個表弟,在海域可是大大有名,修之離開之後,他和丞相親侄季惜抒並稱為傾城公子。惜抒精通音律,棋藝卓絶,青桐則是書畫詩詞,無一不精。只是惜抒性情隨肆,待人接物尚算謙和,青桐卻有些孤傲,很少理會旁人。
今天青桐會出現在這,怕是她父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的結果吧。
收了笑意,西烈月看了看青桐,對著齊峙問道:「您找我所謂何事?」
未等齊峙說話,青桐微一躬身,說道:「昇王與齊君有事相商,青桐就先行告退了。」就在他要轉身離去之時,西烈月卻輕輕抬手,攔住了他的去路,似笑非笑地說道:「等一等,說不定父親要說的事,和青桐有關呢?你何必急著走。」
「是啊,青桐不必走。」齊峙將青桐又拉了回來,三人在花園裡坐下,齊峙對著西烈月說道:「我想和你談的,是青桐的終身大事。」
終身大事?西烈月挑挑眉,看青桐臉色已經明顯有些暗沉,她卻仍是繼續調侃道:「莫不是您想將青桐許給我?」
「胡鬧,瞎說什麼!」月兒在處理國事上冷靜沉穩,怎麼到了其他事情上,就這樣喜歡兒戲,真不知道拿她怎麼辦。嘆了一口氣,齊峙說道:「我是讓你給青桐找一個好人家。」
終於,青桐站了起來,冷冷地說道:「齊君,我……」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齊峙拉著他坐下,說道:「放心,我會為你做主的。」這事可不是兒戲,關係到他一生的幸福。想到這,齊峙又交代道:「月兒,千萬不能像你這樣的。」
像她?西烈月搖搖頭,聲音輕柔,卻一字一句地說道:「是千萬不能像西烈凌一樣的吧。」自從西烈凌上次看見青桐之後,驚為天人,就纏上他了。只可惜,她這個妹妹,侍郎較之她,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青桐又怎麼會喜歡。齊大人定是被西烈凌煩得招架不住了,才找父親幫忙的吧。
瞪了她一眼,齊峙說道:「知道還不快想辦法。」青桐若是許了西烈凌,這輩子也就完了。
西烈月一手撐著下巴,一雙眼睛在青桐身上轉了又轉,她要看看青桐還能忍多久。最後有些輕佻地握著青桐的手,嘖嘖笑道:「青桐才貌雙全,要選妻主,哪能馬虎,總要容我慢慢篩選吧。」
青桐忍無可忍,甩開西烈月的手,臉上面無表情,聲音也冰冷之極:「青桐的事情,不敢勞煩齊君、昇王費心。家中還有事,告辭了。」
這次,他不等兩人的反應,立刻起身快步出了齊風閒虛。
看著帶著怒氣,匆匆離去的背影,西烈月開懷大笑起來,這麼多年來,他還是這個脾氣,還是這麼可愛。她又怎麼捨得他受西烈凌的摧殘呢。
海域國的傳統,皇女年滿十六歲,就可以封王出宮,自立府邸。待新女皇產生之後,新女皇才可以搬回宮中,而原來的女皇尊為太上皇,居住於行宮,直至去世。昇王府位於京城北側,西烈月是第一個搬出皇宮的皇女,十二歲就自立府邸了。她的果敢及其才智,一直被海域人民津津樂道,民眾也很是擁護她。
回到自己的府邸時,已經是星月漫天了。西烈月一邊仰頭看著漫天的星斗,一邊慢慢的踱著步子,還有十八天,海域就是她的了。
芪焰守在越央樓前,看見西烈月慢慢走過來,馬上迎了上去,說道:「主子,木鈺已經在書房等您了。」
「好。」
西烈月進了書房,一個久立於窗前的高大身影立刻矮了下來,恭敬地跪下,低頭抱拳說道:「主子。」
「起來吧。」木鈺什麼都好,就是人和他的姓一個樣,木訥得很。
待他站好,西烈月也不囉嗦,直截了當地說道:「三件事,第一,派人緊盯著魏府,有何異動立刻報我。第二,將此信交給駐地將軍余憐,讓她注意各地兵馬情況,尤其是西南海岸。第三,古秋意以權謀私案,讓吏部嚴辦,弄得越大越好。」
西烈倩多年來,一直被病痛糾纏,雖未如太醫所言,命不久矣,卻是名副其實的藥罐子,她為後主所出,身後可依憑的勢力也很多,為人心思縝密,才情出眾,更是攻於心計。若不是她的身體不好,倒是她一個實力相當的對手,所以,這十八天,她若聰明,是不會有什麼大動作的。至於西烈凌,卻是性情暴躁,極端衝動之人,極有可能會想要破釜沉舟的搏上一搏。對於她,她是不得不防,現在唯有先用古秋意的案子煩著她,古家是她左臂右膀,她不會不管的。
木鈺再次躬身抱拳道:「屬下立刻去辦。」主子對他,恩重如山,他定是要全力以赴,好好報答的,才要踏出書房,木鈺忽然想到什麼,又折了回來,說道:「屬下還有一事要回稟。」
西烈月在木椅上坐下,喝著新泡的綠茶,淡淡地說道:「說。」
「近日京城中,出現了一家伶人館,叫天涯芳草,與朝中政要似乎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幕後主導者行事低調,神秘莫測,至今還未查處是何人。」這家伶人館彷彿一夜之間拔地而起一般,基本查不到什麼消息。
味道有些淡,下次,她也可以考慮用慕容舒清的方法煮酒,喝慣了茶香濃郁的好茶,這清淡的口感倒有些索然無味了。西烈月對於這則消息似乎不甚在意,笑道:「知道了,退下吧。」
「是。」再行一個禮,木鈺迅速出了書房。
木鈺走後,一直站在門邊的芪焰走到西烈月身邊,皺了皺眉,問道:「主子,您一下子安排這麼多事情給木鈺做啊?」
西烈月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茶葉,笑問:「怎麼,心疼了?」
芪焰睜大眼睛,一副不屑的樣子,「我才沒有,我只是覺得您安排這麼多事情給他做,那我不是沒事做了?」木鈺傻得跟塊木頭似的,送她,她都不要。站在西烈月身邊,芪焰討好地說道:「不如就讓我去查那個天涯芳草吧。」按剛才木鈺所說,這天涯芳草裡,一定有著什麼秘密。
西烈月好笑的將手中的茶杯塞到芪焰手裡,笑道:「你當然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到竹林住上一兩個月吧。」
「啊?」芪焰傻眼了,不敢置信地說道:「主子,您不是真的嫌我做事太急,讓我去和舒清小姐學煮茶習字吧?很悶的!」
看她一副晴天霹靂的樣子,跟著慕容舒清,有這麼難以接受嗎?忍不住還要逗逗她,西烈月故意認真地說道:「能跟在她身邊,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你若用心,必能有所精進。」她說的也是實話,慕容舒清待人處事,思維想法,都獨樹一幟,別出心裁,她若是能領會並學習到十分之一,那就很不錯了。
「主子……」芪焰哀聲叫道。
她自然是知道慕容小姐厲害之處的,可是整天就是在竹林裡煮茶、練字。真的很無聊啊。
芪焰睜著一雙苦苦哀求的大眼睛,西烈月笑了起來,拍拍她的肩膀,說道:「好了,我讓你去,是要你去保護她的。」
「為什麼?」芪焰疑惑了,慕容小姐在這又沒有什麼仇家。
她有時候很是聰明,一點就通,有時候,又笨得要命!拍拍芪焰的腦袋,西烈月嘆道:「舒清來海域半年,查她的人還少嗎?登基在即,我怕她會受到牽連。」不說西烈凌和西烈倩,就是母皇,對她,怕也是注意上了。
主子說得有理,芪焰瞥了瞥嘴,「不是有軒轅逸嗎?」那個自大男人,不是認為自己無所不能嗎。
西烈月看著芪焰憤憤不平的樣子,可見她也受了軒轅逸不少奚落。軒轅逸真是她見過的最霸道無禮,自以為是的男人,不知道慕容舒清怎麼受得了他。
「軒轅逸武功再高,到底只是一人,舒清的侍衛都未能在她身邊,若是稍有閃失……」雖然對軒轅逸諸多不滿,但是對於舒清,她還是不容許有任何紕漏的。
芪焰點點頭,回道:「芪焰知道了,一定全力保護舒清小姐。」她知道舒清小姐在主子心目中,是不一樣的存在。從來都沒有體會過姐妹之情的主子,對於這份感情,怕是更為珍惜。
西烈月滿意地笑道:「嗯,有什麼事,立刻發信號,我會馬上派人增援。」有軒轅逸和芪焰在,她應該可以放心一些了。
「是。」
芪焰終於又恢復了鬥志昂揚的生氣,西烈月卻在這時,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其實,你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跟舒清學習,說不定,你也能變得嫻靜一些。」
嫻靜?想到未來一個月的生活,她是想不嫻靜也都不行了,「是……」
她有氣無力、百般無奈的樣子,惹得西烈月哈哈大笑起來。
大海的浩瀚,只有當你真正置身其中的時候,才會有最深刻的體會,放眼望去,海天一線,那種望不到邊際的茫然和無所約束的空曠,讓人的心既是嚮往又無限恐懼。身邊,除了時而凶險,時而平靜的海水之外,就是不時出現的海鷗,即使,你是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是權勢傾國的名臣猛將,是財產豐厚的名流商賈,在這茫然漂泊的海上,變化莫測的大自然面前,都一樣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類而已。
一艘巨大的海上輪船,乘風破浪。最高的甲板上,站著三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即使海風大的將他們的衣物吹得啪啪作響,彷彿就要撕裂一般,三人還是站得筆直而堅定。
「還有多久?」炎雨還是那身暗黑的勁裝,聲音依然冷然,只是裡面透出的是隱隱的焦急。
安沁宣一身雪白錦緞,讓他和炎雨、蒼素的黑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而他的表情,也和兩人急迫而暗沉的臉大相逕庭。只見他愜意的看著海上日落的景色,慢慢悠悠地說道:「十天吧。」
十天?兩人本就沒有舒展過的眉更是緊緊地蹙在一起。安沁宣瞟了他們一眼,調侃道:「怎麼,這麼快就不耐煩了?前面多的是險灘激流。」若不是這樣,海域又怎麼可能不被人所知呢。
炎雨、蒼素並未理會他無聊的調侃,看著遠處不見天際的海平面。兩人的臉色也變得平靜,無論還有多少險灘,多少激流,他們都不會放棄。
安沁宣靠著甲板上的圍欄,觀察了兩人的神情,不解地問道:「慕容舒清有什麼好?值得你們這樣費心費力的?」
慕容舒清都已經「死了」快半年了,他們卻執意要找她,其實,慕容舒清之所以這麼做,不過是想給自己自由,也是給他們自由,這兩人又何必如此執著呢?還是,慕容舒清真的有這麼大的魅力?他們若是能為他所用,必能讓他如虎添翼。
炎雨和蒼素對看一眼,在對方的眼裡,他們看見了自己眼中的堅持。為什麼?為了那夜,兩人許下的誓言吧,也因為,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