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綠不想探尋青年的信息究竟是從哪裡來,但她可以想見,若任憑事態發展,眼下寧靜祥和的村子在幾日後怕是會哭聲盈野,從此便再也難見今日的歡樂了。
戰爭從來就是一個充斥著血腥味的詞語。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沒有人願意見到戰爭,也沒有人願意親身參與戰爭。
它就像一把死神的鐮刀,在收割無數青壯性命的同時,順帶將所有人的快樂一併收割走。
更何況,這場戰爭雖名曰「護佑山河」,蘇綠卻看不到任何曙光。在昏庸國君、無能將領的領導下,所謂的打仗也不過是白白送上性命,而最終犧牲性命才得到的些許撫卹金,怕是也只會落到那些官員的手中。
失去了重要勞力的村落,僅憑婦女老幼維持,再加上必然會更進一步的賦稅,最終除了「死」又還有什麼出路?
「多謝你特地來告知此事。」蘇綠對宮不離說道。
無論如何,這件事她承情。
「不過是信守承諾罷了。」宮不離笑,「不知徐姑娘打算如何做?」
「這件事我無法下決定。」蘇綠回答說,「你可否與我一起去見村長?」
「固我所願,何必曰請?」
隨即,蘇綠帶著青年去到了村長家。
在快要過年的日子裡得到如此的噩耗,即便是他老人家也有些受不住,直接摔碎了手中那用了十幾年的酒杯,可他也顧不得心疼,在向蘇綠確定了消息的準確性後,立即召集村人,同聚祠堂,開始商量起這件事。
虎頭作為羅家的「男丁」,也一併進去議事。雖還聽不太懂,卻也從其他人臉上看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論理來說,徵兵一般都是十五歲至三十五歲的青壯年男子,這次朝廷不知道發什麼瘋,居然要求十三歲以上的男丁都必須參軍,連老村長也不例外。當然,羅嬸、虎頭和蘇綠都不必上戰場,這件事可以說與他們並無直接利害關係,但即便如此,又有誰能真正將其置之腦後?
「二丫……」虎頭扯了扯蘇綠的衣袖,小聲問,「要打仗了嗎?」
「嗯。」
「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讓大家不去打仗?」
蘇綠愣了下,隨即搖頭。
徵兵之事一旦發動,便是全國上下皆知,她難道能把全天下人的腦子都給洗一遍麼?若是如此,她倒不如找機會去給那個什麼「狼王」洗腦,讓他徹底變成一隻野狗。但洗了一隻狼王,已經聚集在一起並得知這樣做好處的狼群總還會選出另外一隻,難道他能把所有異族的腦子給洗上一遍?
說到底,這戰爭的洪流是歷史的大勢,一般人很難站在它的面前,阻擋其的到來。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歷史的車輪前進間,究竟要碾死多少無辜者。
亂世從來就不是一天兩天能夠結束的,而現在明顯只是個開始而已,今日還不知會有多少血雨腥風襲來,這世間又有哪裡是世外桃源呢?
她看了眼正在商談的男子們,不願再想,便索性走了出去。
天真的孩童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正與以往一般互相追逐嬉戲著。女人們似乎注意到了什麼,三五成群地聚集在祠堂附近,見她出來便眼睛一亮,有些想上來詢問,卻不知為何又停下了腳步。
蘇綠轉頭,果然,宮不離跟在自己身後。
「徐姑娘,對於此事你有什麼想法?」
「我怎麼想,其實並不重要。」她回答說,「戰爭讓女人走開。」
青年一愣,隨即低笑:「讓女人走開?這話說得有趣。」他又說,「若是村中人願意,上山也並無不可。去年開墾出的田地還荒廢著,弟兄們又不善此道。」他再次向蘇綠丟出了橄欖枝。
「我先替他們謝你。」只是……
不知為何,蘇綠有一種預感,村裡人也許還是不會上山。
事實證明,她的猜測並沒有錯。
村中人最後的決定是——不走。
「好了,都回去吧,這幾日……和家裡人好好相處。」村長坐在靠背椅上,面上滿是疲憊之色,雙手撐著枴杖,似乎不這樣就再也坐不起身。
見到走回的蘇綠與宮不離,他勉力站起身:「老朽再次謝過宮公子的通報之恩。」
「老人家不必客氣。」宮不離上前扶著村長坐好,一反與蘇綠說話時那種狐狸模樣,變得非常謙遜有禮,「徐姑娘曾多次於我們有恩,這也是應該的。」
聽聞此事,村長看向一旁的女孩,卻看不出什麼深淺。心中苦笑,到底是老了。但有一點毋庸置疑,她也是為村子好。雖然結果無法改變,但事先有準備總比突然被拉扯走要強。
「村長。」蘇綠說道,「宮公子說,若是我們願意上山,雲山願意接納。」雖然她知道結果估計不會有任何改變,但還是必須說上一次。
村長愣了一下,而後搖頭嘆息:「公子好意我等心領了。」
「你們想去參戰?」
「是。」
「若是北夏餘孽打來,我雲山也不會坐視不理。」宮不離如此說道。
村長點頭:「老朽知道。」他當然知道跟隨雲山存活下來的幾率更高,只是……
「既然知道,又為何如此?朝廷昏庸無能,」宮不離緩緩說道,「將領軟弱可欺,此等戰事怕是只能靠人命去填,大家又何必去白白送死?」
「公子這話對,也不對。」
「哦?不知此話怎講?」
「我等當然知道此去有死無生,只是,我等卻不是為了朝廷去,也不是為了將領去,更不是為了縣官大老爺,而是為了我們自己。」村長的手輕輕撫過手中的枴杖,「老朽沒有讀過書,也不懂得什麼大道理,只知道,大戰在即,不止我們一個村子徵兵,若是我們就這麼跑了,必然會帶累餘下的親戚朋友。而且,其他村子的人必然也會心生不滿,到那時又有誰願意去攔截那北夏餘孽?若是谷梁縣因此而失陷,我等就是千古罪人。」
「……」
「若是我們去,哪怕是用命填,哪怕是以十填一,至少也可以殺掉一些北夏餘孽,至少也可以阻攔一些時候,多留給其餘人一些準備的時候。到那時……到那時……」他突然跪□,懇求道,「如若真的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還求公子救救村中餘下的女人和孩子。」
「……」
「村裡的女人身體強健,做什麼都是一把好手,種田更是不輸給男人,還會做飯補衣,而且……」
宮不離彎腰扶起他:「老人家不必多說,此事我應下了。」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村長大喜,連連叩首。
此事就此定下。
不久後,宮不離告辭,他並未在村中留飯,事實上,村裡人此時也沒有心情給他做飯。
又過了幾日,北方燃起戰火的消息終於陸續傳入了人們的耳中。
而此時,又發生了一件意外。
縣令大老爺他……死了!
而且死的很不名譽。
話說他的消息比普通百姓自然要靈通許多,宮不離來村子時,這位胖子縣令也早就得知了消息,並且第無數次地打包好東西,隨時做好了跑路的準備。心中無數次地確定了逃跑路線的他,很輕鬆,很放鬆,很愜意啊……尤其在美美地吃了一大盤最愛的豬蹄後,那個……飽暖思淫|欲。
於是,就去了第十六房小妾的屋中,兩人開始了「無遮肉搏大會」。
接下來的事情不用說了,沒錯,這位縣令大老爺因為早就不太「行」的緣故,磕了藥,結果玩的太high,就這麼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俗稱「馬上風」。
原本「嗯嗯啊啊」的小妾發現這事後,直接將這貨從自己身上推落到床底,心中害怕極了。好在原本在玩啥play,嘴巴裡堵著棉布,壓根沒叫出聲音。害怕因此獲罪的她不敢叫人,只連忙將雙手從絲帶中解出,披上衣服就去找了和自己有私|情的管家,兩人合計之下,居然連夜帶著不少財物給跑了。
可憐的縣令大老爺就這麼僵硬著身體在地上躺倒了天亮,直到第二日,朝廷的徵兵文書正式下來。等不到上司又找不到管家的師爺無奈之下只能去找夫人,結果毋庸置疑,他們成功地找到了渾身赤|果果的大老爺一枚,可惜是死的。
這下可算是翻了天了。
眼看著北夏餘孽隨時會打到,朝廷又下了緊急文書,他居然在此時死了?
那徵兵事宜怎麼辦啊?
縣丞等人也都是人精,說什麼「不敢擅自做主」,將一切推得一乾二淨。師爺無奈,唯有與他們一起上了書給朝廷。
可是,等朝廷再派新縣令來,還不知要過多久。
於是,谷梁縣的徵兵事宜,就這麼神奇地……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