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斬!」
絳雲話音未落,只見池玄起劍,毫不猶豫地斬向了血幡。劍氣如練,破空驚風,只一擊,就將那片血幡斬開。霎時,血雨紛飛,遍打四周。
絳雲萬分驚愕地看著眼前情景,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血幡受創,退去無蹤。
絳雲這才回過神來,急急說道:「你……你真的斬下去啦?那是閏生哥哥的血啊……」
池玄垂劍,淡然道:「失血如此,尚不至死。」
絳雲看著地上的斑駁血跡,將信將疑地道:「是麼?」
「是。」池玄說罷,邁步繼續往前走。
絳雲依舊擔憂,卻聽梁宜笑得歡愉非常,道:「丫頭,被你說對了,他果然厲害。若非身患血證,茅山上下,當奉他為尊哪,哈哈。」
梁宜的意思,絳雲不甚明白,但她知道,這是誇獎。她不由生了笑意,也不多說什麼,舉步跟上了池玄的步伐。
兩人在宅院中走了片刻,卻依舊不見一人。待到了水牢入口,仍無半個守衛。這種情況,若是常人,勢必小心謹慎。但池玄和絳雲兩人卻不以為意,不假思索地走了進去。
一進牢門,一股森冷寒氣便撲面而來。腳下,流水冰冷,寒意刺骨。眼前,黑暗幽邃,不可視物。
池玄站定,掌中七曜昭明鏡微微泛光。他開口,念道:「日出東方,天下昭明。」
寶鏡得令,光輝綻放。只一瞬間,便散開了這水牢中的黑暗。便是那光輝普照之時,只見這幽寒之地,竟佈滿了血幡,上下交織,左右參差,將去路牢牢封死。血幡察覺鏡光,倏忽而動,攻向了來者。
絳雲亮出利爪,在血幡之中閃避穿越,卻不知該不該攻擊。一旁的池玄並不猶豫,復又起劍。劍光銳利,飛旋斬去,撕裂數片血幡,開出一條路來。然而,鮮血尚未落地,數十血幡再次圍聚,將那些鮮血吸盡不說,攻擊竟更加猛烈起來。
「這樣不行。褚閏生的血遲早會被耗盡。得想辦法讓這些血幡停下來。」梁宜道。
絳雲聽得此話,皺眉苦思。
血幡的攻擊卻愈發猛烈,纏縛絞殺,穿刺阻擋,無所不用其極。幡身血色愈濃,染出一片血腥之氣。絳雲只覺心神駭動,行動竟遲緩起來。
「小宜,你……你替我。」絳雲微微喘息,說道。
梁宜卻道:「傻丫頭。這血幡並非活物,我替了你又能如何?況且速度力道,我都遜於你,只怕換了人,反倒避不開攻擊。你且凝神,再想對策。」
絳雲無奈,只得退到一旁,穩住了躁動的氣血。
正在這時,空氣中,混進了另一種血腥氣。甘甜濃烈,尤甚先前。
「池玄?!」絳雲辨出那味道,不禁驚呼出聲。她轉頭望去,就見池玄持劍,割開了手腕,鮮血淋淋,滴落而下。
絳雲慌忙到了他面前,皺眉怒道:「你做什麼?!」
池玄看了她一眼,道:「退開。」
絳雲滿心擔憂,又急又氣,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依他所言,退開數尺。
此時,血幡攻勢又起,較起方才,愈發威猛。
池玄卻不緊不慢,抬手一揚,灑出一片鮮血。血幡本就是吸血之物,鮮血一觸及幡身,便被吸收。池玄見狀,手扣青靈訣,喝道:「血菉封精鬼,靈符鎮妖邪。」
話音一落,血幡之上浮出雲篆之文,赤紅光綻,所有的血幡都再無行動,似被凍結一般。
「血菉靈符……葉無疆竟也傳了他這一招。」梁宜語帶責怪,如是道,「糊塗!這法術豈是這小子用得的!丫頭,還不去阻止他!」
絳雲聞言,剛要上前制止,卻聽池玄開口,道:「半個時辰。」
絳雲不解,皺眉望著他。
「半個時辰,我應可支持。」池玄將手中寶鏡拋給了絳雲,道,「你去找褚師弟。」
絳雲接住寶鏡,抬眸望著他,已是心痛不已。他本就帶著重傷,又已操勞一夜,還用這種術法……而她,卻偏偏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幫不上。一瞬間,她懊惱自責,無以復加。
「絳雲……」池玄見她不動,開口喚她。
絳雲眉頭緊鎖,神情之中,惟有不捨。她開口,道:「半個時辰。時間一到,哪怕我找不到閏生哥哥,你也要收法。」
池玄聽罷,搖了搖頭。
絳雲一驚,不滿道:「半個時辰是你自己說的,又反悔想硬撐?!不準!休想!」
池玄望著她,竟笑了出來。他帶著笑意,道:「我沒想硬撐。我只是想說,若是你,半個時辰之內,一定能找到。」
絳雲聽得此話,心頭一熱,方才的不滿消失無蹤,連那懊惱自責也一併散去,無跡可尋。她平靜下來,望著池玄,開口道:「半個時辰。」
池玄點點頭,應道:「半個時辰。」
絳雲頷首相應,繼而騰身躍起,往水牢深處行去。
一路上,依舊可見血幡層層交織,盤踞四處。因「血菉靈符」之故,血幡皆靜止不動,無一攻擊。
血氣濃烈,不斷撩動絳雲的心弦,漸而讓她喉頭乾渴、腹中飢餓起來。心緒翻騰,神思糾纏,竟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丫頭……」
梁宜的聲音響起,剛要說什麼,絳雲卻逕自開口,道:「三魂招引,七魄重開!靈慧魄!」
她話音落時,一股清靈之力湧起,讓她心海空明,躁動消止。
她閉目靜息,心緒安穩之時,便察覺那熟悉的血氣就混在周圍,帶出絲絲甘甜,引動記憶。
她曾無數次聞到,他身上帶著的這淡淡的血腥氣。雖不曾親身感受,但卻能清楚明白,他所承受的是何等的痛苦。什麼妖性不滅,什麼獸性難馴,無論如何,她也絕對不會喪失神智,辜負他的信任。如此決心,絕無動搖。
腦海中,梁宜的聲音欣慰笑道:「丫頭,做得好。」
絳雲慢慢睜開雙眼,笑了笑。她不再多說,正要繼續向前,抬眸看時,卻愣住了。
她的眼前,是層層疊疊的血幡,將去路阻盡。這些血幡被法術所鎮,並不會攻擊。但此時此刻,這種靜止才更叫她無措。若不斬開,她無法前進一步。但若斬開,便會耗損褚閏生的氣血……方才還不至死,而今又如何?他可承受得了?
她垂眸,看了手中的寶鏡一眼。鏡中,那層層血幡之後,褚閏生已然奄奄一息。她思忖再三,終是放棄。她轉身,想回到池玄身旁,再思對策。然而,只聽一聲轟然巨響,一塊巨石從天而降,將她的去路牢牢封死。
絳雲大驚,胡亂揮動利爪,想斬開巨石。但仍她如何攻擊,巨石卻紋絲不動。
「斬開血幡,褚閏生生死難料。不斬,只怕坐困於此。池玄雖許了半個時辰,但若你不回返,他必然苦撐……」梁宜的聲音凝重冰冷,「丫頭,還不明白麼?布下此局的人是要你決定,是救你閏生哥哥,還是池玄。」
絳雲聞言,滿心憤慨,「為什麼只能救一個?為什麼要我決定?」她旋身,看了看四下,「莫名其妙,惡仙,你給我滾出來!再不放人,我對你不客氣了!」
「別浪費力氣了,這裡是座空城。」梁宜稍作停頓,用無比冷漠的口吻,道,「丫頭,你可聽我的?」
絳雲不假思索,點了點頭。
「斬開血幡。」梁宜的話音,斬釘截鐵。
「不行!」絳雲立刻反駁。
「為什麼不行?斬開血幡雖然魯莽,但褚閏生元神已開,道行精進,失血如此,仍有生機。但池玄如何,你是知道的。如今只能放手一搏,難道不該賭勝算大的?」梁宜說道。
「不行!」絳雲眉頭緊鎖,卻無比堅定地道,「你騙我!若是能斬開血幡,剛才池玄就不會使用『血菉靈符』。閏生哥哥撐不下去了,一定是如此!」
「那池玄便撐得下去?」梁宜道,「丫頭,在你心裡,這二人孰輕孰重?」
絳雲聞言,靜默了下來。孰輕孰重?若是今日,這二人她只能選一,該如何?
許久,她搖著頭,開了口,「不論輕重,他們兩個,都不能有事。」
「丫頭,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梁宜的聲音微惱。
不等梁宜說完,絳雲就打斷她,道:「不明白的是你。小宜,你真奇怪。為什麼那佈陣的人要我們選一個,我們就乖乖地選一個?難道不是該想辦法兩個都救嗎?」
「……」梁宜一時無語。
「反正,我才不選!我一定要想出辦法來!」絳雲說罷,轉身四下查看。
此處水牢,牆壁並天頂皆為精鋼鑄就,刀劍莫摧。地面乃是岩石鋪就,滿佈溝壑,冰冷流水潺潺而過,帶出陰冷潮濕。
絳雲忽然明白了什麼,她伸出利爪,攻向了牆壁。利爪銳光與精鋼相擊,劃出璀璨火花。絳雲收勁,細細看去。牆壁之上,惟有淺淺劃痕。她皺眉,又攻向了天頂。
「丫頭,你……」梁宜微驚。
「哼!封我去路,我就再開出一條來!」
絳雲說著,聚力一擊。天頂震動,但卻依舊完好。她咬了咬牙,轉向了地面。
「丫頭……別白費力氣了……」梁宜的聲音裡,徒生了無奈。
絳雲卻不放棄,她深深吸了口氣,空氣中的血腥味湧入肺腑,甘甜溫潤,竟讓她有些安心。
「半個時辰還沒到……」她開口,對自己道,「半個時辰還沒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