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選在傍晚的時候進宮,這時候,應該是西烈月最空閒的時候吧。但是到了御書房,她才知道有人和她選了同樣的時間,紫竹恭敬地將舒清請到了偏殿,為她沏了一杯上好的龍誕,才說道:「左相大人,皇上正在召見右相,您請稍後。」今天是什麼日子,左右相都選在今日覲見,不過陛下的心情從早上開始就不太好,不知道她們的到來是讓陛下心情轉好還是更加惡劣。
舒清微微點頭,回道:「好。」
紫竹正要躬身離去,舒清卻叫住了她,問道:「陛下近來常為國事操勞,身體還好吧。」如果西烈月身體有什麼變化,相信貼身照顧她的內侍會比她自己更加清楚。
紫竹稍作停頓,微笑著回道:「陛下身體挺好的,您不用太過擔心了。」陛下的事,身為內侍,只需盡心盡力服侍,其他的不該多嘴的地方,半句也不可多言,雖然傳說左相乃是陛下的心腹,但是此等關係到陛下起居之事,實在不便多說。
舒清一直暗暗觀察著紫竹的表情,雖然看起來平靜依舊,但是還是有片刻遲疑,舒清輕輕點頭,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舒了一口氣,笑道:「那就好,太過勞累容易引起心火煩躁,還會神情恍惚,氣色也不好。我就是身體差,所以不免有些擔心陛下的身體。」
「哦?」紫竹一直平靜的臉終於帶著些許詫異地看向舒清,左相的身體看起來確實很是單薄,但是氣色還是不錯的,早前聽聞左相舊病復發,今日看來,竟不像是身上有疾之人。想想陛下近來的確時常煩躁恍惚,紫竹也想請教一下,若真有良方,也可為陛下提提神。於是紫竹謙虛地上前一步,問道:「左相可有什麼調理身體的良方?」
她真的問了……舒清剛才不過是試她一試,看來就算不是西烈月,她身邊總有人煩躁恍惚了。舒清想了想,回道:「我常喝凝神靜氣的子虛茶,對安神補氣很有幫助。」
聽說真有方子可以凝神靜氣,紫竹立刻追問道:「不知此茶的方子是?」
方子?剛才是隨便說說,哪來的方子,舒清想到了一個以前媽媽常常泡給他們喝的養生茶的方子,反正對身體也是有利無害的。舒清鎮定地回道:「很簡單,就是將大棗,人參,枸杞,菩提子,百合花混合沖泡便可。」
「那份量是?」
看她事無鉅細的緊張樣子,舒清猜想,那個煩躁恍惚之人,極有可能是西烈月。這麼說,西烈月確實已經有了輕微的症狀,希望不嚴重才好。感覺到紫竹有些焦急又疑惑的眼神,舒清輕咳一聲,回道:「大棗五粒,人參一錢,枸杞兩錢,菩提子一錢,百合花兩錢,沖泡一壺即可。」
「多謝左相。紫竹不打擾左相。」方子已經問清楚,她要趕緊拿給御醫看看,若是對身體無害的,她也得趕緊給陛下準備一些才是。
看她急著走的樣子,舒清並沒有為難她,微笑著回道:「哪裡。」
紫竹離開了偏殿,舒清卻沒有了細細品茶的心情,原來以為西烈月只去過三四次,應該還沒有到上癮的地步,但是剛才看紫竹的反應,她似乎已經出現的類似煩躁,恍惚,精神不濟等等症狀了。現在還不能確定那個天涯芳草是個什麼組織,那些花瓣是否真的如她猜想的一般會致人上癮中毒,在一切都不確定,不明了的情況下,她應該怎麼和西烈月說清楚這件事呢?
看著夕陽漸漸被黑夜吞噬,舒清靠著偏殿的柱子,盯著天邊出神。她還沒有想到如何對西烈月說明緣由,或者,等到炎雨他們查清楚了,再和她說?只怕那時,她的癮更重了。舒清頭痛的輕嘆了一口氣。
這時一道清雅的聲音至身後傳來:「左相。」
舒清回頭,只見季悠苒在她身後五步遠的地方對著她微笑,舒清微微點頭,回道:「右相,好久不見了。」這個女子很奇怪,總給人獨善其身的感覺,她在朝為相,為何會給人這種疏離的感覺呢?是一直這樣,還是西烈月登基以後才這樣的?
記得菁葮說,她並沒有去過天涯芳草,一次也沒有。朝堂中人,逢場作戲,很正常。她卻除了處理朝廷之事外,幾乎足不出戶。十幾年都是這樣,她讓她好奇不已。
感覺到舒清有些逼人的視線,季悠苒只微微迷了一下眼,隨即微笑著問道:「聽說左相身體不適,不知現在可好些?」
收回視線,舒清寒暄道:「多謝關心,老毛病了,不礙事。」季悠苒的事,來日方長,起碼她沒有感覺到她對西烈月和朝廷有什麼歹意。
季悠苒也不想再多談,微微揖手,說道:「那就不打擾左相覲見皇上了。」
舒清回禮:「請。」
季悠苒輕輕點頭之後,轉身離去。舒清看著她的背影良久,才進了御書房。
御書房裡,西烈月坐在龍椅之上,看見舒清進來,立刻問道:「你怎麼有空來,科舉的事情有什麼進展?」舒清第一次主動覲見,莫不是科舉的事情,有什麼紕漏?
舒清暗暗觀察著西烈月的臉色,看起來除了有些累和淡淡的不耐之外,並沒有什麼很明顯的異樣,舒清微笑著回道:「很順利。」
順利?西烈月點點頭,竟然沒打算細問,說道:「順利就好。」說完她就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心神安寧的頻頻看向殿外。
舒清皺眉,看她坐立不安的樣子,中毒怕有些時日了。那花瓣,比她預料中的要厲害。舒清稍稍定下心神,故作不解地問道:「趕著出去?」
舒清面色平靜,進宮應該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西烈月點頭回道:「嗯,出去走走。」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兩天,她老是覺得心情煩躁,做什麼都沒有心情,脾氣也越發的壞了起來,今早起來還覺得渾身無力。
御醫看了又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只說她太過疲勞。真是一群庸醫。忽然想到風絮,每次去那都覺得心裡的煩躁消減不少,正要出去,卻讓季悠苒和舒清堵個正著。
她想去的地方應該就是那個天涯芳草吧,舒清笑道:「一起吧。」
一起?西烈月笑道:「你知道我要去哪裡你就說一起去?」
舒清應時應景地問道:「那麼你要去哪裡?」今天她去哪裡她都跟定了。
西烈月輕輕揚眉,一臉壞笑,說道:「一個你不感興趣的地方。」
「什麼地方是我不感興趣的?」
「天涯芳草,你去不去。」上次她可是避之唯恐不及,現在軒轅逸也回來了,她更是不會去了吧。
舒清毫不猶豫的一口答應道:「好啊,我也想見識見識。」她果然是要去那裡。好吧,她也想去看看,那個傳說中的天涯芳草,傳說中的老闆風絮。
西烈月不可思議地盯著她,嘖嘖稱其奇,笑道:「你轉性了?」
舒清不介意她的調侃,笑道:「走吧。」
西烈月雖然驚訝,但是也不再多說什麼,不過是去一趟伶人館,舒清有興趣去看看,也沒什麼。而且,她心中彷彿有一種說不出的渴望,希望快點見到風絮。
兩人誰也不再多言的直奔天涯芳草而去。
隨著西烈月進入天涯芳草,舒清不得不為主人的奇思妙想喝采。在西烈月熟練的帶領下,她們很快進了小樓,風絮仍是如往常一般,坐在一樓的木椅之上,手裡依然捏著一本書。
「風絮,我又來了。」西烈月話音才落,風絮已經放下手中的書籍,起身對西烈月微微一笑。
這就是風絮?舒清並未收斂目光,而是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眼前的白衣男子,素淨的臉,乾淨的氣質,有內到外的清爽,難怪安沁宣說他沒有篡謀天下的野心,他這樣的人,應該是一個隱逸山林的隱者才對。
舒清肆意的目光也引來了風絮的注意,不是普通客人淫穢的打量,亦不是驚艷的痴迷,而是彷彿直逼內心的審視。這個女子究竟是何人,青衣墨髮,木簪素顏,卻莫名的讓人不安,尤其是那雙寧靜的眼睛,彷彿可以看穿人心一般。
「這位小姐是?」
西烈月指著舒清,介紹道:「我的好朋友,她說想要見識見識天涯芳草,我就帶她來了。」
好朋友?天下竟然有人可以讓她這樣自然的稱為好朋友,這青衣女子到底是誰?滿腹的疑惑,風絮還是有禮地說道:「小姐有禮了。」
舒清微微點頭,回道:「公子不必客氣。」
兩人一來一回地虛應著,西烈月卻有些不耐了:「到樓上一邊喝酒一邊聊不是更好。」
風絮回過神來,笑道:「請。」
三人進了廂房,熟悉的香味讓西烈月心情很好地用力吸了幾下,真好聞,風絮這裡就是特別舒服,有好酒,有好香。
西烈月熟悉地靠在桌旁的軟塌上,微微閉著眼睛。
濃郁的香氣,卻讓舒清皺起了眉,心也不自覺的緊縮,這味道如此的濃郁,西烈月還顯得十分享受,應該就是這些香在作怪。將視線轉向風絮,只見他熟練地斟酒,並沒有什麼異樣,看來安沁宣說得沒錯,他自己也聞這香。
舒清走到窗邊,伸手推開了一大扇窗戶,頓時,清風拂面,吹散了不少迷離的香氣,看向窗外並不明亮的月,舒清卻是彷彿興緻極高一般笑道:「今晚的月色真是美。」
她不能再讓月繼續聞這些香了,哪怕沒有證據,她也要和她好好談談。畢竟染上毒癮,真的不是鬧著玩的。
風絮看著舒清的背影,臉色微變,莫不是,她知道了什麼,不然為何一來就要開窗戶?這個女子,怕是沒這麼簡單。
在窗前稍作停留,舒清走到西烈月身邊,剛要開口說話,卻忽然止不出地咳了起來:「咳咳咳。」
西烈月見她咳得臉色都有些漲紅了,趕緊坐直身子,輕輕拍著她的背,問道:「清,你怎麼了?」
好一會兒,舒清才停了下來,難受地回道:「我這兩天喉嚨很疼,這房裡點的香,味太濃了,有些不舒服。」
「這樣?」西烈月微微拍著舒清的背,對著風絮說道:「風絮,把香滅了,就別點了。」香固然好聞,舒清的身體更重要一些。
風絮面上平靜地回了一聲「好」,心裡已是波瀾四起。
西烈月身邊的這個女子到底是何人?她為什麼可以這樣影響西烈月,幾乎沒有人能在這個時候抗拒香味,她為了她,居然可以。他現在可以肯定,這個青衣女子一定知道些什麼,不然她不會嘴裡說著聞不得熏香,眼睛卻是不離香爐,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待風絮滅了香,舒清輕輕打開香爐,一邊查看一邊故作不經意地問道:「這是什麼香,味道濃郁,挺好聞的。」香爐裡面還有一些黑色粉末,不僅僅只是花瓣,或許這些花瓣只是增加香味,真正讓人上癮的,是這些黑色粉末?
西烈月或許是剛才已經聞了一些香,心情好了一些,又或許對這個話題也很感興趣,接著舒清的話,說道:「是啊,而且聞了讓人通體舒暢,煩悶全消。」
風絮看舒清如此認真的查看香爐,肯定了她是為這些香而來,明白了這一點,風絮反倒覺得無所謂起來,輕鬆地回道:「是一種家鄉的特有熏香。」就是讓她們知道,也無妨,他的計劃,反正已經進行了一大半。該死的人,一個也不會少。
他表情的忽然轉變,讓舒清看得有些心驚,他估計已經猜出她的來意,這樣的輕鬆不以為意,要不就是勝券在握,要不就是不把一切結果看在眼裡,這兩樣都是可怕的。
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不打算隱瞞,舒清直接問道:「它叫什麼名字?」
如他所料,風絮並不閃躲推脫,輕笑著低聲吐出兩個字:「幽冥。」
從風絮薄唇中輕柔吐出的來的兩個字,讓舒清不自覺地輕顫,此時風絮臉上仍是掛著輕柔的笑,在舒清看來卻莫名的陰冷。
揣摩著風絮這兩個字的意思,舒清顯得心緒不寧,是這種植物在海域真的叫幽冥,還是它們在風絮心中就是幽冥,專門取人性命。
聽到這樣有趣的名字,西烈月倒是笑道:「幽冥?原來這香還有個如此特別的名字。」
「是很特別。」接著西烈月的話,風絮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他是對著舒清說的。
西烈月隱隱覺得今晚的風絮很不一樣,渾身上下都透露著陰冷和戾氣。舒清的反應也很奇怪,一晚上魂不守舍的樣子。輕輕拍拍舒清的肩膀,西烈月問道:「舒清,你怎麼了?」
舒清微微搖頭,回道:「沒事。」
風絮笑了起來,眼睛裡鋒芒畢露,看向舒清說道:「我這不僅香特別,酒也一樣醉人,不知道小姐可有興趣嘗試?」
他在向她挑釁麼?舒清為之失笑。將手中的花瓣放回香爐內,舒清也大方回道:「樂於奉陪。」
兩人的暗潮洶湧,西烈月看在眼裡,靜觀其變,附和道:「那還等什麼,風絮,把你的炙荊拿出來吧。」
「好。」只見他輕輕拍掌,門外的小童立刻端進五罈炙荊,擺放在桌上。但是卻沒有準備杯子,似乎他們就是用罈子喝酒一般。
風絮將三個壇口小心的撕開,將酒分別推到西烈月和舒清面前,自己也俐落的拿起一罈子,輕笑著問道:「乾?」
乾?這麼一罈,舒清在心裡苦笑,這才揭蓋就已經酒香四溢,可想而之,這酒必是烈酒,按照她的酒量,估計喝完這壇,她也可以暈了。
彷彿存心和舒清作對,西烈月爽快地說道:「乾了!」說完,他們兩人就喝了起來。
舒清看著他們喝的痛快,好笑的晃了晃手中的美酒,好酒該是用來品的,舒清起身,在旁邊的矮幾上拿起一個杯子,緩緩為自己倒上一杯,淺酌了一口,辛辣的酒香,甘醇的回味,彷彿瞬間就能帶來微醺的感覺,舒清慢慢地喝完杯中之酒,才讚歎道:「果然是會醉人的酒。」
西烈月和風絮將喝的精光的酒罈放到桌上,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相較於舒清的優雅,他們倒顯得粗野了不少,然而炙荊就該如此喝才痛快。
風絮顯然也不介意舒清的淺酌輕品,輕輕拭去嘴角的酒漬,風絮笑道:「小姐既然是來見識天涯芳草的,那就一定要見見我們的美人。」風絮的眼中暗含精光,他現在明白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宣」來這的目的了。只是眼前這淡雅的女子竟能支使得起那樣邪魅的高手,她絶對是個讓人不能忽視的對手。
有些意會風絮淡淡的諷刺,雖然安沁宣進這天涯芳草並不是她的安排,但是不可否認,她是從他身上得知這些熏香的事。舒清一臉坦然,大方回道:「風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今日得見公子,已知天涯芳草名不虛傳。天色不早了,我要告辭了。」
該見的人,她見了,該看得東西,她也看了,現在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去證實,沒有在留下來的必要了。舒清起身,臨走之前,對著西烈月問道:「月,你是走還是留下來再喝幾杯?」她應該已經感覺到了她和風絮的異狀,會和她離開的。
「我也走了。」果然,西烈月站了起來。
舒清轉向風絮,兩人就這樣隔著桌子對望著,舒清輕輕點了一下頭,說道:「風公子,後會有期。」
風絮也不示弱,一臉隨意的笑容,眉角微微揚起,神情中,竟還有些興奮之色,輕笑著回道:「期待您的再次光臨。」遊戲也該是結束的時候了,原來以為他的對手只有一個,看來還不止。這樣也好,不枉他盡心布的局。
他們眼眉較量,西烈月始終冷眼旁觀,待出了天涯芳草,兩人並肩走在清冷的石板路上,久久的無語之後,西烈月冷聲問道:「現在可以說,你今天來找我的原因了?」她感覺得到,今天舒清似乎就是為了跟她來天涯芳草的,她今晚的種種異常,所為何來?
腳步停頓了一下,輕嘆一聲,舒清輕聲回道:「到竹林再說吧。」
夜間的竹林,白日裡的勁翠孤傲,被清冷晦澀所替代。不明的月光,淡淡的籠罩著茂密的竹林。海風吹拂著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卻因看不分明,不大的竹林倒顯得無邊無際起來。
還是屋前的那張石桌,兩人就這樣默默的對坐著,舒清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直到西烈月微低的聲音平靜地說道:「說吧。」
舒清想了想,開門見山的說道:「你中毒了。」
西烈月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彷彿事情在她預料之中,只是短暫的沉默之後,西烈月平靜的聲音再次傳來:「是那些香料?說下去。」今晚舒清的種種異樣,都是針對那些暗香,針對風絮,針對天涯芳草。而且她這幾日也感覺到了身體的不安,只是御醫生竟然診斷不出。
看西烈月神情平靜,舒清的心情也沒那般沉重了,輕聲說道:「天涯芳草裡的香很有可能是一種會讓人上癮的毒藥。吸食上癮後,便離不開它。輕微者,如你這般,會煩躁,精神不集中,頭昏,在嚴重點的噁心,腹瀉,嘔吐,抽搐甚至死亡。」
西烈月越聽眉頭皺的越緊,尤其是對於「上隱」兩個字。她漸漸有些明白近日的煩躁與身體的鬱結,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簡單。舒清凝重的表情讓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西烈月接著問道:「沒有解藥?」
「嗯。」舒清有些無力,卻還是點頭。
果然沒有解藥。
想起那份官員名單,西烈月的表情變得更加晦澀,「有什麼辦法化解?」
化解?舒清兩手交握著,低聲回道:「你這樣的情況可以依靠大夫的幫助和你自己的意志力,大概二十天就能戒掉身體對它的依賴,至於心裡上的依賴就看你自己了。至於那些嚴重的,就很難說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目前的醫療水平能用什麼藥物緩解或者控制毒品帶來痛苦,如果光靠自己忍耐,怕是有很多人要挺不住的。要是楚吟在就好了,或許,他有辦法。
西烈月輕輕閉上了眼睛,她一直關注著天涯芳草與外界的聯繫,也一直知道他們不簡單,防範著種種有可能危害到社稷的舉行,可是她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以這一種方式控制朝廷命官,如果今天不是舒清發現了異狀,那麼自己是否也終將成為他們的俘虜?
「你已經查清楚了?」西烈月看似平靜的聲音裡,舒清聽出了風雨欲來的前兆。
搖了搖頭,舒清坦白回道:「還沒有,只是不能讓你再去了,所以先告訴你。」她別無選擇,西烈月的毒癮不能再嚴重了,她沒有時間等到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時,再來和她回稟。
「多久能查清楚。」
舒清暗暗斟酌,目前的情況基本上已經能確定是那名叫幽冥的暗香作怪,要查清楚一切,得從那個叫做風絮的男子身上下手了。
最後,舒清回道:「給我十天。」
「好。」西烈月慢慢睜開眼睛,裡面平靜冷然,卻也鋭利鋒芒。
這將是她接位以來,面對的最大危機吧,一個處理不好,後果不堪設想。
舒清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地看著西烈月,問道:「你有什麼打算?」
據她所知,皇室中去天涯芳草的不在少數,尤其是西烈凌,就連西烈倩也不能倖免。如果天涯芳草不是她們超控的話,那麼不用西烈月除掉她們,她們就已經廢了。
現在有差不多四分之一的四品以上官員,都是天涯的常客,更不說四品以下的,也為數不少。一旦天涯芳草不再為她們提供幽冥,這些人同時毒癮發作,後果……
舒清不敢想下去,她也同時感受到了西烈月身上的重擔。
她有什麼打算?舒清的話在耳邊來回不散,她要如何打算,第一次,她腦子裡,混沌不清。
「主子。」
木鈺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竹林裡,雖然黑暗中看不清楚的表情,但是他微喘的呼吸還有焦急的口氣,還是聽出了些許慌亂。今晚發生了太多事,西烈月也感覺到了不安,問道:「什麼事這麼慌張。」
「熙王,歿了。」
「什麼?」西烈月和舒清同時叫了起來。兩人有些木然地對視了一眼,西烈倩死了?西烈月激動地問道:「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這麼多年了,習慣了她身體不好,可是怎麼會這麼突然就死了呢?
西烈月說不清楚現在心裡的感受,她曾經想過讓她死,可是現在她真的死了,她又覺得絲絲的痛楚瀰漫在心頭。
「熙王府剛剛來報的喪,上皇,斐後都已經過去了。」
閉上眼,深呼吸了幾次,西烈月說道:「立刻去熙王府。」
「是。」木鈺轉身出了竹林準備馬車。
西烈月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對若有所思的舒清說道:「舒清,你也來。」她現在頭好疼,什麼都思考不了,西烈倩死的太突然了,舒清或者可以從中看出什麼。
這時候舒清並不適合去熙王府,但是她還是點頭答應了,她也很想弄明白,西烈倩的死,到底和天涯芳草有沒有關係,還有就是西烈月透露出來的疲憊,讓舒清不免開始擔心她的身體。這時候,她需要她站在身邊。
馬車向熙王府飛奔著,西烈月一邊輕輕揉著像打鼓一樣疼痛的額頭,一邊問道:「她的死你有什麼看法?」
舒清嘆了一口氣,將馬車裡的茶包倒了一些出來,在手中輕輕揉搓,待手中滿是茶香以後,拍掉茶屑,為西烈月輕柔地按壓著太陽穴,嘴上也沒有閒著,把她的猜測說了出來:「很有可能是剛才和你說的毒。西烈倩身體本來就不好,而且她吸食的時間比較久,量也相對大些,很有可能引發死亡。」
只是她死的很不是時候,西烈月身上的毒還沒有戒掉,科舉之事也才是剛剛開始,她一死,天涯芳草估計會捲入其中,如果風絮逃走,或是不再提供香料,倒時會有不少人步上西烈倩的後塵。
淡淡的茶香從額間慢慢沁入心脾,西烈月睜開眼睛,她的頭好像也沒有那麼疼了,坐直身子,西烈月對著車外說道:「來人。」
「是。」木鈺的聲音立刻在車外響起。
「派人盯著天涯芳草,裡面的人,一個也不准離開。」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天涯芳草,她必須要先控制住它,才能取的主動權。
「是。」
西烈月與舒清背靠著背坐著,互相傳遞著彼此的力量。今晚的風暴,還在繼續等待著她們。
天涯芳草
一聲聲或高或低的琴音為悶熱的夏夜帶來絲絲清爽,可見撫琴者心情很不錯。風絮盤腿坐於小樓前的花叢之中,腿上放著一把上古七絃琴,指尖流淌的音律,帶著解脫一般的釋放,一記高音過後,琴絃盡斷。
風絮輕輕撫摸著琴身,彷彿是在愛撫心愛之人一般纏綿悱惻,眼神迷離得讓人心醉。一邊用衣袖輕輕擦拭著琴身,風絮彷彿自言自語般低喃道:「你可以走了。」
安沁宣斜靠在花園的芳草石碑上,看著風絮悽楚的眼神,卻又揚起如釋重負般的笑容,安沁宣狹長的眼睛裡,少了平時常見的魅惑,有的是深深的疑惑。眼前這樣滿是矛盾和謎團的男子讓他邁不開腳步。
風絮輕輕將琴放在一旁,抓起旁邊的花瓣,小心的覆蓋上去,似乎要用這些各色花瓣掩埋這把名貴的上古寶琴。眼睛一直痴迷地看著琴身,風絮有些疲憊地說道:「你想知道的事都已經知道了,應該可以走了。」
安沁宣雙手環胸,笑道:「你知道我來這的目的了。」
「今晚知道了。」
安沁宣輕輕勾起薄唇,看來風絮以為他是舒清派來刺探的了,無所謂,就讓他這樣以為也好,不過,他好奇的事情還沒有得到答案,他非要弄明白不可,安沁宣走向風絮,說道:「你知道了我來這的目的,我還不知道你這麼做的目的,怎麼能走呢。」
直到花瓣終於將古琴完全淹沒,風絮才緩緩抬起頭,迎向安沁宣微眯的利眸,輕笑道:「你現在不走,很快就走不了。」很快這裡就要被圍得水洩不通了,該走的人,都應該走了。
難怪此刻的天涯芳草如此安靜,原來風絮已經將人都撤走了,他想要幹什麼?安沁宣心裡有一絲不安。就在此時,外面輕微的動靜也沒能逃過兩個絶世高手的耳朵,安沁宣傲慢地大笑道:「那些個三腳貓,我還不放在眼裡。」
他狂妄的言語,也激得風絮大笑起來,將手邊的一壺炙荊扔向安沁宣,笑道:「好,那就陪我再喝上幾杯。」
接過酒壺,安沁宣也不囉嗦,喝了一大口之後,才爽快地笑道:「樂意之極。」
兩人就這樣一坐一站,對飲起來,撇開其他不談,兩人心中都頗有英雄惜英雄的感慨。
安沁宣盯著風絮變得有些恍惚的臉,眼睛裡的神采也顯得迷離而沒有焦距。安沁宣握緊酒壺,不解地問道:「為什麼?」他想不明白,風絮這麼做的原因,他顯然不像被人控制,而他也無意江山,他圖的究竟是什麼。
為什麼?風絮忽然痴痴地笑了起來,聲音也越來越大,眼中的悽楚顯而易見,還有掩蓋不住的恨意。停了笑,風絮面無表情地看向安沁宣,清冷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一般,「因為她們——該死。」
風絮完全陷入自我意識中,安沁宣心頭一緊,繼續問道:「那你自己為什麼吸。」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和皇室有著很深的仇恨,可是他自己沒有必要吸。
風絮看向安沁宣,兩人就這樣對視良久,風絮眼中的迷離也漸漸褪去,慢慢站起身,有些踉蹌,好不容易站穩了,風絮轉身微昂著頭,看著被烏雲閉去的明月,輕柔地笑了起來,清清淡淡的笑聲,在這樣寂靜的夜裡,聽得人毛骨悚然。
就在安沁宣以為風絮不會回答他的問題時,風絮清冷的聲音緩緩傳來。
「因為,我——也——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