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易卻鎮定自若,微微一笑,緩緩回答:「他叫陳國富,福州人,二十多年前就開了這家餐館,如果至今還活著的話,應該有五十多歲了。他離異過,有兩個孩子,但是都在中國老家。2018年時,他回過國。就在北京郊區,他救了我們父母一命,後來他們一直保持著聯繫。The Purge計畫開始推行後,我父母一直十分擔憂這位恩人的安危。我和我女朋友身手很好,絕對可以保護好您。」
方嵐的心跳微微放緩,安定了下來。
她回想起待在過道里時,牆上似乎掛了不少的照片。薄易說的這些,估計都是從那些照片中推理出來的吧?他也真是膽子大,換成方嵐,就是想到了也不敢說。
卡米拉半信半疑地盯著薄易看了會兒,然後突然神情一鬆,笑了,略帶感慨地說道:「你長得和他有點像。就算你是騙我的也沒什麼所謂,我除了這家店和這條命之外,什麼也沒有。好了,中國帥哥,我姑且相信你了。不過……」她忽地轉身,指著那對母子,說道,「我希望你們倆能順帶著也保護他們。」
方嵐看向了薄易,薄易對她勾了勾唇,眨了眨左眼。
這是兩個人約定好的暗號。眨左眼就代表沒問題。雖說這對母子實在讓人放心不下,再說以「小情侶」的實力,將目標人物保護好都不一定能做到,再加上母子三人,壓力實在太大,可是薄易說了沒問題,可能就是真的沒問題。
這個男人渾身是謎。他的性格完全是個抖S,態度曖昧而惡劣,鎮定自若得好像一切盡在掌控之中;他英語流利,一定在國外居住過多年;他顏值爆表,做牛郎分分鐘發家致富,租摩托車時他就靠臉打了折;他思維縝密,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也能觀察牆上的照片,推測主人的身份;他身手強大,絕對有過搏命的實戰經歷,方嵐的極真空手道是實戰流的功夫,而薄易的招式並沒有明顯的流派,一拳一腳都有明確的目的——取你性命,就像野獸,不需教授,天生就有奪人性命的本事。
方嵐想起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在那個灰暗的房間裡,方嵐當時問他:「你是做什麼職業的?」
當時薄易眯著眼,輕聲回答:「目前還是個無業游民。」
無業游民?有這樣的無業游民嗎?
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身份呢?
方嵐正盯著他出神,薄易卻忽地擰了擰她的臉,湊近她耳側,語氣得意又不滿:「喂,我知道我很好看,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盯住那個Ufer。他絕對有問題。」
方嵐皺眉,打掉他的手,然後咬著唇,伸手揉著自己的臉。薄易下手是真重,稍稍擰一下,方嵐的一邊臉就已經紅了一片。
薄易一愣,挑了挑眉,似乎也沒料到自己的手這麼重。抿了抿唇,薄易眯眼說道:「對不起,我下手確實有些不知輕重。為表歉意,晚上可以讓你多看一會兒我的臉……當然,想看別的地方,我也奉陪。」
方嵐白了他一眼,看著收拾餐具的卡米拉,坐在沙發上喘氣的科林,怯懦地打量著她與薄易的母親,目光柔和清澈、卻也氣質陰鬱的少年,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
守方要保護五個人的安全,而攻方只要在清除之夜殺掉一個,即可獲勝。這樣的賽制,實在太不公平。但是沒有辦法,身處如此恩典之中,本身就是一件過分奇異的怪事。她現在能做的,就是接受它,戰勝它,征服它,和她的搭檔薄易一起活著離開。
和卡米拉等人溝通過之後,卡米拉同意與方嵐和薄易住在一起,但她也提了個要求,必須帶上少年Ufer一家。方嵐對此也是真心無奈,她搞不清楚卡米拉到底是不是真心相信他們,也猜不到卡米拉為什麼非要帶上Ufer一家,不過……她看了看手中的機械兔聯絡器,上面的情報有所更新,在對卡米拉的描述上寫的是「心軟,善良,聖母,刀子嘴豆腐心」。
難怪……
卡米拉有車,命懸一線的科林終於不必再在大風中咳嗽的死去活來,可喜可賀。不過因為Ufer的妹妹還獨自待在家中,所以必須要拐彎去接。等到了Ufer家旁,方嵐拿下摩托頭盔,甩了甩一頭大波浪,看著眼前的豪宅,有些咋舌。
對於Ufer的話,方嵐此時有些相信了。從這處豪宅來看,他爸爸可能真的賺了大錢。
薄易跟在卡米拉和科林兩個關鍵人物旁邊,剛剛分了會兒神,那叫做Ufer的少年便出現在了方嵐身側。
方嵐回過頭來,微微一驚,心裡警惕起來,然後笑著說:「你的中文名叫什麼?」
少年微微一笑,十分乖巧地回答:「我叫謝爾凡,今年十五歲 等的爾,平凡的凡。姐姐呢?」他似乎正處在變聲期,聲音微微有些沙啞,帶著少年獨有的青澀。
方嵐眼睛彎彎的,笑著應道:「我叫方嵐,我爸爸熱愛登山,所以我的嵐是山嵐的嵐。那個男人叫薄易,薄情的薄,容易的易,容易薄情,還滿好記的。他是我男朋友。」
該死。「他是我男朋友」,好像越說越順嘴了。方嵐皺了皺眉。
少年眼中光芒微微一閃,狡黠地說道:「姐姐騙人。他不是你男朋友。你看向他的眼神裡,信任有,畏懼有,無奈有,可就是沒有愛。」
方嵐一愣,卻忽地被人驟然緊緊摟住了腰。薄易的下巴抵著方嵐的頭髮,目光冰冷,唇邊卻帶著笑意,「彼此彼此。你媽媽看向你的眼神裡,信任有,畏懼有,無奈有,可就是沒有愛。天底下有這麼害怕兒子的母親嗎?」
謝爾凡微微一笑,抬眼看他,分外坦然地說道:「她當然會怕我。生出一個9個月就會說話,2歲時聽音樂就能辨清有幾種樂器,智商162,13歲就在國內考上了大學的兒子,有的母親會高興和得意,但有的母親則會恐懼和慌張。她很明顯,是後一種。這就是我們的母子關係。」
方嵐吃驚不已,上下打量著眼前驕傲的天才少年。薄易卻邊親吻著方嵐的頭髮,邊漫不經心地嘲笑道:「智商162,還會讓自己和母親餓的一天沒東西吃,真是聰明。」
謝爾凡聽了,卻只是溫和地笑笑,並不和他爭辯,反而話鋒一轉,說道:「科林身體很弱,卡米拉年紀大了,你們真的能保護好他們嗎?雖然我和我媽媽什麼都沒有,但我們有這間豪宅,它的安保系統是超一流的,絕對可以讓房間內的所有人安全度過清除之夜。薄情,哦,不,薄易哥哥,方姐姐,你們不如就住在我們家吧?只要你們能給我們食物就可以。」
方嵐有些猶豫。假如這位小天才真的是「攻方」,那麼只要他倆這對小情侶住進去,就立刻成了甕中之鱉,科林和卡米拉也絕對沒有逃脫的可能。但是這座豪宅實在太誘人了,相較之下,她和薄易租的小房子簡直像監獄。
薄易鬆開了她的腰,手轉而搭在她的肩上。
他沉默了片刻,忽地說道:「安保系統必須由我來操控,你和你的媽媽妹妹,都不能插手。」
謝爾凡笑容溫和地看著他。小小少年在夜色中顯得清秀而漂亮,溫和且平靜,那一絲令人心驚的沉鬱此刻也變成了少年特有的淡淡憂傷,讓人根本無心防備。
他想了想,輕聲說道:「沒問題。安保系統歸你,但是除了你們房間外的所有鑰匙都歸我。」
薄易定定地看著他,忽然笑了,拍了拍他的小臉。謝爾凡一愣,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失措,趕緊後退,腳步竟然有些踉蹌。他似乎很不習慣別人的觸碰。
等謝爾凡離開之後,薄易有些慨嘆地說道:「這麼小的孩子,能有什麼罪過。」
方嵐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才明白,薄易似乎已經完全肯定謝爾凡就是「攻方」了。
根據機械兔第十七條法則,受典人皆是罪人,在被抹殺前均要接受來自死神的審判,所有的罪行都要被揭露於人前。只有最終的勝利者可以豁免。
這個小天才十五歲,能有什麼值得死神親自審判的罪惡?那麼自己呢?她方嵐的罪惡又是什麼呢?
方嵐微微垂眸,神色間籠上一層陰霾。她確實犯下過不可饒恕的罪惡,終其一生也是她的一塊心病。罪惡深植心間,伴著深深的愧疚之思,不會衰敗,不會凋落,似藤蔓一般牢牢地裹著整顆心臟。
「發什麼呆?如果我願意,你剛才已經死了三萬回了。」
前方十幾步處,那個男人不耐地催促著。白襯衣裡繃著肌肉,軍綠色的長褲裡包著兩條大長腿,手裡則好像上課玩轉筆的高中生一樣,不斷地把玩著手裡的槍。
方嵐回過神來,連忙跟了上去。
男人等她走到自己身邊,猛然伸手,死死鉗住了她的手腕,動作分外強硬。而方嵐知道掙不脫,早就放棄了掙扎。
「喂,作為女友,必須跟在自己男人身邊一米之內。你要是做不到,下次被擰紅的,可就不是臉了。」
方嵐畢竟只是個才二十出頭的學生,聽了這話之後,又羞又怒,卻礙於身份設定不好反駁。
薄易勾了勾唇:「說你知道了。」
「……」
「快說你知道了,會做到的。」
方嵐翻了個白眼,咬牙含糊地說道:「知道了,會做到的。」
「嗯,做到什麼?」
「……絕對不離開你身邊一米範圍內,睡覺除外,洗澡除外,緊急情況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