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次厲赫卻沒有放她跑走,竟然一直窮追不捨。方嵐簡直要嚇死了,有種瞬間穿越到Temple Run的恐怖感,幸好這裡是旅遊勝地,方嵐跑了不過幾百米,就進入了一條滿滿都是人的購物街。
她不敢鬆懈,在人群中見縫插針地往前擠著,誰知厲赫卻微笑著跟隨在她身後四五米的地方,距離竟然逐漸縮短了。
方嵐邊走著,邊暗自揣測起厲赫的實力來。
兩個人還是好友時,厲赫從來沒有展露過拳腳功夫,那時候方嵐還總是故意和他打架,開玩笑說要和他過招,每次厲赫都只是微笑著看著她,任她欺負。不過厲赫的體育成績不錯,方嵐記得他還曾經邀請自己去運動會上看他表現,只不過方嵐那天臨時有事,沒能去成。
十幾歲的厲赫常常穿著迷彩服,或是帶有迷彩元素的休閒服飾。他對軍/械、槍支都十分瞭解,講起來時滔滔不絕,如數家珍。
至於Hill,根據薄易所說,他在殺人時往往是先用槍擊打,之後才會對受害者施虐。這麼說來,他可能擅長射擊,卻不一定精於格鬥?那麼自己如果與他正面對上的話,會不會還有幾分勝算?
方嵐活動了下手腕。
一隻手忽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方嵐一驚,背上一涼,抬手就去抓那隻手,想要順勢來個過肩摔,誰知剛一觸上那手,便聽得手的主人高興地說:「小嵐,我找到你了!剛才阿姨跟我發短信,說你臨時要去買點東西,我只和叔叔先一起逛逛街。對了,你要買什麼啊?」
這個聲音乾淨而爽朗,方嵐一愣,緩緩回過頭來,便對上一張陽光帥氣的面孔。
竇洋剪了小短寸,好看的臉上還沾著細細的白沙,而耳上的耳釘則像個圓圓的小扣子,扣子裡寫的是個嵐字——這個小傻子,肯定不知道這個耳釘是人家日本組合嵐的周邊產品,傻乎乎地買來秀恩愛。
而在他身邊,與他一起逛街的男人面容堅毅,笑容卻很溫和,正是方嵐那……陰陽兩隔,三年未見的父親方信。
「爸……」方嵐鼻頭瞬間紅了,臉上卻露出了傻笑。
方信微微一愣,拍了拍她的腦袋,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怎麼了這是?受什麼委屈了?」
「爸爸。」方嵐不說話,一下子挽住父親結實的胳膊,倚在他的肩頭。淚水到底還是沒能忍住,跟開了閘似的流了出來,方信只感覺肩上傳來了些許濕潤感,又是奇怪又是擔憂。他這個小女兒最近總是標榜自己獨立成熟了,出來玩也只和男朋友一起待著,再也不像小時候那樣親近爸媽了,怎麼現在又這麼依賴自己了?
難道小嵐和洋洋鬧彆扭了?
方信暗自思索著,抬頭看向竇洋,卻見這小夥子一臉陽光的傻笑,根本沒注意到方嵐的不對勁。嘖,這兩個小傢伙都是孩子,到底能不能照顧好彼此啊?
他正想著,卻見竇洋一臉驚喜地拉過來一個男生,似乎是碰巧遇上了朋友。兩人聊了幾句後,竇洋摟著那個男生的肩膀,高興地說道:「小嵐,叔叔。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學長厲赫,也是我的好兄弟。他高中就出國了,我們好幾年沒見了,沒想到能在這兒遇上。」他又向厲赫介紹方信和方嵐,「這是我女朋友方嵐,哈哈哈,我們是姐弟戀,她比我高一屆……漂亮吧?這位是方叔叔,方叔叔可厲害了,是我心裡最棒的登山家。」
原來這個世界的方嵐不認識厲赫?
方嵐身子一僵,硬生生地逼著自己止住了淚水,緩緩偏過頭來,目含警告,瞪著厲赫。竇洋看著方嵐狠厲的眼神,皺了皺眉,有些不知所措地撓了撓頭。
厲赫卻仿似渾然不覺,笑容輕淺,向著方信緩緩伸出了手。
方信禮貌握手,心中卻下意識地不大喜歡眼前這個男生。
兩人的手相握之時,厲赫略略低頭,抬眼定定地看著方信,忽地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看的方信更是眉頭微皺,草草一握,便收回了手來。方嵐的心上卻咯噔一下,生出一個可怕的猜想。
世界上哪兒來那麼多連環殺人狂?潘攀所目擊到的那個殺手,會不會就是厲赫?這傢伙長得秀氣,帶上假髮完全就是個十成十的冰美人。厲赫扮成女人殺人,以期降低方信的警戒心,這也未必沒有可能。
再聯想到「髒亂方嵐」身上的狗牌,以及那觸目驚心的傷痕……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能讓他這麼恨自己?殺死自己的父親,還在另一個世界裡那麼虐待自己,這也太喪心病狂了。
等到這邊一行人和方媽媽薄易在海邊的海鮮燒烤攤上匯合時,氣氛已經古怪到了新高度,便連竇洋都猶豫著不大敢說話。
藍天暖陽,碧海白沙。天上飄著玩降落傘的青年男女,海上的汽艇不住發出震耳的轟鳴聲,沙灘之上,小孩子們歡笑著跑來跑去,一切看上去都簡單而美好。然而在這個小小的燒烤攤上,六人圍桌而坐,心思各異,除了方信和楊惠儀這對長輩偶爾說幾句話外,年輕人們都異常沉默。
薄易的身份是「方嵐巧遇的朋友」,而厲赫的身份則是「竇洋巧遇的朋友」。兩人面對面而坐,薄易和方嵐雖然同處一排,可中間卻隔了個方媽媽,而竇洋則挨著厲赫坐著,另一邊則是方爸爸。
方嵐坐立難安,心神不寧,忽地聽到竇洋叫她一起去買啤酒,她看了眼薄易,見薄易點了點頭,這才起身走向竇洋。不成想竇洋竟然一把摟住了她,方嵐身子一僵,又不好推開自己的「現任男朋友」……之一,只好由他摟著,不敢想像薄易的眼神,就這樣僵硬著身體和竇洋一起往賣冰鎮啤酒的小攤走去。
竇洋一直在和她說笑話,逗她開心,方嵐的心思不在這上面,只好嘻嘻哈哈地假笑。
誰知等離開了身後那些人的視線範圍後,竇洋忽地鬆開了她,有些委屈地說道:「小嵐,我怎麼覺得你怪怪的?是我做了什麼讓你生氣了嗎?」他摸著下巴,做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樣子,耳上的嵐字耳釘在陽光照耀下映出彩色的光華,整個人看上去可愛到了極點。
方嵐一愣,正要回答,竇洋卻忽地有些小心翼翼地說道:「你是不是討厭厲赫啊?可是他今天還得跟咱們住一晚上呢。他訂的那個旅館忘了給他留房間,他沒地方住,正發愁呢。咱們不是正好租了個海景別墅嗎,有好多房間空著呢,讓他住一晚上唄。你放心,他就是順路來這邊玩兒一兩天,明天晚上就走。」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其實厲赫是個好人。你別看他看上去有點兒陰沉,其實人可仗義了,對我這個學弟也特別照顧。」
方嵐心上一動,試探著問道:「厲赫家裡是做什麼的啊?高中就出國唸書,肯定家境挺不錯的。我也沒有討厭他。我當時眼神確實不太友好,但那不是針對他的。」
竇洋鬆了口氣,臉上又露出了輕鬆而快樂的笑容來。他拉住方嵐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每走一步都要把兩個人的手甩到老高,隨即還低低地傻笑。他隨意回答道:「學長家裡很有錢,不是一般的有錢。不過學長的爸媽好像很少在他身邊,我去他家裡玩過幾次,只有一些小貓小狗陪著他。學長家有好幾座豪宅,平時都是他一個人住。他不愛僱傭人,嫌麻煩,家務都自己做,人不錯吧?」
方嵐聽著,若有所思,卻忽地看到竇洋定定地看著她,問道:「薄易是做什麼的?你怎麼認識他的?」
方嵐一笑,說道:「在健身房認識的。那家健身房就是他開的,我們又總是在一個時間去健身,時間長了,就熟了。」
「這樣啊……」竇洋笑了笑,溫聲說道,「他說你們是在聚會上認識的。」
方嵐假裝忙著和賣酒的老闆交談,沒聽見竇洋說什麼,心裡卻有些慌張。還有不到二十個小時,這個世界裡的所有人都會消失不見。她即便潛意識裡覺得這個世界是虛假的,爸媽和竇洋也不過是一串數據、幾行程序代碼,她也不忍心給竇洋留下一段不那麼快樂的時光。
她欠這個男孩子太多了,不如趁這個機會,把她所虧欠的,儘量彌補給這個虛假的竇洋。
方嵐抱著啤酒,輕輕嘆了口氣,調整了下心情,揚著燦爛的笑臉,轉頭說道:「洋洋,別想太多了。」
竇洋靜靜地凝視著她,忽然也揚起唇角,快步跟上她的步伐,重重地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好的。小嵐讓洋洋做什麼,洋洋就做什麼。你不讓我想太多,那我乾脆什麼都不想了……我只想你。」
方嵐聽著這話,心裡的歉疚與酸澀又開始翻湧。她抿了抿唇,沖竇洋笑了笑,卻不敢直視他,只是說道:「快點走啦。不然等我們回去後,冰鎮啤酒都變成熱啤酒了。」
兩人返回之後,卻發現剩下的幾個人已經變了位置。厲赫方媽方爸依次是一排,薄易孤零零一個人坐在他們對面,聽到兩人的腳步聲時,耳朵很尖的抖S率先回過頭來,灼熱的視線定定地凝在兩個人身上,又轉而停在了兩人十指相扣的手上。
竇洋直直回視著他,手扣得更緊了些。
方嵐心道:媽呀!竇洋絕對察覺到什麼了!他看著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其實也敏感到不行。
薄易緩緩勾唇,看上去竟然很愉悅。方嵐心上一顫,就看見薄大叔站起了身,意外地熱情說道:「我幫你們拎酒吧。」
他說著,視線卻沒盯著酒,而是用灼熱的視線掃射著方嵐尷尬的臉。方嵐一愣,就感覺到右手拿著的袋子被人強硬地奪走,而就在那奪走的瞬間,男人用結實高大的身軀擋住了身後人的視線,隔著一層薄薄的比基尼摩挲了下她可憐的小屁股,還重重地擰了一下。
明明是光明正大的情侶,此刻卻變成了一對渣女賤男,被迫在父母和現任面前偷情。不過……這種偷情意外地刺激。方嵐抿著唇,臉又不爭氣得紅了幾分,看都不敢再看薄易一眼,悶不做聲,坐到了位置上。
誰知道薄易竟然也瞅準機會,跟著坐到了她的邊上!
厲赫身子微微後仰,手裡玩弄著易拉罐裝的可樂,一臉玩味地看著對面的這對男女。方嵐厭惡他異樣而又膠著的視線,可礙於竇洋的原因,又對厲赫無可奈何,只好眼不見心不煩,不去看他。
薄易開始和方嵐的爸爸方信聊起天來,剛開始方信還不願多說,可誰知聊了幾句之後,發現和這個小夥子十分投機,便興致勃勃地和他聊起登山、野外生存之類的趣事來。薄易卻邊和他交談,腳邊去勾著方嵐的腿,不住地蹭著她的小腿,逗得方嵐臉上更紅了,心中又羞又惱。
這傢伙,一臉正經地和方爸爸聊著天,下邊卻一直在蹭她的腿……簡直……方嵐簡直要崩潰了,卻還要面不改色地和媽媽說著話。
幾杯酒下肚之後,方爸爸的聊興更大了,對薄易越看越喜歡,忽地站起身來,一拍抖S的肩,說道:「小夥子,不要叫我伯父了!以後我們一起去爬山,咱們就是兄弟,叫我方大哥就行。」
方嵐:Σ(°△°|||)︴爸爸!亂了輩分了!那我要叫他什麼?
薄易也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幸好知道真相的楊惠儀及時救場,哭笑不得地拉著方爸爸坐下,道:「真是的,喝幾杯酒腦子就不好使了。薄先生是小嵐的朋友,你以後讓小嵐怎麼叫他,叫薄叔叔嗎?」
方信哈哈一笑,說道:「實在是我一見薄易就覺得是遇上了知己,特別投緣,十分喜歡。薄先生是硬漢啊,我就喜歡硬漢。」
方嵐看見爸爸對薄易大加讚賞,心裡也不由得甜絲絲的,幸福到了極點,雙手捧著下巴,轉頭看了眼薄易,眼睛亮的像收攏了夜空裡所有的星光。那雙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薄易看著她那「這是我男人」的驕傲小眼神,也不由得心上一暖,微微勾唇。
竇洋忽地搶聲說道:「方嵐,你不是很喜歡吃螃蟹黃嗎?你看,我挑了好久,集齊了三隻螃蟹金燦燦、油亮亮的黃,快來吃。」
方嵐一怔,連忙扭過頭來,竇洋卻已經將一勺螃蟹黃遞到了她的唇邊。方嵐感動至極,連忙順從地張開嘴來。
薄易卻突然笑了笑,微微起身,說要夾桌子那邊的涼菜吃。然而他那支撐著桌子的胳膊卻充滿了惡意,不斷地磨蹭著方嵐的小姐妹,害的方嵐連忙將勺子裡的螃蟹黃統統含在嘴裡,嚼了幾下,隨即便快速地把螃蟹黃嚥了下去,連這是什麼味道都沒能仔細體會。
薄易淡淡地瞥她一眼,忽地大聲關切地問道:「方妹妹怎麼臉這麼紅?是不是酒喝多了?」
他說著,又頗為惡劣地去勾她的腿,幾乎令她的整條右腿都差點被抬了起來。可這傢伙臉上卻正經到了極點,看的方嵐又羞又氣,只好說道:「謝謝薄叔叔關心。這裡蚊子太多了,老是咬我,真是煩死了。」
對面忽地傳來了噗嗤一聲笑。
薄易冷冷抬眼,淡淡地看了眼發笑的厲赫,隨即移回目光,趁著倒酒之際對方嵐輕聲耳語道:「別擔心。我絕對不會讓他見到明早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