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下了早朝就立刻趕到寢宮,相較前兩天或是昏迷不醒,或是抓狂哭鬧,今天的西烈月雖然依然憔悴,好在還是清醒的,看到她能吃下一些粥,舒清提著的心算是放了一半。
這四天,受煎熬的不止西烈月一人吧。紫竹和御醫估計也幾天幾夜沒有睡好了,臉色暗黑髮青,就連安沁宣也是一臉的疲憊。舒清走到安沁宣旁邊,輕聲問道:「你還好吧?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我讓蒼素進來。」
安沁宣只是搖頭,一句話也不說,舒清一時也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這時,殿外李緣的聲音傳來:「稟陛下,左相及大將軍有要務求見。」
西烈月輕輕推開紫竹送上來的粥,輕嘆道:「讓她們進來吧。」
舒清走到床邊,握著西烈月依然冰涼的手,小聲問道:「你撐得住嗎?」聽紫竹說她已經兩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吃了也會吐出來,她這樣能見大臣?別到時暈過去,就糟了。
稍稍挪動身體,西烈月有些牽強地輕輕揚起嘴角,回道:「四天都撐過來了,死不了。」雖然現在渾身沒勁,但是她還是可以堅持的,畢竟四天了,各種揣測一定漫天飛,她再不露面,下次來的,怕就是母皇了。
這時候她還有心情和她開玩笑。她就是這樣的性子,永遠放不下自己的責任,也許這就是一個好國君應該具備的品質吧。舒清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回道:「好。」今天不讓她見也不太可能了,朝廷兩大重臣齊聚於此,就算不讓見,她們也不會就此離開的。
舒清出了殿外,去迎她們了。西烈月想要撐著坐起來,可是無力的手臂讓她不能如願,她總不能就這樣躺著接見大臣吧,「紫竹,扶我坐好。」西烈月覺得心裡一陣悲哀,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連坐起來,也需要人幫忙。
「是。」紫竹放下粥碗,小心地扶著西烈月的肩膀,將她慢慢扶起來,可是西烈月現在渾身無力,紫竹又不敢用力抓著她,所以搖搖晃晃的,也沒能讓西烈月坐起來。
這時,一雙寬厚的手掌攬住了西烈月的肩膀,安沁宣對著紫竹說道:「你去把帘子放下來。」自己俐落地翻身上床,坐在西烈月身後,反手撐著她的腰,讓她將身體的重量依靠在他背上。
西烈月對紫竹點點頭,紫竹將紗帳放下來,這樣隔著看,朦朧間,西烈月確實好好地坐在床上。
放心的將身體的重量交給他,西烈月輕聲說道:「謝謝。」
身為皇族的她,極少說過謝謝,但是現在,她卻想對他說。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出現在她生活中的目的,但是不可否認,在她人生中最痛苦的四天裡,他一直陪伴著她,無數次因疼痛而廝打時,他總是穩穩地握住她的雙手,不讓她自殘,而她已經不記得因此咬過他多少回。當她無力掙扎,只能低泣著忍受一波一波地蟻噬時,他總是將她至於懷中,還不斷的給她注入內力保護心脈。
她是應該感激他的。
安沁宣久久地無語之後,仍是用他特有的輕佻語氣回道:「我想聽的可不是這句。」但是他想聽的是什麼,他自己也迷惑了,他只知道舒清說讓蒼素來照顧她的時候,他直覺的反對,他不想任何人看見這樣的她,不想。可是他想從她嘴裡得到什麼呢?情愛,他最為不屑一顧;錢財,身為東隅首富,這東西他可不缺;權勢,他又不打算長留海域,要來何用?那是什麼呢?
就在西烈月也疑惑想要問他的時候,舒清帶著季悠苒和許淮素進了殿內。兩人也只得暫停了對話。
「請。」舒清帶著她們走到帘子前,自己往後退了兩步,貼著紗簾站著,小心地向紗簾內望去,只見西烈月端正坐著,紫竹垂首站在一旁,安沁宣卻不知所蹤。看來西烈月能好好坐著,一定是安沁宣幫她了,舒清也安下心來,轉頭看向立於紗帳前的兩人。
舒清輕微的動作並沒有瞞過季悠苒的眼睛,季悠苒仔細地看了紗簾裡的人,雖然模糊,確實是陛下沒錯。雖然有一肚子的疑惑,季悠苒和許淮素還是跪下來行禮道:「臣等叩見陛下。」
「平身。」西烈月平靜的聲音從帳內傳來。
季悠苒默不作聲,許淮素只得躬身問道:「陛下的身體可好些?」看樣子陛下並沒有大礙,那為什麼沒有上早朝呢?
西烈月輕咳一聲,朗聲說道:「養了幾天,好了很多,你們有什麼事,說吧。」
眾人聽來,她的聲音和平時沒有多大變化,只有安沁宣知道,她為了能發出這樣平靜而清朗的聲音,費了多大力氣。每說完一句話,她都會輕顫,也要壓抑地喘息很久。
看陛下並無大礙,許淮素進來時凝重的心情也散了不少,輕鬆地回道:「兵部並無要事啟奏,臣今日來是代表群臣給陛下問安。」陛下沒事,她對熾兒也可以交代了。
西烈月輕笑著點點頭,轉而問道:「右相呢?也是來問安的?」
沒有許淮素的輕鬆,季悠苒直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再次抬眼看了紗帳內的西烈月,沉吟一會,季悠苒緩緩道來:「臣來有三件事,一是掛念陛下的安康,二是近幾日來,多位官員抱病,且均為惡症,就連泯王,也抱病在家足不出戶,各部人員緊缺。三是,明日熙王出殯,陛下身體抱恙,不知……」
她總覺得大批官員抱病之事,左相似乎早有預料,回想前兩天她與自己的對話,句句別有深意、另有端倪。而陛下又這麼巧的病倒了,難道這是陛下和舒清的策略?再則,熙王的死太忽然了,彷彿有著似有若無的聯繫,而她,卻找不到一個突破口。
西烈月未等她說下去,朗聲回道:「明日朕會去送熙王最後一程。」
她的回答讓舒清微微眯起眼,西烈月想幹什麼,她這樣怎麼撐得過明天冗長的出殯儀式。但是不去行不行,答案很明顯,不行。她四日未上朝,為何西烈傾華沒有干涉,一是西烈倩剛死,沒有人敢在這時打擾西烈傾華,二是當時她曾逼西烈傾華說下不管朝政之事,大臣們也拿捏不準該不該上報,但是如果西烈月不參加出殯儀式,不僅會為此開罪斐家,西烈傾華也不會坐視不理,到時要推進科舉必是難上加難。
顯然安沁宣也反對西烈月這個決定,扶著她腰間的手漸漸收緊,手心緊貼著她的腰,安沁宣能感覺到她不住地顫抖,多日來的經驗告訴他,她一定又開始難受了。
西烈月暗暗調理氣息,輕聲說道:「許將軍,朕安好,你退下吧。」
她應該賭一次了,只要季悠苒能站在她這邊,她就贏了一大半。
聽聲音就知道陛下有些疲倦了,許淮素本就是軍人出身,也沒有想太多,抱拳行禮道:「臣告退。」
許淮素出去之後,西烈月也不打算再裝下去,放軟了身子,向後倒去,安沁宣趕緊轉過身,將她抱在懷裡。西烈月用著虛弱的聲音說道:「右相,進前來。」
季悠苒不僅聽出了西烈月聲音的變化,也看出了紗簾後,陛下身後居然還有一個人,剛才都是那人撐著陛下嗎?難道她真的病得如此嚴重,既然如此,陛下又為何刻意隱瞞,不召集天下名醫整治呢?
心裡思緒百轉千回,季悠苒還是慢慢走上前來,與舒清平排而立。
良久之後,西烈月的聲音再次悠悠傳來:「紫竹,把簾帳打開。」
讓季悠苒直接看見她此刻的樣子更好,省了不少解釋。她也不懼讓季悠苒看見自己此時的狼狽,因為只會有兩種結果:要麼,她站在她這邊,成為她真正可用之人,要麼,她只有死。
紫竹卻不知道西烈月心中所想,只想著陛下這個樣子,實在不該讓臣子看見,畢竟這會對陛下的形象及威嚴有損。
「是。」君命不可違,紫竹還是走到簾帳邊,輕輕掀開簾帳。
簾帳緩緩打開——
當季悠苒抬起頭,看向簾帳時,一向悠然平靜的臉卻由於驚訝而變得僵硬,她猜想過簾後會看見什麼樣的情景,但是卻萬萬沒有想過會看見這樣的西烈月,她竟不自覺地驚道:「陛下!這……」
西烈月的額上滿是薄汗,頭髮披散著,早已被汗水打濕,眼眶下明顯青紫,形容憔悴。雖然一隻手已經努力地撐著床沿,但還是無力軟倒在她身後男子的懷裡,不斷起伏的胸口顯示著剛才不長的對話,已經耗費了她所有的力氣。這哪是那個風華出眾,英姿颯爽的海越新王?才不過四天的時間,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西烈月的狼狽虛弱她看在眼裡,季悠苒心中除了驚訝、疑惑之外,也深深明白,今天看到這一幕,她除了選擇忠心效忠陛下,別無選擇,除非,她真的想死。
季悠苒是聰明人,相信她已經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了,西烈月對著舒清說道:「舒清,告訴她事情的原委。」
舒清輕輕點頭,簡明地對季悠苒說道:「陛下、泯王,還有你說的得了惡症的官員,甚至是死去的熙王,都不是病了,而是中毒。此毒並沒有解藥,而且中毒者對此毒有很強的依賴性,只能依靠自身的身體情況和意志力來戒掉,過程會很痛苦,中毒不深的,半月至一月中毒的症狀就會慢慢減輕,只要不再繼續用毒,大體無礙,若是中毒已深的,或是身體受不了,如熙王一般死去,或是受不了毒發的痛苦,自盡而亡。」
原來如此,季悠苒接著問道:「下毒者是天涯芳草的人?」對於熙王的死,她略有耳聞,而盛名一時的天涯芳草在熙王死後,馬上消聲覓跡,她猜這其中必定有所聯繫。
「是的。而且主謀已死。」舒清不想再過多糾結於天涯芳草及風絮的事情上了,畢竟這中間牽扯到太多西烈月的隱私,現在要解決的是大量官員中毒還有月的身體問題。
季悠苒顯然也感覺到了舒清不願多談天涯芳草的事情,轉而問道:「那陛下的毒?」陛下此刻的情況看起來很不好,而剛才舒清對這毒的解釋讓她也出了一身汗。
舒清微笑著回道:「右相可以放心,陛下中毒並不深。」
再過個十天八天,應該就會好轉了,畢竟只是少量吸食未提純毒品而已。
中毒不深已經這樣?難怪熙王會頂不住,那些官員想必就更不用說了。有了這項認知,季悠苒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她原來以為那些官員不過是得了什麼病症,現在看來,遠不是這麼回事。
一波一波熟悉的異樣感襲擊著她,三天來,西烈月太明白接下來會如何了,她輕微地變化安沁宣感受的最為明顯,知道她一定還有話沒有說完,手輕輕貼住她的背心,緩緩地為她注入內力,雖然他知道作用並不大,起碼可以讓她把話說完。
藉著這股勁力,西烈月強撐著趕快說道:「既然你已經知道,就應該明白,那些官員大多數已經不可用,有兩件事,你和左相要立刻去辦。一是從新安排現在的官員,在新人上任前,各司其職,不可亂。二是科舉事宜,儘快進行,那些世家子弟,讓世家推選優秀者,與科舉產生的人才同時殿試,由此選出新任官員,此事要快。」說完,西烈月將手別到身後,將安沁宣的手移開,她已經欠他夠多了。
舒清聽出了西烈月明顯的顫音,立刻說道:「陛下,具體的事情臣會和右相商量,您好好休息吧。」舒清轉身對著季悠苒說道:「右相請。」舒清不想讓季悠苒看見西烈月抽搐掙扎的樣子,她一定也不想讓人看見她如此不堪的一面。
季悠苒看著西烈月抓著床沿的手青筋都鼓了起來,臉色也比剛才更加難看。明白舒清是在支開她,也順勢抱拳說道:「陛下保重,臣告退。」說完立刻轉身隨舒清離開。
西烈月緩緩在床上躺下,一邊用力地喘著氣,一邊對身旁的安沁宣說道:「把我綁起來。快!」她已經漸漸能夠感覺毒發的時間和疼痛的類型了,她可不想再咬他了。
看著她蜷著躺在床上,一陣一陣地抽搐著,像是一隻受傷的小動物。心裡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讓他莫名的焦躁,而她明天還要該死的去給人送葬,她再這樣下去,只怕就該給自己送葬了吧!
安沁宣恨恨地緊捉著她越抓越緊的手掌,她身上已經夠多因捆綁而造成的淤傷了,而他,也再不願用布條把她綁在床上。
安沁宣想要罵她的不自量力,最後在她的掙扎低泣下卻只能發出無奈地嘆息:「你就不能不逞強?」
殿外,舒清和季悠苒對面而立,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目,將她們的影子投射在腳下,四周靜寂無聲,就連風,樹,花,草都彷彿靜止了一般。也因此,隱隱約約能聽見西烈月痛苦而壓抑的低叫聲,而這也讓她們都覺得這本該陽光燦爛的盛夏午後,滿是陰霾。
兩人先是久久的無語,而後又異口同聲地說道:
「左相有何策略?」
「右相有何高見?」
說完,兩人同時低笑起來,她們大概都是第一次這樣想聽另一個人的意見吧。
舒清輕笑著搖頭,她們倆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確定的,起碼她自己是這樣,這是她遇到的最棘手的事情,畢竟她對於朝廷皇室的利益糾結,政治的遊戲並不熟悉,一切她都只能是儘力而為吧。
「科舉之事一直在繼續著,六日後,會有一場詩會,這是一個和平民人才接近的機會,也是一種宣傳,做得成功的話,參加科舉的人應該會不少。按照現在的情況看來,原本定於一月之後開始的考試,應該提前到半月之後,儘快選出人才。至於世家那一部分,還是要右相出面為好。」舒清把科舉的進度和季悠苒說明,畢竟吏部還是她管理的。
季悠苒輕輕點頭,嘆道:「世家推選並不是難事,半月時間足已,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另一件事,熙王的死。」
舒清覺得季悠苒言語未盡,問道:「怎麼說?」
「如果熙王是自然死亡便罷了,而她卻是中毒而死的。這又是與陛下有所牽連的天涯芳草所至死的,這事雖然並不是陛下授意的,但是熙王的死,或多或少都是因為陛下,這樣就糟了。」雖然舒清剛才並不願將天涯芳草與陛下之間的恩怨說明,但是陛下和天涯芳草間必有牽連是再明顯不過了,她都看得出這點,他也一定再明白不過。
「右相請明說。」舒清隱隱猜到季悠苒要說什麼,皇室之間複雜的權利分配和利益糾葛,她還是不如季悠苒來得瞭解。看她凝重的表情,這中間的問題似乎並不比科舉來的小。
季悠苒看著舒清,緩緩吐出兩個字:「斐後!」
斐後?熙王的父親?舒清等待著季悠苒的解釋。
季悠苒微微閉上眼睛,耀眼的陽光照得她有些恍惚,而即將要解釋的事情又讓她心情沉重。季悠苒低聲解釋道:「斐後的母親是海域三朝元老,他的姑姑是許將軍及兵部大部分將軍的恩師斐嶸,妹妹是戶部尚書斐汐雯,姐姐是海域最大錢莊的老闆斐汐虹,斐家子嗣在各個行業都有佼佼者,斐家在海域極有聲望,是真正的名門望族,歷代帝王對於斐家都是禮遇有加,同時也忌憚萬分。這也是斐後從出身那刻就已經被定為後主的原因,而他也是斐家唯一的兒子。熙王卻是他唯一的命根子。」
季悠苒的聲音很輕柔,舒清的心卻一沉再沉,她竟然忽略了這一點,難怪季悠苒表情無力而沉重,舒清頭痛地說道:「你的意思是,他如果認定陛下就是害死熙王的元兇,那麼斐家的反噬,才是月真正的劫數?」
斐家根基深厚,如果真的要鬥起來,西烈月的勝算有多少?
季悠苒輕微的點點頭,聲音卻是堅定地回道:「是。」這就是世家獨大的危害,如果能一直取得平衡倒還好,如若不然,就是致命的打擊。
兩人再次相對無語,只有頭頂炙熱而猛烈的陽光依然努力的照耀著她們,可惜的是她們卻絲毫沒有感到溫暖。
一刻鐘後,兩人同時嘆了一口氣,相視唯有苦笑。再曬下去,估計她們只會更暈,舒清率先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走到樹下的石凳上坐下,季悠苒也跟了過去。
眼前的事情就像亂麻一樣,理也理不清,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季悠苒思索著,不時還能聽著殿後傳來的西烈月痛苦地低叫聲,不禁擔心地問道:「明日熙王下葬,陛下能挺過去嗎?」現在這樣的局勢,明日是必定要去的,不過看陛下的身體情況,似乎並不樂觀。
舒清也向殿內看了一眼,想了想,彷彿下了決心一般回道:「可以。」現在不行也得行了,她手上還有一些花瓣和黑色粉末,實在不行唯有讓月少量吸食一些,雖然這樣對她戒毒並不利,但是按照季悠苒剛才的分析,斐家是萬萬得罪不得。
她的承諾讓季悠苒的心微微放下了一些,舒清不願將天涯芳草的事情說出來,她也不便插手,只有讓她自己解決了,季悠苒提醒道:「現在科舉還未實行,又有這麼多官員中毒,陛下身體也還沒有康復,正是多事之秋,所以,目前一定不能讓斐後查處怎麼異樣,否則陛下危矣,西烈王室危矣。」
舒清點點頭,季悠苒一再提點,其中厲害關係她已再明白不過了,認真回道:「交給我吧。」現在的關鍵就是拖著斐後,不讓他查出真相,最好能矇混過關,要編一個好故事,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季悠苒相信舒清會處理好,不過還有一個人,也是及其敏感的,「泯王那裡?」這幾天,泯王府也是守衛森嚴,她也探聽不到什麼。
舒清淺笑回道:「她暫時還不會對陛下造成什麼危害,依她中毒的深淺來看,要戒掉需要的時間和毅力會更多,就算戒了,怕也需要很長的時間修養了。」明天她必定不會出席了。
事情總要一步一步去做,目前也只能如此了,季悠苒起身,微微拱手說道:「那我先去重新安排官員任職及世家殿試之事。」現在科舉只怕想不實行都不行了。那些世家之後,確實也有人才,但是一時間也找不出十幾個能擔當如此大任的。
舒清也微微拱手,回道:「好。」
季悠苒離開了,舒清卻仍是一個人呆坐在樹蔭下,一手撐著腦袋,一手為自己扇著風,現在的她,腦中也有些混沌,這故事要如何編,才更合情合理,真是難倒她了。畢竟斐後也不是一般人,不要弄巧成拙才好。
傷腦筋。
夏日的夜,美麗不在於清潤迷濛的月光,而在於璀璨閃耀的群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樣散碎的光芒,也可以讓漆黑的天幕變得絢爛多姿。西烈月輕輕靠著窗沿,看著外面的星空,她有多久沒有這樣仰望天際了,四天還是五天,她自己感覺卻比四五年更加久遠。
四天了,下午的疼痛過後,已經兩個時辰沒有在發作了,她應該快撐過去了吧,這幾天,心中總有一個聲音在催促她,對幽冥的渴望也一波高過一波,尤其是疼入骨髓的時候,她幾乎快要跪下來祈求舒清,幫她找幽冥,但是僅有的一丁點理智和與生俱來的驕傲讓她不能啟齒,而這一切,就快要過去了嗎?
美麗的事物,是需要經歷磨難才覺得更加美好的,就如同眼前的星辰,今晚是那麼的美艷。
肩上輕輕覆上了披風,接著是熟悉的溫暖懷抱,他總是用著讓人不能錯認的方式宣示他的存在,就像那張過目不忘的邪魅臉龐一樣。西烈月輕輕依向身後的胸膛,看著星星,感嘆道:「今晚的夜色很不錯。」
安沁宣抬頭望去,一望無際的璀璨,是還不錯,不過讓他心情愉悅的是,她終於有心情看星星了,可見她的毒發漸漸少了。勾起唇角,安沁宣輕笑著附和道:「還可以。」
耳邊輕輕的低喃讓西烈月縮了一下脖子,西烈月問道:「那麼你是誰呢?」她現在想要知道他是誰了,對於他,她不想只知道「宣」這樣一個代號,就像當年的律一樣,除了知道他叫律,然後一無所知。
至於她為什麼已經將他和律相提並論了,這個她卻不願多想。
安沁宣低頭看了一眼懷中臉色蒼白如紙的女子,他還是輕輕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安沁宣。」
這幾天她暈暈沉沉的,混沌間聽到舒清叫他的名字,當時不能細想,此刻聽他清晰地報出名諱,西烈月心猛地一怔,「東隅首富安家的長公子?」這個名字她在東隅時常有耳聞,只是一直無緣一見。早就知道他不是海域人,想不到竟是大有來頭。
她知道他?他沒有想到安家還這麼有名,點點頭,安沁宣坦然回道:「是的。」
西烈月不解地問道:「你為什麼來海域?」從東隅到海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就算有熟悉的船隻引路,也極有可能被海上的狂風巨浪,漩渦礁石吞沒。
安沁宣無所謂地聳聳肩,輕笑道:「和慕容舒清談生意。」冒險本來就是他生命中固有的特性。
談生意?西烈月微微挑眉,笑道:「那你會出現在我身邊,是巧合?」雖然她自己並不是這麼想的。
安沁宣撫摸著西烈月髮絲的手微微停頓,忽然輕笑出聲,回道:「不是。我和她打了賭。」
打賭?西烈月想過他們的相遇不會是巧合這麼簡單,卻沒有想到,這竟是一張賭局?心中似有一團火焰一直往上竄,西烈月臉上依舊平靜地問道:「和我有關?」
西烈月身體忽然變得僵硬,這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並沒有讓西烈月脫離自己的懷抱,將她的腰牢牢環住,安沁宣似乎覺得自己說得還不夠清楚,大方的把賭注告訴西烈月:「我若是三個月內獲得你的芳心,慕容家的珍寶齋歸我。輸了,慕容家漕運貨物五年內全免。」
西烈月緊咬的牙根宣告著她的怒意,她冷冷地笑道:「賭注不小!」很好,一個是她全心信賴的知己,一個是她心存感激的男人,結果居然可笑的都是一場賭博,而她是否充其量只能算得上一顆有趣的棋子?
安沁宣傲慢地點點頭,彷彿不甚在意地回道:「還可以。」確實那些賭注對他和舒清來說並沒什麼。
只可惜他滿不在乎的語氣,徹底激怒了西烈月,一把推開安沁宣攬在她腰間的手,雖然踉蹌,她還是抓住窗櫺,穩穩地站著,盯著安沁宣的眼,帶著怒意和犀利,西烈月冷聲說道:「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你現在踩在海域的土地上,不怕我把你和舒清都殺了?還是你覺得現在的我沒有這個能力。」雖然現在殺了他和舒清,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但是不代表,她不能。
月光透過西烈月的背後撒入殿內,她雖然虛弱卻站得筆直,微昂的下顎,微眯的眼眸,冷冽的氣勢,蒼白和憔悴卻掩蓋不住她一身的尊貴與帝王的驕傲,讓她看起來有著一種另類的美麗。安沁宣盯著西烈月滿是病容卻絶不妥協的臉,忽然開心的笑了起來,一邊點頭,一邊嘖嘖有聲地說道:「我的女皇,我最喜歡你這樣的氣勢。」美得與眾不同,美得震痛他的心。
上前一步,以西烈月不容躲避的速度,一手握緊她的腰,一手輕輕撫摸著她蒼白的臉頰,低聲說道:「告訴你這些,是不想讓你覺得自己總生活在欺騙中,我不會是那個沒用懦弱的律,而有些東西,該放下的時候,就不要整天端著。」
一次的打擊已經夠了,他不忍心讓她在禁受一次那樣的痛,他要讓她忘記那個只會讓她痛的男子,不是為了慕容舒清,也不是為了賭注,就只是她,他痛恨她再為了那個叫律的男子心傷。而且他也不需要通過欺瞞來得到她,他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訴她自己的目的。這場賭局他是贏定了,而對於她,他也改變主意了,他要她。
用力掙扎的西烈月聽清了耳邊的低語之後,一下子僵住了,是啊,她的反映為什麼這麼大,聽到賭局的那一刻,她心中滿是痛恨,完全的否定舒清,也否定安沁宣,根本無力去想他們為什麼這麼做,一切是不是真的,只是不信和否定,她的理智和判斷在這一刻居然如此的脆弱。越是她親近和信賴的人,她就越是害怕欺騙和背叛。她以為五年了,她已經放下,原來她反而抓的更緊。
只是,她真的放得下嗎?律?她問他,也問自己。
不再掙扎的輕靠在安沁宣懷裡,她忽然覺得無力。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