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民心聚

因為無人節制,縣令大老爺那不名譽的死法幾乎在第二天就傳揚了出去,成為民間笑談。

蘇綠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略不好。

她是真沒想到,縣令那個白胖子能以這麼奇葩的方式把自己給作死,她原以為他至少會吃死或者乘船的時候因為太胖壓垮了船淹死,卻到底還是低估了對方。

縣令一死,縣丞與縣尉等人有互相扯皮推脫,誰都不肯「坐在火堆上」,而關於戰事與徵兵的消息卻漸漸傳入了民眾的耳中。

不久後,無數民眾將縣衙團團圍住,只為求一個說法,卻被差役們亂棍打出,其中好幾人被打成重傷。

又過了些時候,幾人在城門口堵住了試圖攜帶家眷逃離的張縣丞,憤怒至極的民眾失手將其打死,之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衝入了剩餘的幾個縣丞縣尉甚至幾個為富不仁的富豪家中……情勢瞬間變得混亂了起來。等到一血心中仇怨、重新由「狼」變回「羊」的民眾清醒過來時,他們已經犯下了等同於「造反」的重罪。

事情到了這一步,可以說遠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

雖說法不責眾,但總要選出幾個替罪羔羊頂罪,大家面子上才好看。有幾人願意為了其他人去死?

就在此時,又聽說北夏餘孽一路南下,幾乎要打到谷梁附近。

所有人瞬間都慌了神,可此時應該領導他們抗敵的官府卻已幾乎被屠了個乾淨。

群龍無首之下,雲山義賊挺身而出,先在官道附近圍殲了那一小股在久攻宛城不下後另尋他路、結果跑到谷梁來的北夏餘孽,又順勢接管縣中。眾所周知,所有人倉皇無措之時,總習慣「跟隨」,雲山便如同黑夜中的一束火把,讓所有人下意識地就圍攏過去。

加固城池、徵兵……

一切事宜有序地進行著。

而在此時,老天爺又再次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天降瑞雪。

這一次比入冬時的那次還要大,那鵝毛大雪足足連下了五六天,都沒有停息下來的跡象。隨之而來的是氣溫驟降,滴水成冰。

眼看著戰爭是無法繼續了,北夏餘孽居然也十分懂得取捨,非常乾脆地就放棄了如今正在圍攻的宛城,一路回返。

消息才一傳出,全縣震動,就在此時,雲山義士體恤百姓度冬艱難,打開官府的糧倉賑濟百姓,民眾紛紛喜不自勝。

官衙後的議事廳中。

地上擺放著的幾個火盆讓屋中溫暖異常,窗戶卻稍微開了些縫隙,透氣之餘也防止人在不知不覺間中毒。

面朝門的主座兩邊分別擺放著一排座椅,此刻正依次坐著幾人。

「春天怕會是個難關。」坐在左邊第二位的青衣男子如此說道,他聲線和煦,冬日裡聽著只讓人覺得融融。

「那倒未必。」坐在他身邊的白衣男子回答說,「青竹,你也別太杞人憂天了。」

「就是!」右邊第一位的凳上坐著位少年,他一邊啃著熱乎乎的烤紅薯,一邊說,「有大哥在,咱們什麼都不怕!」說罷扭頭,「是吧,二丫?」

坐在她身邊的女孩抽搐了下嘴角,壓根不搭理他。

「不離,你有何想法?」主座上的元承問道。

「春天時,北夏餘孽怕是會捲土再來,到時朝廷應該無暇來剿滅我等。」宮不離接著說道:「谷梁在彥州內位置最為偏遠,幾乎處於群山掩映中,平時出入只憑幾條細窄的官道,又經年失修,甚為坎坷,四字概之——易守難攻。而且就算勉強攻下,也沒什麼甜口可言。相較而言,宛城才是北夏餘孽的主要目標。一旦它被攻破,他們便可長驅直下。」說到這裡,他輕笑了聲,「這之間,倒是個極好的發展時機。阿承,你覺得如何?」

元承不語。

就在此時,有人在門口喊道:「軍師,有人來打官司!」

「哈,解悶的時候又來了。」宮不離笑著站起,「那我先過去了。」

他走之後,段青竹也站起身:「天寒地凍,之前準備好的防凍藥物怕是不夠,我再去配置些。」

剩餘的人中,元啟左右看了看,也提著地瓜乖乖滾走,去找熊孩子元寶和熊孩子虎頭玩耍去了。自從有了這兩個小夥伴後,他已經不像之前那樣黏蘇綠了。

屋中於是只剩下元承與蘇綠兩人。

後者也想離開,只聽得元承開口說道:「徐姑娘請留步。」

蘇綠挑眉:「有什麼事嗎?」不等青年回答,她又說道,「人生的際遇當真是不可思議,數月之前,你怕是想不到自己會名正言順地坐在這裡吧?」問題就在於,為什麼她也被請到這裡來,說實話,她對於這些事情興趣真心不太大。

元承與她對視了片刻,眸中卻沒表現出欣喜之情:「正是如此。」

「既然如此,又為什麼煩惱呢?」

「我……」元承微嘆了口氣。

「你覺得自己是趁人之危?」

對方雖然沒有開口,蘇綠卻從他的臉上讀到了「你懂我」的意味,她心中甚是無語,什麼時候她當上了知心姐姐啊?

「不然你想做什麼?」

元承搖頭:「什麼都做不了。」正因如此,才覺得格外煩惱。他知道宮不離的選擇是正確的,但同時就是有一種「趁人之危」的不自在感,但他不可能為了排除這種感覺,就拿兄弟們的命去強拼。

「也不能這麼說。」蘇綠回答道,「你若能保住這一縣的百姓,使得它們不受戰火侵襲,不受苛捐雜稅盤剝,吃的飽穿的暖,已經算是極大的恩德了。至於其他事情,『不願為』和『不可為』的差別還是很大的。況且,事情也未必真就如宮不離所說的那樣,現在煩惱又有何用?」

思考幾息後,青年再次露出了一個帶著酒窩的微笑:「多謝你。」不管春天時事情究竟會變成怎樣,盡力即可。而後他又問道,「你何時回村子?」

「雪停之後吧。」蘇綠原本只是過來看看情況的,誰知道居然碰到了大雪,雪天路難行,於是她就順勢帶著陪自己一起來的虎頭留了下來。雖然縣衙中的居住條件明顯要好些,但說實話,比起這裡,她還是喜歡呆在鄉下,起碼比這裡要清靜得多。

一提到雪,元承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再這樣下去,不知有多少人會被凍死。」

蘇綠回答說:「我這幾天做了些防寒藥酒,也許可以派上用場。」所謂的藥酒不過是低級聖水摻水再加了點草藥和酒,但聖水這玩意裡面是純粹的光能量,喝了後身體感覺暖和舒適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之所以加其他東西在裡面,一方面是為了混淆視聽,另一方面則是為了降低效果,以防驚人之餘被人覬覦。雲山人不會,不代表他人不會,畢竟利益使人心動。

這應該幫助縣城及附近中那些缺柴少糧的貧苦人家順利過冬了。至於那些較為偏遠的村子,蘇綠反倒並不擔心,畢竟那裡臨近樹林柴火極多,輕易之間不太可能會凍死人。不比這些地方,有人家中柴火儲存足夠,有人卻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藥酒?」

「嗯,我找你的兄弟試過藥。」蘇綠不太厚道地說出了這樣一句驚悚的話語,「他們喝上一口足以保證三個時辰身體不冷。」說著,她從懷中取出了一隻藥瓶,遞到了青年的面前,「想試試麼?」

元承拿過藥瓶,拔出蓋子後沒有任何猶豫地就喝了一口下去,口感……咳,就像是摻了水的酒(好吧,它本來就是),但喝完之後,他明顯覺察到身體暖和了不少,坐在屋中甚至有熱的感覺。

他雙眸一亮:「成本幾何?」

「不需要什麼成本。」蘇綠說出了常見的幾種藥材名字,而後又說,「弄幾口大缸和一些普通酒到我房裡。」

「我即刻叫人去辦!」

第二天,縣中的某家醫館中開始以極低的價格出售這種藥水,剛開始人們只是半信半疑,得知果真有效後,客人幾乎踏破了門檻。而之所以採取出售而非無償發放的形式,一方面是為了收回成本,另一方面也是怕有心者用少許錢財從窮苦人手中買取藥酒,最終導致本來要凍死的人結果還是凍死了。

而賣藥水的地方也直接說了,這玩意只能儲存十天,之後就會失去效果。

最初有人不信,認為這是店家為防止有人多買所說的謊言,一口氣買了許多,想著雪化後運送到其他地方大賺一筆,最終虧的褲子都差點當掉了。

當然,就算藥酒價格極低,依舊有一些人無錢購買。縣衙於是貼出告示,列出了一些繁瑣的小事,比如當街掃雪、運送物品等等,雖然薪資不高,但每隔一段時候就可以去官衙喝上幾口藥酒。

縣中的形式瞬間好了不少。

然而,即便蘇綠已經拚命降低了藥酒的效果,依舊引來了有心人的覬覦,在這些人接受了幾次教訓後,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那醫館是「元當家大人」(沒錯,因為弟兄們一口一個大當家,民眾們就默認他叫元當家了)派人開的。之後還有些利慾熏心者不死心地想要借助謠言逼出藥方,但大部分百姓都是明理並知恩圖報的,心中唯有感激而已,並不上當。

之後小心眼的宮不離將這些人以各種方法請進了大牢中「做客」。

這一個冬天,民心大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