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閏生縱身往前,腳踏飛天步法,一瞬之間,便躍上了牆頭。牆頭的弓箭手也不含糊,弦響箭發,直射向了褚閏生。池玄見狀,雙手交疊,起了「鐵帳訣」。疾飛的箭矢如同遇到了牆壁一般,飛彈開來。
弓箭手驚訝之時,褚閏生已然在他們面前。
褚閏生抬眸一笑,側身旋踢,將三個弓箭手踢下了牆頭。剩下的人反應過來,紛紛反擊。褚閏生腳下步法輕巧無比,如風穿行。弓箭手們尚未看清他的身法,就一一被擊落。
待解決完弓箭手,褚閏生落在了那為首之人的面前。
那人微驚,往後退了一步。
褚閏生雙手環胸,笑道:「再退可就掉下去了。」
那人眉頭緊皺,一語不發。
褚閏生嘆口氣,道:「這點本事也想在我們手上搶走經文?我們上清派的弟子是那麼好欺負的麼?」
那人聞言,微驚:「你們是上清派的人?!」
下山以來,為了方便查探,褚閏生一行並未穿著派中衣衫,而是著了普通的衣裝。也難怪這些人認不出來。
「知道了就快滾吧!」褚閏生轉身躍下牆頭,繼而仰頭笑道,「本門規矩不可殺生。算你運氣好。」
那人不等他說完,就匆忙離開了。
褚閏生見狀,笑了出來,「不是吧,隨便嚇嚇就跑了。」他轉頭,又望向池玄,說道,「師兄,剛才謝了。」
池玄點了點頭,道:「我回房了。」
褚閏生幾步追上去,急切道:「那姑娘呢?」他說完,自覺失言,又道,「呃,我是說,這麼晚了,那姑娘也不知道跑去哪兒去了,你……」
池玄打斷他,道:「我說過了,有話直說。對我是,對那姑娘也是。」他不再多言,自顧自走進了客房。
褚閏生看著他離開,微微皺了眉頭,低聲自語道:「有那麼簡單倒好了……」他抬眸,看了看那缺了一匹馬的馬廄,輕輕嘆了口氣。
……
話說絳雲沒頭沒腦地跑了好幾里路才停下,她四下看看,確定沒人跟上來,才髮了一口氣。
腦海中,梁宜的聲音緩緩響起,「傻瓜,你跑什麼?」
「當然要跑啊!萬一被主……不是,褚閏生發現我的真身怎麼辦?!」絳雲說道。
梁宜笑了起來,「說你傻,你還真傻。你一化人身,馬廄中便少了一匹馬,要多笨才看不出蹊蹺啊。你現在一走,欲蓋彌彰。」
絳雲聽到這句,驚訝不已。她自然是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層。對啊,她為什麼要跑。這個人身主人又不是沒見過,她慌什麼?
「我看,你是怕他誤會吧。」梁宜說道。
「誤會什麼?」絳雲不解。
「你們小兒女的心思,我若點破,豈不無趣。沒想到,你這妖獸動了凡念,也跟一般女孩子一樣嘛。」
絳雲不滿,「別妖獸妖獸的!我是鳳麟洲普煞仙君的坐騎!」
「普煞仙君?」梁宜的聲音沉默片刻,道,「原來,褚閏生是你主人的轉世……」
絳雲也不驚訝。梁宜附身在她身上,便可知道她所思所想,她也有所瞭解了。
「知道就好!待我主人煉化元神,恢復前世記憶,就可再列仙班!到時候,我肯定不會放過你的!」絳雲說道。
梁宜笑了笑,又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妖獸啊,你可曾想過,一旦他重列仙班,就不再是『褚閏生』了。」
「什麼意思?」
「你不是也見過了麼?人死之後,三魂合一,便能知道前世今生。待褚閏生得道那日,他的這一生的愛恨也罷,記憶也好,都如水滴匯入滄海。到了那時,世上就再沒有『褚閏生』這個人了。」梁宜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微涼,「你可曾問過『褚閏生』願不願意如此?」
絳雲茫然,「不明白你說什麼。」
「我只是告訴你,『普煞』和『褚閏生』是兩個不同的人,你一直以來做的事,對『褚閏生』不公平。」
絳雲皺眉,苦苦思索。的確,褚閏生和主人長得完全不一樣,性格也差很多,可是,主人就是主人啊,靈魂是同一個,有什麼不一樣?
梁宜似是察覺了她的思考,輕輕道:「就是有你這樣的人,我才不想死……」
絳雲沒聽清,問道:「你說什麼?」
梁宜卻再不回答,沉默了下來。
絳雲一頭霧水,更加茫然。與往常一樣,她很快便拋開這思緒,轉而考慮起 別的來。剛才梁宜說,馬廄裡少了一匹馬,會讓人看出蹊蹺。難道,主人已經察覺了?怎麼辦,主人說討厭妖怪……嘖,不管這麼多了!主人現在是凡人嘛!沒那麼容易察覺的!嗯!
她想到這裡,轉身,快步往回趕。
這時,幾騎快馬踏碎夜色,策馬的,是一群黑衣蒙面的弓箭手。
絳雲看著那群人馬迫近,也不閃躲,就那樣大大方方地站在路中央。這般擋道,自然招來了殺機。幾個弓箭手挽弓上箭,欲將她射殺。
絳雲冷哼一聲,縱身而起,避開箭矢。待落下時,已然化成了天犬之姿。
馬匹受驚,慌亂不已,亂了那些弓箭手的準頭。
絳雲冷聲道:「凡人真是不可理喻!竟然要殺我?你們有這個本事麼!」她說完,長嘯一聲,驚得馬匹嘶鳴起來。
絳雲也不攻擊。她記得不能殺生,何況,這些凡人看起來全無法力,根本不是她的對手,稍加恐嚇就好。看著眾人驚恐之色,她不禁有些高興。就是嘛,她怎麼也是天犬,凡人就應該怕她嘛!不怕的都是怪人!
她正開心,卻聽頭頂傳來少女清朗的嗓音:
「嘻,又是你這只天犬啊。」
絳雲認得這聲音,她眉頭一皺,輕聲自語:「何彩綾?」
她抬頭,就見一頭白牛慢慢飛落。牛背上的少女嫵媚妖嬈,她肩披五色彩綾,手執棗紅紙傘,正是地仙何彩綾。
絳雲自然記得何彩綾手下的地支十二使符曾傷了主人的性命,還有後來上清派的中發生的種種。她心生怒火,不再管那群黑衣的弓箭手,一轉身,攻向了何彩綾。
何彩綾也不驚慌,她笑盈盈地說了一句:「不自量力。」
她話音一落,肩頭彩綾飄起,纏向了絳雲。絳雲直覺不妙,退步避開,那彩綾卻如活物一般,緊追不捨。絳雲躲閃不及,被那彩綾縛住。一時間,她全身無力,伏在了地上。
何彩綾捻著一縷青絲,笑道:「天犬啊,你在這裡,難道那個叫『褚閏生』的小子也在?」
絳雲努力掙扎,並不開口回答。
這時,那群弓箭手緩過了神來,為首者下了馬走到何彩綾面前,拱手行禮,尊道:「何姑娘。」
何彩綾看了他一眼,略帶著厭煩,道:「聽說你們又找到『道藏』的經文了……找我來,就是你們沒本事自己拿到了。說吧,是什麼人。」
那人有些尷尬,聲音略低,道:「是上清派的弟子。」
「又是上清派?」何彩綾皺了皺眉,又想到什麼,對絳雲道,「難道就是褚閏生?」
「你休想對我主人出手!」 絳雲怒道。
何彩綾笑道:「嘻嘻,還真老實。」她低頭,「又是他啊……數月不見,難道是修了什麼了不得的道法麼?」
絳雲自知失言,便緊緊閉口。
何彩綾也不追問,對那群黑衣人道:「嗯,挺有趣的,便幫你們這回吧。」
她探手入懷,拿出了一塊猴形白玉,托在手心,輕吹了一口氣。白光綻出,璀璨耀目,瞬間,一個素衣童子憑空而現。這童子一頭短髮,不過五、六歲大,生得唇紅齒白,眉目如畫。他一笑,露出兩個酒窩,甚是靈黠可愛。
「申,去會會那個小子,順便把經文帶回來。」何彩綾吩咐道。
那名喚為申的男童行禮,道:「是,主人。」
他說完,舉步走到了絳雲面前。男童閉目,靜默片刻,拿開了手。只見他身上綻出萬道光芒,眩目無比,待光芒消失,那男童已然化身為一名妙齡少女。但見那少女紅發青眸,七分純淨,三分妖冶,不似凡俗女子。這樣貌,分明是絳雲的人身!
絳雲看到這番景象,大驚失色。
化身為絳雲的申含笑開口,對何彩綾道:「這只天犬與主人口中的那個褚閏生淵源頗深,以這樣子接近他,定能事半功倍,手到擒來。」
「申,十二使符中數你最會揣度人心,便依你的方法去做吧。」何彩綾點點頭,又對絳雲道:「既然是這樣,就要麻煩你在我身邊待幾日了。」她說完,伸手一揮。那縛住絳雲的彩綾綻出五彩光華,絳雲忽然覺得一股壓迫之力,遍佈全身。只一會兒的功夫,她竟縮成了家貓般大小。何彩綾伸手一招,那彩綾縛著縮小的絳雲落進了她的懷裡。
絳雲亮出利爪,露出獠牙,低聲嘶鳴,以示威脅。何彩綾卻全然不怕,她輕輕撫摸著懷中縮小的天犬,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傷害褚閏生的,不過是試試他罷了。等拿回經文,就放你回他身邊去。」
絳雲已是怒極,但偏偏無力反抗。她懊惱不已,以前還不覺得,現在看來,她總是輕易敗陣。她好歹也是妖獸,怎麼老是輸? 不……她不是老是輸,她是從來就沒贏過。十洲之上,她也從未贏過廣昭一次。她有今日道行,不過是得了主人的一口血肉相助。離了主人,她便什麼也不是,什麼也做不到了……
這時,梁宜的聲音幽幽響起,「你呀,真是跟著仙家太久了。妖性全失,戰力全無,哪還稱得上天犬,小草狗還差不多。」
絳雲本要反駁,但想想自己敗績纍纍,便哀怨地低了頭,沉默。
「既然借你的肉身用,就幫你個忙吧。」梁宜的聲音裡帶著絲絲笑意,「我替你引魂,復你妖性,如何?」
絳雲思索了片刻,咬牙,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