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懷疑漸起

  一行人坐著西烈月代表帝王身份的流金馬車,一路上並沒有受到任何阻攔,順利地回到了寢宮。西烈月身上裹著厚實的披風,在這樣的盛夏,她的額頭還是佈滿了汗珠,臉色也由原來的蒼白變成了灰青。

  安沁宣將她抱上床,西烈月立刻蜷著身子,不住地顫抖著,但是緊咬的嘴唇,就是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她的驕傲不允許她求饒。

  舒清握著西烈月冰冷的手,問道:「你怎麼樣?」看她痛苦的樣子,自己卻無能為力,這種無力感,讓舒清覺得很挫敗也很愧疚。

  西烈月緊緊地抓住舒清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小聲說道:「紫竹,宣劉雲。」

  紫竹不明白怎麼才過去一晚上,陛下就成了這個樣子,不知道從何問起,也不敢問,聽見西烈月的命令,立刻點頭朝殿外奔去。

  舒清抬頭看看外邊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早朝怕是早就應該開始了,西烈月再不出現,就該由右相代表大臣們過來請了,她這個樣子怎麼能讓別人看見?舒清皺著眉,一邊給西烈月擦拭額間的冷汗,一邊輕聲低喃道:「你躺一下,你現在這樣,根本不能早朝。」

  西烈月微微的點了點頭,艱難地說道:「舒清,你擬旨,宣佈今日免朝。」說完,慢慢將手探如腰間,拿出一個兩隻手指大小的印章,放到舒清手裡,西烈月用力地握緊舒清的手,說道:「我的印鑒,你拿著,這幾天,你替我調遣御林軍,還有朝上的事情。」

  風絮的事如何善後還不明了,她必須先熬過去。舒清是她最能信任,也最能擔當這個重任的人,她現在無比慶幸舒清入朝為相,不然現在她將孤立無援。

  女皇的印鑒僅次於玉璽,她卻將它交到了自己的手裡,舒清嘆了一口氣,好吧,就讓她們並肩作戰,打贏這場沒有硝煙,卻至關重要的仗。

  也用力地回握西烈月的手,舒清輕柔卻堅定地說道:「你先好好休息,前七天是最難熬的,過了就會好些了。畢竟你的毒癮不深,至於那些官員,你放心,我會注意安排的。」這是她接下這印鑒所對她的承諾。

  為她蓋好被子,舒清起身,對一直默不作聲看著窗外的安沁宣說道:「宣,你好好照看她,我出去一下。」

  安沁宣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他竟然不忍心看她痛苦的樣子,那極力壓抑的低吟,比撕心裂肺的吶喊更扯痛他的心。疼了大哭大喊就是了,她逞什麼能!女人就應該是乖乖的接受疼愛和照顧,這些苦難都應該交給男人來承受,他原來還覺得這海域的體制很有趣,現在他卻極度厭惡這樣的顛倒。

  早朝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大臣們從科舉討論到熙王歿,再討論到當前局勢,最後,開始關注起今日陛下的遲到,紛紛請季悠苒前往拜見。

  就在季悠苒暗自猜測著陛下今日遲來的原因時,舒清手握著聖旨,走上殿來。緩緩展開聖旨,待群臣紛紛噤聲,舒清才大聲讀道:「陛下有旨,哀熙王歿,今日免朝,明日再議。緊急要務,呈左右相審定。」

  群臣面面相覷,卻誰也不敢多言,舒清也不容她們發問,直接宣佈道:「退朝!」

  既然聖旨已頒,大臣們也無話好說,只好退出大殿。

  季悠苒也沒有多問的意思,只是暗暗觀察了一下舒清的表情,只看得她一臉的平靜。季悠苒轉身要離開時,舒清出乎意料地叫住了她:「右相留步。」

  季悠苒遲疑了一會,還是轉過身,微微拱手。舒清走到她面前,也躬身回禮,才謙虛地說道:「熙王歿,陛下龍體抱恙,只怕有些時日不能上朝,朝廷之事就有勞右相了。」如果她預料的沒錯,從明天開始,就會不斷有官員抱病在家,到時作為吏部之首的季悠苒怕是真的要操勞了。

  季悠苒輕輕揚眉,陛下與熙王雖為姐妹,但是情意一直不深,為了王位,雖不說撕破了臉,暗藏殺機是在所難免,今天因為熙王歿而抱病?這個理由不免有些可笑,但是又不得不承認,這是當下最好的藉口,既宣示了陛下與熙王手足情深,也很好的掩飾了陛下未能現身的真正原因。

  季悠苒對於舒清的說辭頗為不信,只是面上依舊平靜地回道:「為人臣子,自當儘力而為。不知陛下的身體現在怎麼樣?不如我與左相一同前往探望。」

  不愧在朝堂上叱詫風雲十幾年,幾句話就把話題成功的轉到了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她自然是不能讓季悠苒去看西烈月的,舒清淡淡笑道:「剛聽說陛下詔了太醫前往,我們現在還是不去打擾的好。」

  這個結果是季悠苒早就預料到的,這時候,陛下在不在宮裡還不一定,季悠苒也不想點破,順勢回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舒清微笑道:「右相請。」

  看著季悠苒漸行漸遠的背影,舒清有些為難了。

  季悠苒絶對是個奇才,如果與她坦誠合作,必能解決這次的難題,若是想要瞞過她,幾乎是不可能,很快她就會發現不對勁。但是若是開誠佈公的和她談,她如果不是全心支持西烈月,那就會為月帶來一場更為嚴峻的危機。她的擔心不是沒有原因的,季悠苒身上彷彿有著很大的謎團,沒有揭開之前,她不敢信任她。

  舒清一路思索著,剛跨進寢宮大門,就聽見殿內傳來器皿落地的響聲,舒清一驚,快步跑了進去。

  進到寢室,舒清被眼前的雜亂嚇了一跳。瓷器、花瓶的碎片到處都是,還有一些桌椅也翻到在地,紫竹還有兩個女官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太醫也站來一旁不知所措,只有安沁宣站在西烈月身邊,一雙黑眸滿是冷寂。

  西烈月一動不動地坐著,頭髮散亂,眼神渙散,舒清走到西烈月身邊,問道:「怎麼回事?」她才出去不到一個時辰而已,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第一次見安沁宣那張總是邪魅而放蕩不覊的臉陰沉得可怕,紫竹也不敢說一句話,舒清只得看向一旁的劉雲,問道:「太醫,她怎麼樣?」

  劉雲已經滿是皺紋的臉上,寫滿了為難,無措地直搖頭。

  滿室的混亂,西烈月不時發出壓抑的低泣,而這個所謂醫術高明的御醫卻只會在這搖頭,這讓一向好脾氣的舒清也動了肝火,厲聲喝道:「你搖頭是什麼意思?」

  劉雲驚得後退了一步,顫顫巍巍地回道:「以老臣愚見,陛下會這般摸樣,是因為……身體對某種藥石產生了依賴,沒有此種藥,怕是心腹均有損傷,還會……」

  劉雲說的這些和她猜的八九不離十,她現在想聽的不是這個,打斷她的話,舒清問道:「好了,你不用說了,怎麼治療?」

  劉雲為難地嘆了一口氣,卻也不敢隱瞞,「臣……不知。現在只能幫陛下緩解一些痛苦,要如何根治還未有良方。」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病症,治療之法一時之間她真的沒有。

  舒清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些,現在怪誰也沒有用。

  西烈月如此痛苦卻還是不動,估計是安沁宣點了她的穴道,舒清問道:「那這樣點她的穴道,對治療有幫助嗎?」

  劉雲輕輕搖頭,說道:「最好是不要封閉陛下的穴道,不然,容易引起她強衝穴道,使得內力受損。可是要是不點陛下的穴道,她這樣亂動,又很容易傷了身體。」

  看看滿室的狼藉,舒清已經可以猜到剛才發生的事情,想了想,舒清問道:「那就在她發作的時候,把她綁起來,這樣最多只是一些皮外傷,總比點穴和亂衝亂撞來的好。」

  「綁起來?」劉雲大驚,連聲說道:「這使不得……」陛下實乃天下最尊貴的人,怎麼可以將她綁起來,這可是大大的不敬。

  舒清冷冷得問道:「我只問你,這對她的治療有沒有幫助。」

  劉雲思量片刻,才怯怯地點頭,回道:「有是有,但是……」

  懶得聽她廢話下去,舒清起身,將旁邊的絲被撕成長條,對跪在地上的紫竹說道:「紫竹,去準備多一些的錦緞,要軟一些,韌性好一些的。還有,把這裡收拾一下,瓷器,尖鋭的東西全部搬走。」

  「是。」紫竹雖然被西烈月剛才發瘋一般的樣子給嚇到了,但是還是立刻按照舒清的命令張羅起來。

  「安沁宣,幫忙。」舒清將絲帶接起來交給他。

  安沁宣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西烈月綁在了床上。舒清跪在床邊,對著西烈月小聲說道:「月,你忍一忍,必須熬過去,你不會就這樣被打倒的,對不對?!」

  西烈月雖然不能動,但是仍然可以說話,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倔強地回到:「別那麼多廢話,要綁就快綁。」她不知道自己能控制多久,她現在身體裡每一個部分都在叫囂著。

  將西烈月綁好,舒清轉身對著劉雲說道:「劉御醫,你就不要回去了,在這全心照看陛下。」雖然她沒有什麼用,但是能稍微緩解一下西烈月的痛苦也好,而且,她現在不能出去,尤其在她看過西烈月瘋狂的樣子之後。

  「是。」她知道她是出不去了,陛下這個樣子,治好了,她見到了陛下最狼狽的一面,能不能活下去也不一定,若是治不好,她也是只能陪葬了。

  紫竹抱著一堆絲緞進來,寢室裡也打掃得差不多了,除了床和兩張凳子,寢室裡的東西已經被搬空了。

  現在只能先這樣了,舒清疲憊地揉揉眉心,說道:「天色不早了,我不能再待在宮裡。你們好好照顧她,明天一早我就會過來。」

  她是外臣,是不能留在宮裡過夜的,再晚宮門就要關了。

  出了殿門,舒清想了想,又退了回去,說道:「紫竹,你跟我來。」紫竹是宮裡最高級別的女官,有很多事,還要她幫忙。

  御林軍就是一個最大的問題,她們直屬於女皇,也只聽女皇的命令,她們是保護西烈月不受人打擾最有力的工具,但是要動用她們,卻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握緊手中的印鑒,她要好好利用它。

  下午看到陛下狂躁的模樣,她也被驚得六神無主,希望左相能有所安排,紫竹出了殿門,站在舒清身後。

  舒清輕聲問道:「現在御林軍首領是誰?性格如何?」

  紫竹明白舒清的意思,她是想調用御林軍。仔細想了想,紫竹回道:「御林軍首領叫李緣,也是大內侍衛總管,為人耿直,剛毅,忠心。」

  耿直,剛毅,忠心……舒清頭痛得直搖頭,「換句話說,就是死腦筋,認死理,難以溝通?」她不應該抱希望的,御林軍統領這樣的位置,似乎都是這樣的人擔任。真是有利有弊。

  「是。」左相歸納得還真是深刻,但是她也不能否認,李緣確實是這樣的人。

  輕輕吐了一口氣,舒清說道:「好吧,讓她來見我。」今晚要擺平她,不然,西烈月不能睡一個安心覺,她自己估計也不得安寧。

  「是。」

  李緣跟著紫竹進了寢宮,就見舒清站在院裡,今天陛下免朝,左相又召見她,李緣已經隱約猜到事有蹊蹺。走到舒清面前,李緣微微躬身,行禮道:「見過左相。」

  「免禮。」舒清抬手,將西烈月的印鑒放在手心,伸到李緣面前,直截了當地說道:「李大人,接旨。」沒有時間和李緣再來語重心長,對付她這樣的人,舒清覺得開門見山最為有效。

  李緣仔細看了舒清手中之物,確實是陛下的隨身印鑒,也不囉嗦單膝跪下,準備接旨。

  舒清朗聲說道:「命你調御前侍衛,加強巡視,嚴密把守,除左相外,不容許任何人進入寢宮。」舒清明顯感覺到李緣的身形一僵,她知道自己下的這道命令意味著什麼,但她別無選擇。西烈月的身體狀況和這座寢宮裡發生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盯著李緣的眼睛,舒清問道:「李大人可聽明白了?」

  迎著舒清坦蕩的視線,李緣猶豫了,封閉陛下寢宮,事關重大,想了想,李緣回道:「聽明白了。只是臣需親見陛下,才可聽命行事。」

  舒清猜到她必定會有此一說,只是她也未免天真,若是西烈月可以親自給她下命令,還需要她拿著印鑒來宣旨嗎?舒清再次將印鑒遞到李緣眼前,冷聲說道:「李大人的意思是,這印鑒不是陛下的信物?還是說本相假傳聖旨?」

  李緣立刻低頭,抱拳回道:「臣不敢。」這個罪名她可擔不起,畢竟印鑒確實在左相手上。

  舒清並不急著拿回印鑒,慢條斯理地說道:「若是本相沒有記錯,見印鑒如見陛下。大人不會不知道吧。」

  「臣知道。」

  舒清將印鑒拿在手上把玩著,依然舒緩的聲音裡,卻隱含著不容抗拒的氣勢:「既然知道,大人只需記住,這是陛下的命令,你執行就可以。」

  心中縱使有千般的不解,但是規矩不可廢,李緣回答得有些艱難,但還是應道:「臣,遵旨!」

  舒清在心裡暗暗長舒了一口氣,終於說服了李緣。知道她心裡一定有疑惑和疙瘩,但是以她為人處世之法,應承下來,必會辦到。若不是李緣這遵循禮矩的性格,事情怕也不會這麼順利。好在不需要多久,只要七到十天,西烈月若是熬過去了,後面的事情應該就不難了。

  西烈倩的屍體已經入殮,待五日後吉時下葬皇家陵園。她的房間裡,斐汐渃仍是呆呆的坐在床邊,眼神恍惚而空洞地看著屋裡的一切擺設,心中的悲傷快要將他打垮,倩兒是他唯一的女兒,現在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讓他如何不悲。淚已經流乾了,心也痛到麻木,只是不願離開著沾滿倩兒氣息的房間,哪怕捉住最後一點念想也好。

  夜已深沉,燭光映襯下,原來還算俊朗的臉,才一天,已經被喪女之痛折磨得彷彿一下蒼老了十歲。一直服侍他的老僕實在看不下去,手中捧著熱了又熱的粥,勸道:「主子,您這樣不吃不喝已經一天一夜了,如此下去,您的身體會承受不住的,好歹吃一點吧。」

  斐汐渃仍是沒有反映地盯著床上的被縟,一遍遍地撫摸著,彷彿上面還有西烈倩的體溫一般。老僕無奈地搖搖頭,這可怎麼得了,繼續這樣下去,五日後熙王下葬的日子,只怕主子也要跟著去了。

  這時,門外進來一人,走至床前,半跪著行禮之後,便不再說話。

  他的出現,終於引起斐汐渃的注意。只見他盯著地下的男子,問道:「查到什麼?」他不相信倩兒就這樣死了,雖然多年來,倩兒的身體一直不好,但是經過細心調養,只是比較孱弱,並沒有外人想像的那樣病重。怎麼可能就這樣去了,一定是有人想要至倩兒於死地。

  一口悶氣哽在胸口,斐汐渃難受地低喘起來,老僕趕緊上前為他順氣,斐汐渃輕咳了一聲,一反剛才的頽然,對著老僕說道:「把粥拿過來。」他現在還不能死,不為倩兒報此仇,他決不罷休。

  「是。」老僕趕緊將粥遞上去。

  「你快說。」斐汐渃將粥往嘴裡送,吃的是什麼他一點都不在意,他只想知道倩兒到底是什麼死的。

  男子始終低著頭,將今天查到的如實回稟:「通過查證,熙王是迷上了天涯芳草裡的一個伶人,將這個伶人接到府上幾日,熙王就……」

  緊緊咬著牙根,斐汐渃掩下一陣陣的心痛,說道:「說下去。」

  男子微微抬頭,只見斐汐渃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趕快低下頭,想了想,才繼續說道:「有可能是那個伶人對熙王下了毒,只是現在御醫查不出下了何種毒藥,還有,天涯芳草已經人去樓空,昨晚陛下去了一趟之後,主事者也死了。」

  昨晚他趕到天涯芳草時,正好看見陛下的馬車離開,還有主事者的屍體,系中毒而死,之後就再也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原本灰澀的眸子忽然精光一閃而過,斐汐渃問道:「你說西烈月昨晚去了天涯芳草?」她去幹什麼,是去查看,還是她就是主謀?

  斐汐渃的聲音忽然提高了八度,男子的頭垂得更低,不敢妄自猜測,只是如實稟報自己所知的事,「是的,陛下以前就常去天涯芳草,而且陛下與那主事者好像還頗有淵源。還有,不知何故,今日陛下也未上早朝。」

  斐汐渃原本輕撫錦被手不知覺地慢慢抓緊,喑啞的聲音裡難掩寒意,「再去查。越詳細越好。」

  「是。」男子行禮之後立刻退了出去。

  皇位之爭,他根本不放在眼裡,他斐家世代為官,在海域的影響力,絶不亞於所謂的皇族,當年女皇要立西烈月為太女,她是贊成的,他的倩兒身嬌肉貴,他捨不得她為國事操勞。

  如今,如果真是西烈月加害倩兒,他絶不放過她!

  所有和這件事有關的人,都該為倩兒陪葬!誰也別想躲!

  斐汐渃因仇恨而扭曲的臉在燭光搖曳下,顯得更加猙獰恐怖。

  夜幕降臨,李緣盡忠職守地立在寢宮之外,已經三日了,陛下未曾踏出寢宮一步,早朝也只是由左相代為宣旨,她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重。為此,她昨夜也曾悄悄潛進寢宮,可是還沒能靠近殿內,就被一個白衣男子發現。男子武功高不可測,她不是他的對手,怕暴露身份,她只有立刻撤走。好在不是完全沒有收穫,她隱約聽見陛下的聲音,這起碼可以確定,陛下真的在寢宮裡,而且,還活著。

  李緣還在想著是否調遣心腹再入殿查看,遠遠走來的一行人,讓她苦惱地皺起了眉頭,待來人走近,李緣行禮道:「參見後主,惜君。」

  「平身吧。」許熾擎略過她,就要向寢宮走去。

  李緣立刻起身,後退數步,攔在了寢宮入口,抱拳說道:「後主,您,不能進去。」

  許熾擎不耐地呵斥道:「廢話,本君乃後宮之主,這皇宮哪裡不能進?」今日惜抒來和他說這件事的時候,他還不相信,原來是真的。難道有人想要軟禁陛下?

  李緣低著頭,卻紋絲不動,絲毫沒有讓步的跡象,「這是陛下的命令,恕臣斗膽,不能讓您進去。」雖然她心中也有疑惑,但是既然她已經接了旨,這就是她的職責。

  許熾擎停下腳步,看了一眼季惜抒,轉而盯著李緣,問道:「陛下的命令?聖旨呢?」難道是陛下把自己關在寢宮裡?

  李緣搖搖頭,雖然有些牽強,她還是認真回道:「是,口諭。」

  季惜抒也上前一步,問道:「誰傳的口諭,陛下親自傳的?」如果不是陛下親傳,李緣也不可能如此糊塗,但是若是陛下親傳,那陛下是想幹什麼呢?多日不上朝,朝堂內外早就議論紛紛了。

  先向季惜抒行以一禮,李緣才解釋道:「是左相持陛下印鑒所傳。」

  印鑒,那是陛下絶不離身的東西,效力幾乎可以與玉璽媲美,難怪李緣不得不從,可是這就更奇怪了,陛下為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左相?有什麼事情讓她不能親自現身?難道……

  此刻就連一向不管事的許熾擎也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追文道:「是什麼口諭?」

  「這……」李緣遲疑了,聖旨的內容,按理是不需向他們宣讀的。

  季惜抒和許熾擎同時急道:「說!」

  李緣想了想,還是回道:「除左相外,不容許任何人進入寢宮。」他們一個是大將軍之子,一個是右相親侄,或者他們可以想到辦法名正言順的進入寢宮,她也希望這個謎團可以趕快解開。

  這是什麼狗屁口諭,連個原由都沒有,還大言不慚地說唯有左相可以入內,她舒清真的當海域沒有人能治她了是嗎?許熾擎繼續逼近,冷聲說道:「本君今日就是要進去。」他倒想看看,李緣準備將他怎樣。

  李緣並沒有亮兵器,只是輕輕抬手,旁邊的大內侍衛立刻跑到她身後,站在寢宮門口一字排開,前後排了三行之多,這已經昭示著許熾擎如果想要進去,除非踏過她們的屍體。

  許熾擎狠狠地盯著李緣,說道:「你是預備要和本君動武了!」

  李緣仍不為所動,微微弓著身,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擲地有聲:「聖旨不可違!」

  「你……」她真的以為他不敢出手殺她?

  「閉嘴,要吵滾遠點吵。」就在許熾擎亮出袖間的短劍,一場打鬥似乎避無可避的時候,一聲綿長深厚地低吟卻悠悠傳來,震撼了所以人的心神。聲音不大,輕輕的,卻彷彿每一個字都直咂人心。

  安沁宣輕輕地撫摸著西烈月憔悴的臉,三天了,她幾乎都沒有睡過,猶如萬蟻蝕身的疼痛,讓她用力抓著床沿的手指甲都滲出血來,更別說她用力掙扎讓布條深深地陷入皮肉之間,傷痕纍纍。半夜裡壓抑不住的低泣哭鬧,都像是要撕裂人心一般。

  他現在恨不得把風絮從地下拖出來狠狠的揍一頓,他說的沒錯,這毒確實足以摧毀一個人的尊嚴和驕傲。也因此,對於這個他看做賭局附屬的女子,有了新的認識。心中的那根弦,也在他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被這睏極了趴在他腿上睡去的女子撥動。

  而她好不容易才睡著,外面的人卻吵吵嚷嚷,要是他們再不走,就不要怪他不客氣了。

  「是誰?」許熾擎也是習武之人,自然明白這聽似輕柔地低吟,隱含著多麼深的內力。

  李緣小聲說道:「左相派來服侍陛下的。」能有這樣深厚的內力來傳言的人,除了那個白衣男子,她也想不出還有誰,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男子的功力竟然如此醇厚綿長,看來她想再夜探寢宮,就更是不易了。

  許熾擎驚道:「又是左相?」那個女人到底在搞什麼鬼,弄個高手進來,她以為這樣他就不敢進去了嗎?說不定就是她把陛下軟禁起來,又拿了陛下的印鑒,意圖不軌,他非要進去看個究竟。

  季惜抒卻一把拉住了許熾擎的手臂,如果說來之前他懷疑左相意圖不軌,今天走這一著,他卻不這樣想了,如果左相真的是想要軟禁陛下,大可以關在其他地方,不需選在寢宮。還費事的讓對陛下忠心耿耿的御林軍阻擋外人進入。再說,那口諭就更好笑了,她根本懶得編造怎麼說辭,可見封閉寢宮的時候一定不會很長。而她在朝上也沒有任何動作,她所做的一切明顯就是在拖時間。

  他只是不明白,陛下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要這樣避而不見所有人。

  再看了一眼寢宮,今日硬闖是不可能了,也沒有意義。緊緊拉著許熾擎的衣袖,季惜抒神輕聲在他耳邊說道:「不要輕舉妄動,一切回去之後再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許熾擎看向季惜抒,難不成他發現了什麼?瞪了一眼李緣,估計他今天想闖進去也不容易,罷了,就看惜抒如何個從長計議法,將短劍收入袖中,許熾擎輕哼一聲大步離去。

  季惜抒走了兩步,又忽然折回,在李緣耳邊輕輕問道:「你確定陛下真的在寢宮?」

  李緣抬頭看了一眼季惜抒,又立刻低下頭,回道:「是。」惜君果然是才貌兼備,他會這麼問,估計是有了什麼好方法了吧。

  所謂好方法就是來覲見陛下的應該另有其人,而且還要選準時間。

  和昨天一樣,今日陛下依然沒有上早朝,這讓朝中重臣議論紛紛,早朝結束以後,季惜抒和許熾擎就差人攔住了季悠苒和許淮素。

  兩人各自在宮裡談了一個時辰,最後很有默契的在寢宮門口不期而遇。

  對視一眼,季悠苒有禮地輕輕拱手,笑道:「許將軍。」看來惜抒和許熾擎商量好了,是想讓她們一同前往。

  「右相。您也是來覲見陛下?」看來熾兒說的,確有其事。

  季悠苒微笑著點頭,「是。」

  種種跡象看來,她自己是不覺得舒清會軟禁陛下或者是對朝廷有什麼不軌,她今天來,為的是三天來,已有十數名大小官員請病假修養,她也曾派人調查,發現她們確實身患怪病,還是幾人的病症都基本相似,這就非同尋常了,此事一定要和陛下言明。所以,就是惜抒不找她,她今天也勢必要來覲見陛下。

  「那麼一起吧。」也好,她們一同前往,今日必要見到陛下。

  「請。」

  「請。」

  兩人謙讓著來到寢宮門口,李緣看見她們立刻跪下行禮道:「見過右相,大將軍。」她算是許將軍一手提拔上來的將領,而且對右相一向很是敬佩,今日見她們來,心裡也是十分歡喜,但是又怕她二人也是要進入寢宮,她職責在身,到時不免……

  季悠苒顯然已經在惜抒那裡聽聞了所謂口諭的事,所以也不直接進去,而是微笑著說道:「李將軍免禮,我們有要事要覲見陛下,請代為通報。」

  通報?這……

  左相只說不讓任何人進入寢宮,沒說不準通報吧。而且剛剛左相才進了寢宮,她代為通報一聲,也好讓陛下和左相知道此事,她是希望兩位大人可以面見聖上,揭開這個謎團的。

  李緣抱拳回道:「兩位稍後。」

  「有勞。」希望今天可以見到陛下,若是不行,她也應該和左相好好談談了。

  許淮素只是背著手一言不發地立在那裡,今日她非要見到陛下不可,國不可一日無君,就算陛下要治她個抗旨之罪,她也要進著寢宮,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