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奇異的清除(5)

  奇異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前我失喪,今被尋回,瞎眼今得看見……

  一片昏昏沉沉中,方嵐發覺自己孤立於黑暗之中。突然之間,眼前乍亮,方嵐愣了愣,便看見白的刺眼的光芒中,她的父母牽著手,站在那裡,面上帶著溫暖的笑容。

  笑容……

  方嵐一怔,不由得驚喜地向前奔跑。離父母越來越近了,近了,然而她正要張手擁抱時,光芒忽地熄滅,所擁抱住的,只有無邊無盡的黑暗與空氣。

  「方嵐。」

  身後忽地傳來了一個歡快陽光的聲音。方嵐聞聲,心上情緒翻湧,又喜又悲,匆忙回首。

  那個男孩子騎在摩托車上,身上穿著藍色的寬鬆校服,褲腿高高挽起來,耳朵上的耳釘閃閃發亮,看起來就痞痞的,但並不會讓人心生畏懼。

  方嵐呆呆地看著他,淚水驟然漫上眼眶,將那少年的身形映成一團模糊。朦朧間,她只能看見耳釘閃耀的光輝,校服的天藍色,以及不斷漫上的鮮紅血液。

  所有人都離她而去了。

  這個認知令她心上悲慟。她緩緩坐到地上,一手揪著胸前的衣服,一手支地,絕望而嘶啞地哭泣著。說是哭泣,其實更像哭叫,心中的孤絕、苦悶與不平,紛紛被傾注在了淚水裡。她希望能忘卻,可卻還是身陷其中。

  哭著哭著,方嵐越來越感覺呼吸困難。

  她猛地睜開雙眼。

  薄易正坐在她的床上,俯著身子,饒有興致地不時掐著她的鼻子。方嵐心上稍稍安定,連忙坐起身來,擦乾淨臉上的淚水,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幾下,隨即狠狠打著薄易的手,打的薄易手上都紅了她也不解氣。

  薄易開始還任她發洩,之後突然間臉色一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方嵐看著他的臉色,到底還是對這個男人有所畏懼,收了手,也不敢率先指責薄易闖入她的房間,只是翻開被子下床,洗漱收拾起來。

  薄易微微一笑,踏著悠閒的步子,跟在她的身後,進了廁所。他趁方嵐梳頭髮時,搶先拿了牙刷,把牙膏擠好,然後遞到了方嵐的嘴邊。

  「……」方嵐一皺眉,抬頭看他,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握牙刷尾端。

  薄易卻勾了勾唇,輕聲說道:「我來給你刷吧。」說罷,他扣住方嵐的腦袋,強硬地給她刷起牙來。說實在的,薄易刷的還挺認真仔細的,但是方嵐就是覺得莫名地羞恥和屈辱,尤其當薄易一聲一聲命令她含水和吐水的時候,方嵐感覺非常羞憤。

  嘛,這個男人估計是在報復她剛起床時打他的那幾下吧。確實打得挺重的,姑且讓他復下仇好了。被人伺候著刷牙,也沒幾個成年人能有這種體驗,人生完整了。

  方嵐吐水的時候看了鏡子中的自己。捲髮沒打理的時候總是顯得亂糟糟的,簡直像剛被強行施暴完,而且由於最近著急上火,額頭上和嘴唇下邊還長了幾顆小紅痘,兩隻眼睛還因為噩夢中的哭泣而有些紅腫。嘖,不堪入目。

  再側眼看看薄易。襯衣平整,長腿筆直,顏值依舊爆表。

  ……好想問問他保養秘訣。但是實在害怕再被報復。

  薄易看著她打量自己的眼神,冷哼一聲,然後拿出機械兔聯絡器,正色說道:「今天搞定了那三個人,我們再買點兒生活用品,就可以坐著等待清除之夜了。」

  方嵐點了點頭,邊拿毛巾擦著臉邊說道:「我昨晚看過了。剩下三個人離我們這裡很近。問題是咱們兩個出去找弱殘孕的話,誰待在家裡看著其他人?」

  薄易低著頭,靠在門邊,在給手中的槍換子彈。

  方嵐不由得多看了幾眼。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她根本沒摸過槍,還是來了之後薄易親手教她的。這個男人會用槍,會格鬥,還透著股反社會的氣質,難道是黑/社會的?

  「我去找他們三個,你待在家裡。這幾天你需要什麼東西,給我寫張紙條,我會幫你帶回來。」薄易轉了轉槍,頓了頓,又叮囑道,「一定要小心那個小傢伙和他媽媽。」

  方嵐認真地點了點頭。

  薄易眉頭微皺,忽然沉聲補充道:「我昨晚檢查了安保系統,看上去似乎沒什麼異常,但我直覺不太對勁。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說過你是學計算機專業的?」他倒是很坦然地承認了自己的不足,「雖然天天都有人說這是個互聯網時代,但我其實三年前才學會上網。」

  方嵐表示理解。黑/社會大概挺忙的,沒空上網。

  她認真回答道:「你放心出去吧。我會再檢查一遍的。」

  兩個人一前一後下了樓,熱情的黑人大媽卡米拉正在和中國阿姨mary一起烹飪早餐,小妹妹lucy似乎智力有點問題,看上去呆呆的,正陪絕症病人科林一起看電視。至於智商162的十五歲小天才謝爾凡,此刻正軟軟地笑著,乖巧地給媽媽打著下手,腰間圍著可愛的小圍裙,實在讓人提不起心來防備。

  二位在人前畢竟是一對情侶。看見兩人一起下樓,科林嘿嘿地笑了,曖昧地說道:「小情侶起床了。方嵐,你起得那麼晚,是不是昨晚累著了?」

  謝爾凡聽見動靜,也抬頭向二人看過去。褐色的頭髮貼在額前,這個小天才皮膚白皙,笑容又柔又軟,可方嵐卻不由得皺了皺眉,總覺得他笑的別有深意。

  薄易慵懶地嗯了一聲,徑直拉著方嵐的手腕,往門口走去。又叮囑了方嵐一些後,薄易靠在門邊,忽然低下頭,湊近方嵐的臉側。

  方嵐睜大眼睛,抬眼看他。薄易溫熱的鼻息實在讓她有些不大自在。

  「別害怕。你在我眼裡,只是個小姑娘而已,還不足以讓我有什麼別的想法。平常逗你,只是希望你能放鬆些,同時也是為了所謂的關係設定考慮。」

  他的聲音意外地輕柔。

  方嵐睫羽微顫,胸腔內湧動著一股奇異的暖流。抖S的溫柔,實在讓她感覺彆扭無比。方嵐翻了個白眼,嘟囔道:「我可沒打算讓你有什麼別的想法……」

  薄易彎了彎唇,直起身子來,大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打斷道:「有我在,我們肯定會贏。今天我看你做噩夢時,一直哭喊著爸爸媽媽。你放心,主人我一定會讓你活著去見父母的。」

  方嵐嘴角抽動。主人是什麼鬼……說什麼把她看做小姑娘,這個抖S分明把她看做是小奴隸了吧。

  這個黑/社會竟然還有一顆柔軟的心。只可惜,她是不可能活著見到父母了。因為……因為她的父母,早就不在了。所有愛著她的、她愛著的人,在被她傷害之後,連一個彌補的機會都沒有留給她,永遠地離去了。她之所以這樣執著地希望活著回到現世,其實是有別的原因。

  但方嵐並沒有直說,她覺得沒有必要和薄易說。方嵐只是拉開薄易的手,眼含挑釁地看著他,「是有我在,我們肯定會贏。」

  薄易眯了眯眼,一拍她的臉蛋,「回來再治你。好好看家。」

  薄易走了之後,方嵐吃了早餐,緊接著就去了控制安保系統的小房間裡。

  這個房間因為背光的緣故有些昏暗,牆壁上都是監控屏幕,無論是門前還是屋後,廚房還是客廳,統統都能看到。除了固定的監控外,這套安保系統還設有移動的監控機器人,可以遠程遙控,且因為機器人很矮小的緣故,無論是牆角還是床底,都在掌控之中。

  方嵐坐到椅子上,摸了摸桌子和轉椅,也不知是在出什麼神,片刻之後方才打開控制安保系統的獨立電腦。她專注地盯著屏幕,並不用鼠標,只是時不時地敲打幾下鍵盤,鍵入一段字符,敲敲打打,來回不斷。

  「方姐姐。」

  一個略帶沙啞的少年聲音忽地在門邊響起。

  方嵐反射性地拿身子擋住屏幕,轉過頭來。

  半明半暗之間,謝爾凡繫著圍裙,端著裝滿切好的水果的圓盤,微笑地看著她,完全就是個軟萌的小少年。

  「方姐姐,我嚇到你了嗎?剛才本來打算叫你吃午飯的,但是看你那麼專注,就沒敢打擾你。」

  方嵐搖搖頭,笑著伸了個懶腰,也不知在鍵盤上輸入了什麼字符串,屏幕一下子變成了一片藍色。她站起身子,緩緩走到門邊,竭力溫柔地說道:「你是來給我送水果的嗎?謝謝你了。」

  「姐姐會編程是嗎?我也一直對編程很有興趣,自學了大概七種編程語言,但我最喜歡的,還是最基本的c。其他的語言太過甜膩圓滑,像相處融洽,卻觸不到真心的朋友,而c語言無比坦率真誠,讓我能看到程序的靈魂。」謝爾凡輕聲說著。

  方嵐吐了吐舌頭,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帶著他往樓下走去,同時笑著說道:「你對編程是真愛,可我就是應付應付老師而已。就剛才那個安保系統,我看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你可千萬別告訴我那個薄情男朋友啊。」

  謝爾凡眨了眨眼,乖巧地說道:「方姐姐,你男朋友這麼不瞭解你嗎?這種事情也要瞞著他?」

  方嵐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道:「女人可不能把自己的每一面都展露在男人面前啊。」說著,她抬頭看了看表,卻原來距離薄易離開已經五六個小時了。

  客廳裡,謝爾凡的母親正在教科林和卡米拉說中國話,科林被難得一直用中文喊「饒了我吧」,卡米拉則被逗得哈哈大笑。謝爾凡的母親雖然也在笑,但是眉眼間總是帶著憂慮,當看見謝爾凡和方嵐時,她的神色瞬間有些古怪,但很快如常。

  她和謝爾凡,真的如薄易所說,是她們的對手「攻方」嗎?薄易和她說過了,等到清除之夜一開始,立刻除掉這兩人。

  正出著神時,門突然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三個被捆的嚴嚴實實,嘴裡還塞著紙團的倒霉傢伙。方嵐一看,眼睛一亮,一個亞裔男人,一個年輕孕婦,一個高大的白種女人,應該正是剩下三個關鍵人物沒錯!

  果然,三個人被推進房間內後,走在最後的男人緩緩關上了門,正是薄易。他看上去臉色相當正常,走路也沒什麼異樣,可白色的襯衣上卻沾染得滿是鮮血,讓方嵐嚇了一跳,連忙快步上前。

  「你受傷了?」方嵐問道。

  薄易冷冷一笑,說道:「沒事,肩上被捅了一刀而已,已經找地下醫生處理過了。」說著,他踢了歪倒在地的那個韓國男人一腳,冷冷說道,「聽話的人呢,我會好好請過來。不聽話的人,我就把他綁回來。」

  地上的三個人嗚嗚叫著,似乎分外憤怒。薄易走到桌子邊上,輕輕將尖利的水果刀拿在手中,轉了一轉,走到躺在地上的男人身邊,猛然抬手,將刀刃狠狠刺入他的肩胛處,動作利落,沒有猶豫,也沒有凝滯。

  緊接著,又是一刀。

  「加倍奉還給你,高興嗎?」他用刀面拍了拍男人的臉,輕笑著問道。

  方嵐抿著嘴,看了眼那個傳說中的朴勇俊。很明顯,他不是很高興。再看看其他人,似乎也都被嚇到了,誰也不敢吭聲。

  方嵐生活中只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大學生,也沒見過這種暴力血腥的場景,不過,薄易做出什麼她都不會驚訝。更何況,他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向著共同的目標進發——成為唯一的贏家,活著回到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