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給我。」
小老兒聽到這句話,嘿嘿一笑,將那幾頁書紙捏在手中扇了扇風,「小子,口氣挺大的,來試試看。」
「放肆!」幻火站上一步,殺機浸在眼睛裡,泛著凜冽的光彩。週身環繞的火焰燃得熾烈,似要將眼前的一切吞噬下去一般。然而,先他一步,褚閏生縱身上前,右腿橫踢,直擊小老兒的腦袋。
小老兒起手,擋住那一踢,順勢扣住了褚閏生的腿。褚閏生也不掙扎,反而提勁躍起,左腳踩上了小老兒的肩膀。小老兒沒料到這一招,只覺得肩膀一沉。他心知不妙,鬆開了手,沉身旋轉。褚閏生立刻躍起,落到一邊,擺穩了架子。
小老兒吁了口氣,道:「小子,你這是哪門子功夫?分明是雜耍!」
褚閏生挑眉,得意道:「是啊,是跟雜耍學的。」
小老兒瞇了瞇眼睛,「小子,你倒是有些天分。這上清派雖是大宗,但門下弟子眾多,怕是埋沒了你。我家主人也有意收你入門,你何不……」
「廢話少說,東西還來!」褚閏生話音一落,出拳攻向了那小老兒。
一旁的幻火正欲上前助陣,忽然,身體一下子脫了力。火焰消盡之時,他也無力站立,軟軟地坐下地去。他輕輕喘著氣,覺得疲憊不堪,再也喚不出剛才的火焰。
小老兒看到這情景,虛晃了一招,一閃身,到了幻火面前。幻火一驚,還來不及反應,就被那小老兒鉗住了肩膀。
褚閏生見狀,停了攻擊,緊皺著眉頭,看著那小老兒。
「我左手《上清真經》,右手這個紅毛小子,嘿嘿,我看你還是別打了。」老兒笑瞇瞇地說完,又看了看不遠處的那隻貓兒,道,「你也是哦,小貓兒……」
貓兒聽到這句話,全身的毛髮直聳,尖爪畢露,獠牙盡顯,那凶悍摸樣,全不似一般的小貓。
褚閏生瞪著那小老兒,心裡不甘至極,但卻偏偏毫無辦法。他只是一介凡人,如何能勝過面前的使符,扭轉劣勢。小老兒手中的那幾頁書紙牽著他的心,幻火的安危又讓他無法坐視不理。他努力安定自己的心緒,絞盡腦汁,想著對策。
忽然,他的眼前浮現了一片白煙,迷了他的視線,依稀之間,他看見了一個少年,那少年手握著一環金輪,鮮血染了滿身。他的前方,是一眾凶悍的野獸,儘是見所未見。
那少年挺直了脊樑,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天道誅爾,莫怨莫念。」
聽到那句話的時候,褚閏生就覺得心底某個地方震了一下,血脈中,什麼東西復甦了過來,激得他渾身顫抖。
「天道誅爾,莫怨莫念……」他不自覺地開口,將這句話重複了一遍。
那一瞬間,他眼前的白煙散去,一片空明。
那小老兒見眼前的褚閏生靜默了片刻,以為他已放棄,當聽到那句話時,不禁有些驚訝。他只覺得面前的褚閏生又什麼不同,卻又道不出是哪裡不同。
褚閏生只覺得又什麼東西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擴散了開來,蠢蠢欲動。他雖然覺得奇怪,卻不覺得危險。他慢慢地,接受了這樣的感覺。他靜靜思忖著:他的武功路數並不正統,絕非這小老兒對手。何況,這老頭兒身為使符,到現在為止卻絲毫沒有使用法力。若不能一擊得手,恐怕是沒有勝算的。一擊得手,以他的身手,做得到麼?
他看了看那小老兒,心想著:若是背後的話,說不定……
那一刻,意念一動,他的身子竟也動了起來。他驚訝之時,倏忽之間,竟到了那小老兒的身後。
小老兒一驚,慌忙鬆開扣住幻火的手,急急反攻。
褚閏生心想著避開,竟真的避了開來。那掌風涼涼地擦過他的耳畔,讓他的心裡升起一絲快意。他抓著這個空隙,出手握住了那小老兒的手腕,用力一拖,狠狠將他摔在了地上。
小老兒愈發驚訝。如今的褚閏生,不光速度,連力道也比方才強上數倍。那短短的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就這樣想著,背朝下摔在了地上。
褚閏生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真經,出拳擊向了他的臉。
若以褚閏生如今的力道,這一擊得手,小老兒非死即傷。連褚閏生自己都沒料到自己會出這樣的殺招,他心中想停,卻又止不住。有種快意盈滿了全身,如久逢甘霖的土地,貪婪地索取著。
眼看他的拳頭就要觸及那小老兒,他忽然大喊了一聲,猛地側開了身子。他的拳頭擊在地上,竟讓那石板鋪就的地面碎開了一個大坑。他笑了起來,吁了口氣。他站起身子,卻覺得身體內那奇異的感覺慢慢消褪,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他一驚,退了幾步。
小老兒從地上爬了起來,警戒地看著褚閏生,思忖了一下,道:「為什麼放過我?」
褚閏生的雙眼完全不能視物,但他裝得若無其事一般,說道:「誰放過你?我剛才是打偏了。來,再打過!」他說話間,就覺得四肢漸漸酸麻起來,方才出拳的手隱隱有些刺痛。只是,他依然笑著,笑得信心十足。
那小老兒靜靜看了褚閏生一會兒,道:「小子,今日到此為止。真經你且拿去,不過,下次再見,我定會出盡全力。」他朗聲笑了起來,化作了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天際。
褚閏生聽得他離開,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喘息不止。
一旁的幻火努力站起來,走到他身邊,開口道:「褚大哥,你沒事吧?」
褚閏生沉痛道:「有事啊。」他伸手撫上自己的雙眼,「我不會是瞎了吧?」
聽到這句話,幻火一驚,「您看不見?」
褚閏生正要開口回答,卻聽少女之聲在耳畔響起,「別動別動,我看看!」
化作貓兒的絳雲一下子化出了人身,跪在褚閏生面前,伸手捧起了他的臉,仔仔細細地看著他的眼睛
褚閏生嚇到了,平白無故的,怎麼冒出個姑娘來。她靠得太近,近到連呼吸都可以感覺。溫軟的手指輕輕撫觸著他的眼瞼,幾縷秀髮落在他的臉上,微微的有點癢。陌生的悸動在他心底漾開,他控制不住心跳,臉頰漸漸發燒。
「怎麼樣啊?」幻火急急問道。
「我哪知道,我就看看……」絳雲老實地回答。
「你——」幻火怒了。
「凶什麼啊,我又不是大夫。」絳雲鬆開手,理直氣壯地回答。
褚閏生不禁笑了出來,想必,這姑娘就是先前與幻火一道的那個吧。他開口,問道:「你們是親戚?」
「誰跟他/她是親戚!」兩人異口同聲的回答。
褚閏生了然道:「那就是冤家了。
「冤家?」絳雲不解,「沒有啊,我跟他沒有仇啊。」
褚閏生愣了愣,又笑了起來。
「笑什麼啊……」絳雲不滿,又見他如此歡快,全然不像有傷在身,便疑惑地問道:「主……呃,你的眼睛,不要緊了麼?」
褚閏生站了起來,笑道:「哪有不受傷就忽然瞎的道理。過幾天會好的。」
「真的?」幻火開口,有些不信。
「也許吧。」褚閏生輕描淡寫地說完,又問道,「麻煩扶我一下好麼?撞到牆就丟人了……」
聽到這句話,幻火和絳雲爭前恐後起來。
「我來!」幻火搶先一步,攙住了褚閏生的手臂。
「走開啦,圈圈,你自己都站不穩!」絳雲攙住褚閏生的另一隻手臂,喊道。
「人說男女有別。你才該走開!」幻火皺眉,斥道。
「我又不是女人,我是……」絳雲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察覺有人來,硬生生地閉上了嘴。
褚閏生正覺得這兩人吵得挺有趣的,卻聽他們突兀地停了下來,便知有事發生。他正要開口詢問,卻聽一陣嘈雜人聲傳來。
絳雲聽出那是上清派弟子的聲音,便鬆開了攙扶褚閏生的手,匆忙變成小貓,逃離了開來。
吳亨領著一大群上清弟子趕到之時,就見滿目狼藉。他心中驚訝,便上前問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褚閏生正為絳雲的離開稍感失落,聽得吳亨的聲音,便回過神來,答道:「吳大哥,那地仙用了調虎離山之計,遣自己的使符偷得了這《上清真經》。」褚閏生邊說邊將真經遞了過去。
吳亨疑惑著接過真經,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個大坑,道:「真經是你奪回來的?」
「怎麼可能。」褚閏生笑了起來,「那使符可厲害著呢,要不是吳大哥及時趕來,恐怕我和幻火的小命就不保了。我猜它肯定是懼怕上清派弟子的神威,才丟下真經跑了。」
吳亨看看手裡的真經,又看了看四周,「真的?」
「當然是真的。」褚閏生認真地說道,「上清弟子果然名不虛傳,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吳亨聽完這些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收起真經,上前幾步,問道:「你們都沒事吧?」
「沒事。」褚閏生說道。
「褚大哥,你的眼睛!」幻火急切地提醒。
「眼睛?」吳亨不解。
「哦,方纔那使符放了什麼法術,刺花了眼睛。」褚閏生回答。
吳亨聞言,忙道:「怎不早說?你們幾個,過來扶他。」他吩咐完,又道,「我先送你們回房,讓大夫看看。」
褚閏生笑答:「多謝吳大哥。」
「哪兒的話。」吳亨也笑,「快回去吧,這裡危險。」他說完,領著其餘的弟子離開了。
褚閏生笑了笑,心想:也不是什麼壞人嘛。
幻火緊緊跟在褚閏生身邊,抬頭看了一眼屋簷上的小貓兒,點了點頭。
小貓兒會意,騰竄幾下,消失在了夜色裡。
……
此時,大殿前的戰局已是激烈無比。
何彩綾自知孤身一人難以應對,便以戌符對付上清派弟子,自己專心應對那兩名高功。
就見那戌符華為一隻白犬,三丈長、一丈高。那架勢,普通人見了,誰人不驚?上清弟子雖是訓練有素,也被這巨犬駭了心神。
池玄見狀,縱身一躍,落在那白犬之前,伸手一擋。
那白犬驚退數步,發出低低喉音,似是威脅,又像恐懼。
池玄看著它,開口道:「別勉強了,你做不到的。」
白犬猶豫不已,不敢上前一步。
本與兩位高功纏鬥的何彩綾聞得白犬之聲,心中生怒。她手中紙傘一旋,微風一起,竟無人能再近她身。她脫出戰局,落在白犬和池玄之間。
「早就該先殺了你才是。」何彩綾冷冷說完,手中五行綾一抖,竟化作了一桿精鋼長槍,直取池玄咽喉。
池玄縱身後躍,避開槍鋒。卻不料這長槍暴長數尺,緊緊追迫。一旁的施清雯和薛高功急忙上前相救,何彩綾見那二人趕來,便將手中的紙傘一拋。只見那棗紅的油紙傘驟然變大,如其名般,生了「彌天」之勢,將施清雯和薛高功都罩在了傘下。那二人忽覺法力消褪,全身無力,行動困難起來。
何彩綾再不理會那二人,手中長槍又長,眼看就要刺穿池玄的咽喉。這時,天空中,落下了一道雷來。
雷電擊上了那桿長槍,威力之大,碎石分金。精鋼長槍一下子變回了彩綾,綾身已被雷電灼破,五彩光輝溢出,漫延在夜色中。
何彩綾收起五行綾,抬頭望著天宇。就見兩顆明珠盤旋天際,熠熠生輝。明珠一青一紫,互相環繞,牽扯出絲絲電光,方纔那雷電就是這雙珠所發。
「雷殛雙珠……」何彩綾冷笑,道,「好久不見啊,商千華。」
只見明珠的光彩之中,有人翩翩而降。那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女,一襲藕色裙裳飄然,更襯得她清麗嬌嫩,如三月蓓蕾、雨後梨花。少女抬手,那一青一紫兩顆明珠收了雷電,環繞著浮在她手心上,暈出淡淡柔光。
「何姑娘。」少女開口,聲音空遠清澈,如山中流泉。「你身為地仙,不勤修煉,卻多惹罪孽。我勸你早日伏法,改過自新,別一錯再錯。」
「嘻嘻,若不是我棄了手中『彌天傘』,你又怎能找到我。」何彩綾笑得妖嬈,「商千華,你雖位列雷部,卻和我一樣是地仙。你我相爭,誰又能討得了便宜。」
那被喚作「商千華」的少女抬眸,看了看那把棗紅色的紙傘,道:「你乃胎身得道,天賜法寶,本是上仙之資……」
「我才不稀罕。」何彩綾不屑,「要囉嗦,抓到我再說!」她說完,手中彩綾一揮,雪花化作冰針,刺向了商千華。
商千華掌中雙珠迎上,雷光一閃,化去了那攻擊。
何彩綾笑道:「這才好玩嘛!」她說完,正要再行攻擊,卻見一道白光飛來。她頓下攻勢,伸手一抹,將那白光納入了掌中。只見,那白光化作了一塊鼠形白玉,被托在了她的掌心。
何彩綾微微皺眉,卻很快明白了過來。
「又是他……」她輕聲說完這句,身形一晃,落在了白牛背上。她嫣然一笑,伸手一勾,那紙傘又回到了她手中。她笑吟吟地看著商千華,還有那一眾上清門人,道:「今天沒心情玩了,後會有期。」
她說完,紙傘一旋,霎那之間,她與那些使符皆消失無蹤。
上清弟子怒上心頭,正要追趕。卻聽商千華道:「彌天傘開,萬法歸虛。你們追不到的……」她說完,沖眾人微微頷首,隨後縱身飛起,消失在了天宇。
一旁的施清雯和薛高功對望一眼,片刻後,點了點頭。
「眾弟子聽令,威脅已除,稍事整理,各自休息。」施清雯下了令,便同薛高功一同離開了。
眾弟子領了命令,紛紛行動之時
,池玄卻靜靜地看著漆黑的天宇。
「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