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智的抖S聲稱自己和厲赫定的是同一家旅館,結果就如厲赫所說,那家旅館忘了安排房間,所以他也只好和厲赫一起,住進了方嵐一家租下的海景別墅。
「小嵐,過來。」
方嵐聽見媽媽喊自己,連忙小跑了過去。只見楊惠儀拿了幾套未拆封的洗漱用品遞給了方嵐,說道:「一會兒發給那三個小夥子。」
方嵐點點頭,忽地聽見楊惠儀嘆了口氣,說道:「我覺得那個薄先生城府很深,不是一般人。而你這麼單純,又不成熟,什麼事情都沒經歷過。媽媽講老實話,你們不適合。」
方嵐心上一動,怔怔地看向有些發愁的媽媽,輕聲說道:「媽媽,別擔心。第一,我相信薄易。第二,我會努力成熟的。第三,即便薄易他有一天真的變心了,我也會好好保護自己的。」
楊惠儀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好,我不擔心。你爸爸做了那麼多年的生意,在商海裡浮浮沉沉,別看他有時候會發憨,其實看人很準的。他既然那麼喜歡薄先生,薄先生應該是個不錯的人。不過嘛……」她的眼神嚴肅了幾分,鄭重說道,「不要忘記你答應我的。要對洋洋好好解釋,千萬不要拿話刺激洋洋。」
再過十幾個小時,眼前的這些人都會消失,這座遊客聚集的旅遊城市會變成一座寂寥的空城,她哪裡有機會拿話刺激竇洋呢?
方嵐心上一黯,面上卻笑容燦爛,認真地點了點頭,隨即抱著洗漱用品往樓上走去。她壓根沒打算給該死的厲赫送,懷揣著牙杯牙具等,第一個就往薄易的房間走去。
薄易的房間沒有人,奇怪的是竇洋也不在房間。方嵐只好嘆了口氣,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她拿鑰匙開了門,先放下那一堆洗漱用品,然後隨手拿起皮筋來,紮了個高高的馬尾。
等一等——
方嵐戒備地抽動了下鼻子。她聞到了一股陌生的香水味。
她的心陡然一緊,立時回頭,皺著眉,上下打量著自己的房間。忽然,她發現屋內的地毯上躺著一隻紙飛機。
她朝著紙飛機緩緩走了過去,微微蹲下身子,便看見紙飛機上寫著一行小字——
「致另一個自己。」
這個筆跡完全就和她的筆跡一模一樣。
方嵐提心吊膽,將疊得精巧的紙飛機緩緩展開,只見紙的正中間密密麻麻寫了數行小字。方嵐讀完第一段,心中充滿了驚異:原來寫信之人正是另一個時空的自己。這個「寫信方嵐」比土著方嵐更加成熟,雖然過得沒有土著方嵐這麼順利,但和髒亂方嵐的境況相比卻好了不知多少。當彗星經過時,寫信方嵐也迷失在了時空中,她走過了一個又一個時空,看到了許許多多個自己。不過她非常的奇特,她只能觸碰到每個時空中的方嵐,對於時空裡的其餘人和物來說,她卻是透明無形的。
在這十幾個方嵐中,有的方嵐沒有經歷叛逆的青春,不認識竇洋也不認識厲赫,但也因此考上了一所頂尖的大學;有的她高考失利,轉而出國留學,結交了外國男友;有的她得了重病,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但仍然堅強樂觀地面對生活。
「你是我所見到的所有方嵐裡最幸福的一個,生活無憂,一切順心。我無意奪走你的生活,因為你一定也為了這樣幸福的生活付出了努力,這是你應得的;我所在的世界儘管千瘡百孔,但那也是我應得的人生。
我希望你能繼續幸福下去。所以我要告訴你:遠離厲赫。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在我的世界裡,他殺了我們的父母,也殺了竇洋,還殺了許許多多的別的人,成了連環殺手Hill。不過幸好,在我的世界裡,他只囂張了一年多,便被一個叫薄易的男人(是的,就是你的朋友薄先生)抓到,交給了警方。
在其他我所見到的世界裡,只要我們和他相遇,絕對不會有好結果。其中有一個世界令我難以忍受,覺得十分可怕,必須要說給你聽來警示你。在那個世界裡,厲赫害死了我們的父母,殺了竇洋,那個世界的方嵐精神崩潰,被送進了精神病院,然而沒過多久,厲赫就把她偷了出來,囚禁在了地下室裡,對她折磨、施暴,導致那個方嵐精神錯亂,完全成了個瘋子。他說他愛著方嵐,其實那完全只是畸形而變態的佔有慾!他是個惡魔,請你和他保持距離,儘量避免在他面前出現,避免和他交談。只有這樣,你才能長久地幸福下去。
我要去找返回我的世界的路了。祝你永遠快樂下去。——另一個方嵐」
這封信令方嵐震驚到了極點。
截止到拆開信之前,她僅僅是懷疑厲赫殺了方信,至於母親和竇洋的死,她還傻傻地以為是意外。她萬萬沒有想到,竟然全都是厲赫幹的。
方嵐忽地聽見身後傳來了吱喲一聲。
她猛然回首,只見立式衣櫃的櫃門被從內向外推了開來。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把槍,一把對準了自己的槍,而持槍的主人則化了極其精緻的妝——他用濃重的眼線來遮掩眼上的疤痕,看上去俊美到了極致,也妖冶到了極點。
「看完了信了?」厲赫微笑著說道,「你知道嗎?她所說的那個最可怕的世界,恰恰是我過的最幸福的那個世界呢。」
他關上櫃門,坐在了地板上,槍口對準方嵐,近乎貪婪地凝視著她,舔了舔乾燥的唇,說道:「要不是為了比賽,我真希望能在那個世界裡多待上一會兒。在那個世界裡,你瘋了,傻了,一無所有。即便我狠狠地虐待你,你也全心全意地依賴著我。因為我是你的天,你的主人,你的上帝!你只有我。」
方嵐咬咬牙,正要說話,厲赫卻微微眯著眼,做了個噓聲的手勢,食指豎起,抵在唇邊,輕聲說道:「別說話。乖乖聽我說。不然我就會讓你體驗下那個世界方嵐的感受。」
他把玩著手中的槍,邊眯著眼睛,回憶過往,邊低聲說道:「其實我父母之所以遠離我,是因為他們害怕我。我從小就有反社會人格障礙,具體的表現是缺失社會共感能力……簡單說來,就是我感受不到愛,也不會恨誰,沒有悲傷,沒有恐懼,沒有興奮,沒有任何情緒,也無法理解你們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情緒,那麼鮮活的表情。我只是根據你們定下的邏輯,來判斷我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和什麼樣的舉動,我每時每刻都在表演,無時無刻不在判斷。
然而,當我看見你時,就好像整個灰暗的世界突然有了顏色一樣。我終於知道了什麼叫情緒,什麼叫愛。我想讓你完完全全地只屬於我一個人。可是,你的眼裡沒有我。」
他似乎一瞬間卸下了所有偽裝,拋卻了所有邏輯,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口中的聲音也異常平靜,一絲起伏也無:「你曾經說你是大山,要叫Ain,我只能當小山,所以叫Hill。可是你忘了。你曾經答應我會去運動會上看我比賽,答應我會去看我的球賽,答應我會陪我過生日,可是你總是有事。我的情緒全部都系在你一個人身上。我試著用正常人的方式去愛著你,心甘情願為你付出,包容你,我甚至想過放棄,就這樣遠遠地旁觀著你,做你一輩子的好朋友,可是我做不到。」
他深呼吸了一下,緩緩站起身來,繼續說道:「後來有一次,你無意間開玩笑說,在你心裡,爸媽並列第一,竇洋第三,我是你的好朋友,所以排第四。我用我的邏輯判斷了一下,如果沒有你爸媽和竇洋的話,我應該就是第一了。直到現在,我都覺得這個邏輯並沒有錯。抱歉,我沒有想到你失去他們後會那麼痛苦,不過,我不後悔。甚至,當你撲在我懷裡歇斯底里地哭泣時,我真的很幸福。」
方嵐簡直怒不可遏。
這個人就是個神經病!徹頭徹尾的神經病!昔日那個淡然安靜的美少年厲赫,根本就是他表演出來的角色!他是真的有病!
而自己的人生,就這麼被一個無意招惹上的神經病毀了!
她猛然起身,朝著厲赫握槍的手腕狠狠踢去。厲赫面無表情,閃身避開,張手去抓方嵐的腿,卻終究是在速度上遜色一籌,抓了個空。
方嵐怒到了極點,朝著厲赫狠狠一撞,瞬間的衝力竟連帶著把後方衣櫃的櫃門都撞得掉了下來。厲赫彎了彎唇,被她死死壓制在衣櫃內的層層衣物上,絲毫緊張感也無,雖然握槍的手已被方嵐緊緊箝制,卻仍是掙紮著扣動了扳機。砰然一聲巨響,子彈穿膛而出,堪堪擦過方嵐肩部,直直射入了她身後的花瓶內。
花瓶驟然裂開,碎片四散。方嵐死死咬牙,拚命伸手去奪他的槍,迫不得已和他貼的極近。厲赫看上去十分滿足,沒有握槍的手甚至摟上了方嵐的腰,不住地摩挲著,對於與方嵐的角力似乎毫不在意。方嵐沒想到厲赫看著不算健壯,力氣卻這麼大,實在有些吃力。
恰在此時,忽地聽得一聲悶響傳來,木質的屋門被人從外面踹了開來。破門而入的男人隨手從桌子上拿了個花瓶,單手揪開方嵐。他的力氣如此之大,方嵐一下子被扔到床上,只見薄易冷著臉,驟然將花瓶砸向了衣櫃內的男人的臉部,隨即只聽見咔嚓一響,厲赫的腿抽動了兩下,便再沒了動靜。薄易卻並未因此罷休,反而奪過槍來,在他心臟處補了兩槍。
方嵐知道這招,薄易在大逃殺世界時也用過。瞬間的旋轉暴力,造成高位頸髓損傷,厲赫必死無疑。只可惜這裡是恩典世界,他就算死了,也會在恩典城復活。
由於厲赫並沒有殺死方嵐所在世界的那個厲赫,所以他的屍體很快便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薄易這才緩緩轉過身來,對著方嵐勾了勾手指。方嵐一笑,卸下了全身的壓力,憤怒與悲傷也少了數分。
她撿起落在地上的紙飛機信件,隨即快步走過去,推著薄易的胸膛,低聲說道:「我不想在這裡待了。我們去你的房間。」
薄易嗯了一聲,突然打橫將她抱起,方嵐嚇了一跳,驚呼一聲,隨即又笑了起來,順勢勾住他的脖子。誰知薄易忽地微笑著說道:「我們要小聲一點。你的『小男友』正在隔壁睡覺。」
方嵐眼睛微張,薄易卻又說道:「騙你的。他們去海邊散步了,別墅裡沒有人。」
偷情的渣女方嵐鬆了口氣,小小地捶了情夫一下,故意嬌嗔道:「薄叔叔好壞。你怎麼能勾引你好兄弟的女兒呢?」
薄易愉悅地揚起唇角,輕輕吻了下她的額頭,也投入到了「壞壞的薄叔叔」的角色當中,聲音低啞地說道:「誰比較壞呢?嗯?是誰在和男朋友說話時和另一個男人磨蹭著腿?是誰在被男朋友餵東西時,用大饅頭誘惑薄叔叔?告訴我,這個必須被好好懲罰的臭丫頭是誰?」
方嵐紅著臉,又是害羞,又是覺得好笑,最後終究還是笑了出來,說道:「是我,是我。我早就喜歡上薄叔叔啦,所以才背著男朋友故意勾引薄叔叔。」
角色扮演玩夠了,兩人也走到了房間裡。薄易猛然鬆手,方嵐一下子跌在床上,差點兒被彈力十足的床墊彈起來。她轉了個身,拿著紙飛機信件在薄易面前晃了晃,說道:「快看這封信。是另一個世界的方嵐寫給我的。裡面也提到了你。」
薄易挑了挑眉,從桌上的煙盒裡掏了支菸,因為怕方嵐覺得不適,所以並不點燃,就這樣叼在嘴裡過乾癮,隨即靠著床頭,展開信件。由於常年漂泊異國,薄易的中文閱讀速度並不怎麼快,等方嵐在床上滾了好幾圈後,薄易才剛剛讀完。
他皺著眉頭,叼著煙,抱怨道:「你的字也太難讀懂了。漢字就應該一筆一劃,板板正正,規規矩矩,你寫的也太亂了。」
方嵐一笑,靠到他的肩頭,看著他手中的信,說道:「薄叔叔,您哪裡沒讀懂啊?」
薄易冷哼一聲,說道:「不勞煩方小姐了,我都看懂了。」其實他還真有幾處寫的比較草的字沒認出來,但實在不好意思在方嵐面前暴露。方嵐卻格外善解人意,搶了信來,聲情並茂地給他朗誦了一遍。
薄易咬著煙,聽罷之後,若有所思地說道:「一年多以前,我還真的差點兒抓到了他。看來我沒有完成的事,另一個時空的薄易倒是幫我做了。」
方嵐摸著他的胳膊玩兒,又眨著大眼睛,仰視著他的側臉,問道:「對了,我得了第五名,你是第幾名?還有,你過得最幸福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啊?在那個世界,你有沒有女朋友,或者……妻子?」
薄易眯著眼睛,緩緩說道:「那個世界真是太荒誕了。我的父母竟然感情很穩定,後來一起回了國。父親在母親家族的支持下投身商界,名利雙收。那個我完全就是個單純,但很上進的富二代,所以,陰暗的我,只用了不到十分鐘,就殺掉了那個光明的我。八分二十秒,我是第二名。那個可憐的傢伙似乎正暗戀著公司裡的實習生,還在錢包裡藏了她的一寸照,不過那個實習生好像有男朋友,這個傢伙還挺傷心的。」
方嵐突然有點兒慌張,說道:「萬一第一名是那個白頭髮的牙醫怎麼辦?我不想離開你。」
薄易看著她著急的樣子,心上一軟,勾了勾唇,側過身來,正打算安慰她,褲子裡的錢夾卻掉了出來。方嵐眼睛一亮,立刻奪了過來,壞笑了一下,隨即打開了錢包。
她翻了幾下,總算在錢夾極其隱蔽的地方找到了一張翻過來的一寸照。
「噔噔噔噔——」她口中配著音效,一把翻過來一寸照,卻不由得微微一愣。
一寸照上的女人有雙大大的眼睛,黑髮紅唇,就是表情有些僵硬呆滯。這不正是方嵐嗎?
薄易也有些驚訝,方嵐卻笑了起來,嘲笑他道:「之前還說什麼不喜歡這一型,只當我是小女孩,提不起興趣。瞧瞧,在另一個世界裡的你也在痴痴地暗戀著我好嗎!」
薄易定定地看著那張小小的一寸照,驀地笑了。
平行時空可真是神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