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登基大典

  六月十五辰時

  天微亮,太陽已從海平面慢慢升起,如一顆嫣紅的火球,還未散發它耀眼的萬丈光芒。海水被暖暖的晨光映照成了橙色,彷彿和天空中的朝霞交相輝映一般,海天一線,美得讓人心醉,只可惜,竹屋前的火紅嬌影卻沒有賞景的興緻,在門前走來走去,最後,一邊拍著竹門,一邊急道:「舒清小姐,您快點,今天是主子登基的日子,可不能晚到。」

  舒清拿著一條淺紫流金石榴墜地長裙和一件鵝黃鑲青花暗翡對襟儒裙左看右看,也不知道穿哪一件。要是綠倚在就好了,穿哪一件她都能給她梳一個合適的髮型,依她現在梳頭的水平,舒清最後覺得穿鵝黃這件好些,起碼髮飾上不需太費力。

  一邊換衣服,一邊聽著芪焰急急地催促,舒清無力地笑道:「我們只是在外圍觀禮,早晚還不是一樣。」而且現在離登基的午時還有差不多兩個時辰,真不知道她急什麼。

  芪焰在門外坐立不安,看看已經越深越高的太陽,連忙解釋道:「話不是這麼說的,主子一定希望你站在前邊。」

  梳了一個簡單的羅雲髻,舒清不以為意地笑道:「別說得我這麼重要,難不成我不去她就不登基不成。」

  當然會登基,但是她一定會被主子亂棒打死,昨天主子特意交待她今天一定要把舒清小姐帶到。沒辦法,芪焰在門外小聲問道:「慕容小姐,您需不需要幫忙啊?」

  在髮髻上隨意地插了兩隻碧玉青翡簪,舒清滿意地起身,打開竹門,對著門外一臉焦急的芪焰笑道:「不需要,可以走了。」

  「就這樣?」芪焰錯愕,這身打扮雖然比起平時舒清小姐的青衫木簪已經華麗了很多,可是今天的場合,這樣不會太素嗎?

  舒清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她的能力就是這樣了,再華貴她也裝扮不過來。不過看芪焰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舒清輕輕佻眉,微笑逗她道:「你要是嫌不夠隆重,我可以再去打扮打扮,不過估計還得一個時辰。」

  一聽還要一個時辰,芪焰趕緊拉著舒清的手,說道:「不用了,不用了,您這樣就很好。走吧。」主子只說要舒清小姐一定到,可沒有規定她穿什麼衣服到,所以,還是快走好了。

  昇王府楓緋居

  季惜抒才踏進楓緋居的大門,就聽見曉峰絮絮叨叨、許熾擎不耐煩的聲音,輕笑著搖搖頭,季惜抒走進屋裡。還沒等他出聲,曉峰就像是看見救星一樣趕緊迎了上去,說道:「惜君,您來真是太好了,主子他……」

  季惜抒點點頭,笑道:「我知道。你先下去。」就是想到許熾擎是什麼人,他才會繞過來。

  曉峰擔憂地看了一眼煩躁的主子,還是乖乖退出了屋外,希望惜君能勸得動主子,今天可是昇王登基的大日子,可萬萬出不得錯。

  季惜抒走近許熾擎,聞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在他坐的木椅下邊,也看見了幾個歪倒的酒壺子。看他神情還算清明,身上的酒氣也不重,季惜抒並不說什麼,拿起旁邊的酒壺子,也順勢喝了一口,才問道:「你在彆扭什麼?」他也算是聰明人,對於這種既定事實,明知做什麼也改變不了,何苦在今天叫這個勁。

  許熾擎又何嘗不知,就是看見那別人夢寐以求,對他來說卻異常刺目的暗紅禮服,心裡總是有一股無名之火在燃燒著,抓起酒壺,猛灌了一口,才吐出一個「煩」字。

  順著他的視線,季惜抒也看見了放於床上的華麗禮服,起身走到禮服旁邊,輕輕撫上那柔滑的絲緞,彷彿最柔軟細膩的皮膚一般,季惜抒笑道:「那你穿不穿?」

  這件衣服,象徵的什麼,季惜抒很明白,輕撫上它時,連他的心也會有所顫抖。只是,若是由她親自為他穿上,才是他夢寐以求的,現在,它只不過是一件華美的彰顯權利的錦衣而已。

  許熾擎不耐地斥道:「廢話。」他能不穿嗎?若是不穿就可以擺脫這些他厭惡的權利糾葛,他早就將它撕成碎片了。

  季惜抒低低了笑了起來,既然腦子這麼清醒,那麼現在在這彆扭什麼,只不過是讓屋外的曉峰著急,讓那些被他趕出去的禮官嚇出一身冷汗而已。

  拿起手中頗為沉重的禮服,季惜抒低笑著說道:「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許熾擎幽深的眼與季惜抒對上,懊惱的嘆了口氣,丟掉手中的酒壺子,對著屋外嚷道:「曉峰,進來幫我更衣!」

  「是是。」曉峰的速度飛快,聽見許熾擎的聲音立刻跑了進來,接過季惜抒手上的禮服,感激的給他行禮,要不是惜君,還不知他的好主子還有弄出點什麼事情來。

  一群人忙碌著給許熾擎著衣,季惜抒轉身悄悄離開,才走出房門,就聽見許熾擎咄咄逼人中又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話從房裡傳來:「你就會說別人,自己那一刀什麼時候下?」

  季惜抒清朗的背影一僵,是啊,他這一刀什麼時候下呢?季惜抒自嘲的搖搖頭,今天,他是除了許熾擎之外,唯一能和她一起走進大殿,接受賜封的人。原來,他有心思在這座過了今日就要漸漸冷清的昇王舊宅閒逛,也是不願意麵對那身墨綠錦服。

  原來,他也不過如此。

  姑姑說的對,他還是一個放不開的人,既然選擇了她,以後會怎麼樣,不是早在他預料之中了嗎?他還有什麼好奢望的呢?果然啊,人的心,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會輕鬆快樂一些。

  舒清承認,芪焰是對的,就是因為要在外圍觀禮,才應該來早些。因為芪焰手中的令牌,她們順利進入了宮門,只是舒清沒有想到的是,這皇宮今天看起來,竟然比菜市場來的還要熱鬧。所有三品以下的官員,全都積聚在大殿下的廣場上,原來寬敞的地方,今天卻是接踵摩肩。

  她們好不容易在靠近主殿的地方站好,舒清看著身邊有一根石柱,伸伸腰,靠著石柱左右看看,還有一個時辰才到午時,有得等了。

  海域的皇宮建築恢宏大氣,沿襲了宮殿式建築的模式,不同的是,加入了很多大海的顏色和石材,很有海濱國度的特色。而這廣場之上,除了官員之外,還有一些世家公子。海域的男子不知道是不是基因太好,好像都生得俊秀體面。今日聚集這麼多公子,估計是希望能見識海域難得一見的儀式,當然,若是能被新王看中,入主後宮,就更好了。畢竟像西烈月這樣年輕,美麗,又才情出眾的王可不多。

  舒清正看得起勁,一個身著淡紫色宮裝的女子走到她的面前,端麗的面容,對著舒清微笑問道:「是舒清小姐嗎?」

  舒清站直身子,細細看了她一眼,看穿著打扮,氣質語調,應該是宮裡的女官,可是她找她能有什麼事呢?舒清與芪焰對看一眼,芪焰也回給她一個不解的眼神,舒清忽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但是還是禮貌地回道:「我是。」

  女官居然對她微微行禮,恭敬笑道:「陛下請您到前面觀禮。」

  前面?過了這圍欄,前面就是登基儀式的主會場了,是西烈月讓她進入的嗎?那為什麼不事先和芪焰說呢?還是,讓她進去的是西烈傾華?

  舒清還在躊躇中,女官已經在前面帶路道:「您這邊請。」

  看樣子不管是誰請她進去,她都是非進不可了,舒清輕輕點後,回道:「有勞。」芪焰也隱隱覺得不對勁,緊緊跟在舒清身後。

  大殿裡面已經有不少人了,多數是二、三品的官員。舒清的到來,引來了很多驚訝猜測的目光,還有她這一身自認華貴的裝束,似乎在別人看來,還是太過寒酸了。舒清坦然面對,微笑著與這些目光交匯。她一派淡定清雅的風采,倒叫這些官員們更為好奇了,但是眾人也只限於暗自揣摩,卻也沒人敢上前搭話。

  舒清選了最後的位置坐下。聞了一下放在面前的清茶,是東隅運送過來的龍誕,而且還是新茶。進來也不錯,不會被太陽曬到,有凳子可以坐,還有清茶在手。就是不知道,待會兒會發生什麼,希望她的預感在今天能失常。

  大殿上的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因為舒清所在的位置十分低調,也沒再惹起別人的注意。在她喝下第三杯茶的時候,大殿忽然安靜了下來,舒清抬頭看去,只見上面站著一個翡衣女子,三十來歲的樣子,衣著也並不華麗,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儒雅之氣立現。群臣看見她的到來,紛紛拱手行禮,女子也謙和的一一回應。

  舒清輕撫著杯沿,這女子,應該就是海域丞相季悠苒吧,常聽西烈月提起她,果然有儒相風采。不一會兒,又進來兩個華服女子,群臣紛紛起身見禮,就連季悠苒也要微微躬身。舒清眯眼看去,她們光鮮亮麗的打扮,還有那由內而外的皇家氣派,該是西烈月的姐妹吧。

  西烈家族的基因很好,兩人都是風華出眾的美人。西烈倩看上去臉色蒼白,這樣的病態恰好掩飾了她的凌厲之氣,看起來攻擊性小了很多,而西烈凌那桀驁的表情和外放的氣勢,比起她的姐姐來,就過於讓人一目瞭然了。

  舒清暗自觀察兩人之時,卻感覺到一道溫和的視線也在追隨著她,與之對視,是季悠苒。舒清大方地淺笑點頭以示禮貌,季悠苒也對她微微一笑。季悠苒今天才算正面見到這個叫慕容舒清的女子,果然氣如清風,飄而不散;形如傲竹,纖而不弱;神若璞玉,光華內藴。兩人都在暗自欣賞之時,禮官一聲吆喝吸引了所以人的注意力。

  「女皇陛下駕到!」

  群臣俯首,舒清也只得半跪下身子,但是她卻沒有低頭,只見西烈傾華一身絢麗的暗藍華服緩緩行來,右邊站著一個高峻挺拔的男子,暗紅的禮服顯示了他的身份,後宮之主。左邊的男子始終微微揚起的嘴角,讓他看上去溫和了許多,舒清微微挑眉,這不會就是西烈月的父親吧?如果是,真不知道她是遺傳了誰,有這樣一副霸道的脾氣。

  沒有想到的是,西烈傾華居然向舒清所在的方向看去,還對她意味深長的一笑,舒清因為這一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種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起來。

  舒清還沒有緩過神來,西烈傾華已經走上了主位,一些虛禮的言辭,舒清都沒有心思去聽,直到禮官嚷道「躬請新王」,舒清才將注意力投向長長的石階。

  今日,西烈月著一身海藍精絲禮服,綉滿浪花的墜地裙襬,將她襯托的宛如海中的女神,本就霸氣十足的氣質,配上這一身行頭,竟讓人有些不敢直視。舒清回想著與她相識的點點滴滴,現在看著她登上這權利的巔峰,為她高興的同時,也為她將要承擔的責任而感到沉重。

  西烈月看著這些垂首而立的大臣們,一陣嗤笑湧上心頭。她也和千百年來的帝王沒有什麼區別,心中充滿恢宏大志的同時,卻又總是要在揣測,這些人之中,有多少,是真心臣服於自己;有多少,是臣服於這高貴的權利;又多少,是心生異心者。腳下百級台階並不長,她卻走了二十年。

  掠過一顆顆不敢直視自己的頭顱,直到對上一雙帶著淺笑,卻又微微挑眉的眼睛,西烈月才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容,不過她是怎麼進來的?她不是申明只在外圍看著就好嗎?剛才她在外面看了半天也沒見她,想不到她居然在裡面。

  舒清看出了西烈月眼裡的驚訝,看來,今天要她進來的,是西烈傾華了,她這麼做,只是為了讓她近距離的看月的登基儀式嗎?不知道為什麼,舒清總覺得越來越不安。

  登上主位之後,便是冊封儀式。

  只見禮官拿著一卷金藍色的錦緞,大聲宣讀道:

  皇室宗澤,國泰民安,今,蒞茲重任,皇位傳於昇王——西烈月,實乃民心所向,天命也。所賴宗親大小臣工,同心協力,輔朕不逮。

  另立許氏之子為後宮之主,盡心輔佐新王,統領後宮。

  詔書宣讀完畢,免不了的三呼萬歲。不管是心悅誠服,還是心不甘情不願,此時,也都只得俯首稱臣。

  西烈傾華將手中代表著無上權利的玉璽及虎符放置在玉盤之上,這代表著皇室權利的真正移交。這時,西烈傾華手中還有一張淡藍色錦鉑,這是海域歷代的規矩,原帝王若是於傳位前逝世的,朝中原宰相,大將軍輔佐新王,若是原帝王還在世,由帝王指派兩到三名大臣輔佐新王,其餘的官員名單可由新王自行委任。

  這個名單可以說是毫無懸念,多年來,女王一向欣賞宰相,這宰相之位,必然是季悠苒的,而看如今的後主人選,這大將軍之職,也必是許家莫屬。

  舒清揉揉有些發麻的腳,拿起手中的清茶喝了一口,等待著儀式早點結束。東隅過來的船因為海上風哮,繞道而行,晚了十日,昨晚已經到海域了,軒轅逸在港口忙了大半個月,今日也應該回了。

  西烈傾華輕輕展開錦鉑,帶著似有還無的笑容,朗聲宣讀道:

  新王登基,需良臣勇將輔佐,今委任三人擔此重任,盡心釋主,共圖惟新。

  大將軍——許淮素

  右相——季悠苒

  西烈傾華的故意停頓,讓眾臣唏噓,右相?那豈不是說,還有一個左相了?這是怎麼回事?會是誰呢?顯然,西烈月也沒有想到西烈傾華還有左右相之說,不自覺的微微擰起了秀眉。

  左相——舒清

  哐當——

  一隻茶碗脫手而落。

  舒清不可置信地盯著西烈傾華,她是瘋了嗎?一個國家的宰相意味著什麼,她不會不知道,她怎麼可以讓她這麼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外國女子擔任?

  同樣驚訝的,不止舒清,群臣幾乎要沸騰起來,設置左右相在海域本來就是少有之事,若是哪位名臣,倒也還說得過去,可是這舒清是何許人也,大多數人都是聞所未聞。怎能不沸騰,不驚疑。

  西烈倩眯起眼,暗暗打量著那個臉色倏然變得驚愕微怒的女子,她早就知道她不簡單,與西烈月的往來也甚密。只是想不到,她連母皇都征服了,如此一來,她也是不可不防的勁敵。

  舒清此時心裡翻江倒海,是難以壓制的怒意。當年,她在皇宮時,三封信箋,其中一封,給的就是西烈月,是西烈月承諾海域的土地上,隨她來去自由,決不以朝堂官爵之附庸為難她,今日,她竟然失信於她!這事,她是毫不知曉,還是順其自然?

  西烈月環視整個大殿,還能平靜的,只有母皇還有季悠苒,如果不是母皇事先與她商量過,那麼這個季悠苒的承受力和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力還真是深不可測。

  西烈月對於原來設置左右相的反感,在知道是舒清之後完全消失殆盡,她一直希望舒清能入朝為相,只是當年她與她有諾,不便強求,今日母皇算是幫了她一把。可是看舒清現在陰沉的臉色,還有那雙看不出心意的眼,她竟有些微怵,母皇這次冒險了,舒清豈是隨意讓人擺弄支使的,但是她又莫名的興奮,為舒清接下來會有的反應而有所期待。

  當禮官宣讀輔新王之臣上前覲見之時,所有人都還在左顧右盼,尋找著那個名喚舒清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直到季悠苒和許淮素都已踏上殿前,舒清仍是不言不語的看著西烈月,那雙始終平靜的眼裡,彷彿醞釀著風暴一般。

  西烈月至始至終都坦然的與舒清對視,今日之事,她確是不知,然品心而論,若是母皇之前與她商量,她也不敢保證,她會拒絶母皇的提議。這朝堂之上,她初登寶座,多少人面服心不服,多少人等著看她能做出什麼名堂,又有多少人是兩個皇女安插在朝中的棋子,這皇位她是坐上了,能坐多久,就看各自的能耐了。所以,說實話,她需要她。

  雖然如此,西烈月看舒清的眼裡,有著期待,但是更多的,卻是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的支持,今日雖然是她的登基大典,但是她也不會逼迫她唯一的朋友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她也很期待,舒清能給母皇一個怎麼樣的下馬威。

  直到禮官催促了第三次的時候,舒清終於收回了與西烈月對視的目光,只見她低下頭,彎腰將打翻在地的茶杯撿了起來,放在矮幾的正中間,才緩緩抬起頭。這時,她的眼裡,滿目平靜,微微揚起的唇角,勾出淡淡的笑靨。

  她笑成這樣,有好戲看了。

  西烈月輕佻傲眉,絲毫不在意舒清有可能會破壞她的登基大殿。輕彈的手指,顯示著她的好心情。

  舒清越過人群,緩步走向殿前,緩慢的步伐,優雅的微笑,彷彿是為了讓所有人都看清楚她的樣子。面對著群臣的竊竊私語,舒清坦然的步上殿前,走至西烈傾華面前,舒清並不行禮,不卑不亢地問道:「舒清有一事不明,請陛下解惑。」

  西烈傾華笑道:「但說無妨。」這麼快就調整好了,不容易啊,她沒看錯人。

  舒清微微揚起聲音,讓殿上所以人都聽得見自己的話,「舒清聽聞,海域少有左右相之分,那麼,今陛下設下這左右相,不知其管理的範疇是由新王委任,還是陛下指派?」

  西烈傾華遲疑了一會,笑道:「這有什麼區別嗎?」

  舒清坦言:「當然有。」

  西烈傾華來了興緻,繼續問道:「區別在哪?」

  「對象不同。」舒清笑意不變地上前一步直視著西烈傾華,這大殿之上還沒有幾個人敢這麼做。

  「怎麼個不同?」西烈傾華也上前一步,兩個幾乎就要對面而立了。今天慕容舒清如此鋒芒外露,必有所圖,她倒想見識見識。

  舒清也不退,只是一直掛在唇邊的淺笑改成了真心的笑意,西烈傾華,果然是為君者,氣度謀慮讓人佩服。雖然如此,她卻不打算改變她原來要說的話,舒清輕柔而吐字清晰的回道:「管理的對象和效忠的對象——都不同。」

  此言一出,群臣嘩然。

  這是對陛下權威的極度挑釁,言下之意,就是她只效忠一人。

  她會這麼說,西烈月也是一驚,她猜舒清定會有所反擊,可是她言辭如此犀利,所謂何來,難道……若真是這樣,那她還真是欠她一個大人情了。

  西烈傾華臉色不愉,西烈凌立刻發難,呵斥道:「你放肆!」

  舒清轉身面對著西烈凌,狀似不解地問道:「泯王何以如此生氣?」

  西烈凌對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女子本就極為不屑,最好能就此除掉她。於是朗聲喝道:「你公然挑釁皇室,對陛下不敬。」

  舒清失笑,西烈月不殺她真是對的,她實在沒有爭皇位的機會,她怎麼不看看那個一臉病容的姐姐,人家可就鎮定得多了。這麼容易殺她,西烈傾華又怎麼會立她為相,真是蠢。

  舒清捋了捋衣袖,謙和地反問道:「所謂在其位,需謀其政,今天舒清承蒙陛下錯愛,委以重任,那自然是要清楚自己的職責及效忠之人,才可盡心效力,這何罪之有。再則,效忠陛下與新王,都是西烈皇室,敢問泯王,這又何來挑釁皇室之說?」

  西烈凌一時不知如何回應,惱羞成怒,怒道:「狡辯——」

  「好了。」西烈傾華不耐地對西烈凌揮揮手,看向舒清的眼裡,卻是帶著幾分笑意,幾分欣賞,點頭回道:「左相問得在理,好,今日既然已傳位新王,以後朝中之事,自然全憑新王做主。」

  季悠苒微微揚眉,舒清,這一步棋走的險,卻也走的妙,她既幫了西烈月,又反將了陛下一軍。自古以來,就算退位為上皇,短時間內,上皇對於朝政之事,多會干預,今天舒清逼出了陛下這句話,也算是為西烈月執政爭取到了最大的自由。

  舒清微微躬身行禮,笑道:「陛下聖明。」

  這時,有眼力的臣子都看出來了,這個舒清不簡單,可是她既然是陛下傳旨的輔政之臣,那她為什麼要和陛下作對啊?雖然看著糊塗,卻誰也不敢吱聲,靜觀其變,乃為官之道。

  西烈傾華大笑,問道:「左相還有什麼要說的。」

  出乎意料的,舒清後退一步,回道:「沒了,不敢打擾登基大典。」

  西烈月看著微笑著站在一旁的舒清,她這算是答應為左相了?不可能,她心裡一定還打著其他主意。

  「接任儀式開始。」禮官的吆喝,打斷了西烈月的猜測。

  西烈傾華將放置著玉璽及虎符的托盤交到西烈月的手中,這接任儀式也算正式完成了。

  「禮成!」

  隨著禮官的宣佈,群臣再次雙膝跪地,統一賀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這也說明,西烈月正式成為了海域的新君主。

  西烈月登上最高皇位,朗聲說道:「眾卿家平身!朕今日登基,有賴各位卿家盡心輔佐,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尤其是三位卿家,更是應當竭盡所能。」

  「臣等定當盡心盡力。」

  待一切形式完成之後,舒清微微上前一步,問道:「陛下,左右相之職能,不僅臣不明,相信右相及群臣亦不明,還請陛下言明。」

  她就知道舒清不會這樣容易就放過她,不過她自稱為臣,應該是應下了這左相之職了。想看看舒清有什麼打算,西烈月假意思索了片刻,才笑道:「朕也是今日才知上皇有此輔政之策,不知左相有何建議?」

  舒清胸有成竹地侃侃說道:「臣以為,右相為相多年,對於朝中官員,禮儀及國之法度,自然是胸有溝壑,故此分管吏部、禮部、刑部再合適不過。而臣對於天下土地、戶籍、賦稅、財政收支,山澤、屯田、工匠、水利、交通、各項工程、海事貿易等均有心得,故此,分管工部,戶部定能為陛下分擔。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原來如此,西烈月暗暗瞪了舒清一眼,她還以為是什麼讓她同意,原來她看上的是從商的便利。這麼說,前面她逼著母皇將官吏任免權交到她的手中,也是為了她能更方便的達成自己的目的咯。看她選的戶部、工部,明顯就是不想管她朝中的雜事。話說回來,海事貿易,這上面還確實是她的強項。

  舒清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她以為她想趟這潭混水?如果不是她,她需要被這些瑣事捆綁?今天是她的登基大典,西烈傾華又當著群臣的面宣讀的聖旨,她就是再不願意,還能毀了她的大典,然後再被拖出去斬首不成?既然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她當然是選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走咯,不然她也對不起西烈月給她的奸商之名。

  兩人暗潮洶湧的眼神較量著,西烈倩卻按捺不住了,稅收和海事是最能賺錢的,現在的戶部尚書是姑姑斐汐雯擔任。若是戶部、工部被這個叫舒清的女人監管了,那麼她就會很被動,財政收入這塊,她也不能再做什麼文章。

  趁著西烈月還沒有表態,西烈倩上前一步,說道:「陛下,臣以為不妥。」

  這麼快就沉不住起了?西烈月故意微微皺起眉頭,問道:「哦?熙王以為如何?」

  西烈倩輕咳一聲,蒼白的臉色彷彿說話都很吃力,又調整了一下呼吸,西烈倩才緩緩說道:「臣以為,土地賦稅,財政收支,尤其是外事海運,關係著海域國之根本,因由上皇原來委任的各部尚書獨立管理更為妥當。」

  她真的病的這麼重嗎?如果是,權勢真的這麼讓她放不開?如果不是,她刻意隱藏多年,其心思深不可測。舒清微笑著回道:「熙王所言極是,這些關係到國之根本之事,更應該小心謹慎,左右相對於六部之事,起的是監督、輔助之功,於國利大於弊。再則,上皇已言明,各官吏委任之事,由陛下做主,即是對陛下的信任,所以熙王無需擔心才是。」她若是不經常走海事這條路,也不會知道,海域海運收費有多高,然而上繳國庫的,到底有多少?這些錢,去了哪裡?今天西烈倩的過度反應,算是給了一個答案。

  西烈月一副為難的樣子,轉而看向一旁不言不語的季悠苒,問道:「右相以為如何呢?」季悠苒,是母皇心腹,她到底能不能為她所用呢?

  季悠苒躬身謙和地回道:「臣聽憑陛下旨意。」

  高明,不回應,也不急於表忠心,更不得罪任何一方,季悠苒,希望,你能為我所用,不然……

  西烈月微微抬手,威嚴宣佈道:「好,大將軍分管兵部,右相分管吏部、禮部、刑部,左相分管戶部、工部。其餘官員的委任,明日早朝聽旨!」

  西烈月臉上表情嚴肅,心裡卻在暗笑,這官員名單,三月前她就已經有了腹稿,今日不說,就是要她們今晚睡不著,有舒清幫她,官員上,她可以有一些調整。

  「是。」群臣跪送西烈月離去之後,對於舒清,很多人想要上前攀談,然而沒有摸清楚她的喜好之前,大多數人還是止步不前的。

  舒清卻在西烈月離開之後的第一時間,馬上急急地向宮外走去,她今晚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向軒轅逸解釋,她成了一品官員,當朝左相。而他,不幸的,成為了一品夫郎!

  頭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