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 章
算計與被算計

蘇綠原本的確是去端醒酒湯的,結果才走到半路上,某位婢女對她說,有人在後門等自己,還帶來了信物和一封信。

所謂「信物」是一朵甚為眼熟的淺紫色絹花,如果蘇綠沒記錯的話,正是她前不久送給羅嬸的——據說是天京今年正流行的飾物,以一種叫做雲羅的娟紗做成,價格不菲。

她打開信,發現裡面寫著八個字——勿要多嘴,一個人來。

毫無疑問,來者不善。

蘇綠想了想,直接對這婢女用出了精神催眠,最終得出結論,果然被人給收買了。哪怕她走前留下言語,這婢女也會默默地隱藏下來,絕不會通報。

但這婢女只知道收買他的是一個有著山羊鬍的中年男子,其餘的一概不知。所以想從她口中得知羅嬸究竟是否安全,無異於痴人說夢。

並且,蘇綠懷疑,這府中被收買的不止一人,若是她輕舉妄動,羅嬸的性命說不定就會隨之不保。這樣看來,她果然還是得走這一趟的。

只是,對方如果覺得她一個「獨身女子」好欺負,無疑就是打錯算盤了。

如此想著的她沒有耽擱時間,快速地在婢女腦中印刻下了「在我走後立即撕碎信,如若徐姑娘半個時辰後沒有回來,便將此事告知侯爺」的信息,而後將信塞到了這婢女的手中,獨自拿著絹花匆匆離開。

在她走後,婢女快速地將手中的信撕成了碎片。

不遠處,某個悄悄觀察的人暗自點頭,隱去了身形。

走出後門時,街上空無一人。

蘇綠稍微觀察了下,發現不遠處的牆角正有一隻手對著她輕招。

她於是走過去,才剛走到牆邊,突然被人一把拉進去,嘴巴也被結結實實地摀住,而後只覺得脖子一疼,整個人便軟倒下去。

那人將她一把接住,扛在肩頭快速跑著,之後上了一輛看似早已準備好的馬車。

「少爺,人抓到了。」

「做得好。」

「謝少爺的賞。」

「去趕車吧。」

「是!」

雖然沒有睜開眼睛,蘇綠卻很快就聽出了,這位「少爺」正是昨日直接被她吩咐丟出府的戴宇。聽說之後元承又很給了他們父子一些難堪,沒想到他居然敢報復,而且這報復還來得如此之快。

戴宇卻不知道被自己綁來的少女壓根沒暈,只伸出手粗魯地捏住她的下巴,仔細看了兩眼,問馬車中的另一人:「王先生,這就是那位徐姑娘?」

這位被換做「王先生」的中年人有著一把油光水滑的山羊鬍子,長相極為普通,屬於丟在人群中就找不到的類型。如果剛才那婢女在,必定能認出,這就是那位收買她的人。

「回戴少爺的話,就是她。」

「長相很普通嘛。」

「嘿嘿。」王先生笑了兩聲,「雖然長得一般,本事卻極不一般。」

「她就這麼厲害?」戴宇似乎有些不信。

「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了,雲州之所以能有今天,與她是絕對分不開關係的。」王先生摸著鬍子回答說,「別的不說,僅整個雲中縣就有四分之一的產業都掛在她名下。」

戴宇的聲音有些變調:「四分之一?」而後又問,「那換成銀兩的話,得有多少?」

「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啊。」王先生「嘿嘿」笑了兩聲,「誰若是能娶到她,那就相當於娶到了一座大大的金山。」

戴宇的聲音突然警惕了起來:「你不會是想反悔吧?」

王先生失笑:「戴公子你這裡說哪裡的話,我都這把年紀了,哪裡配得上這種水嫩嫩的小姑娘,你和她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再說,我孤身一人,如何將她運出雲州,說到底還得你們父子伸出援手啊。」

「這話說的在理。」

「只是,夜長夢多。」王先生提醒道,「再過不久,鎮北侯應該就能發現異常,到時候他若是下令封鎖雲州,想要離開可就難了。」

「你放心,我知道。」戴宇笑了兩聲,「不過,在那之前……」他伸出手摸了把暈倒少女的臉,「我要先得到她。」

「戴公子,這和說好的……」

「哼,少給我提說好不說好。」戴宇冷哼了聲,「等真離開雲州,誰知道她還是不是我的。」他又冷笑了兩聲,「女人嘛,被誰先睡了,就只能死心塌地地跟著誰了。否則,我將這事情一抖落出來,還有誰肯要她這只已經被人穿過的破鞋?」

「……」

「怎麼,王先生,你對本公子的決定有意見?」

王先生沉默片刻後,發出一聲苦笑:「戴公子,你這還是不信我啊,不如讓戴大人拿個主意如何?」

「想拿我爹來壓我?」

「當然不……」

「你想去你去找他好了,反正等他來,生米也已經做成了熟飯。」戴宇大笑了幾聲。

「……」

就在此時,馬車停下,剛才抓住並打「暈」蘇綠的那人喊道:「少爺,到了。」

「把她給我搬進屋裡。」

「是。」

那人又像之前那樣,用「扛麻袋」的手法將蘇綠扛了起來,戴宇隨之下車,想了想,撩開車簾對裡面的人冷笑:「王先生,車留給你,若是想找我爹就儘管去好了。」

說罷,轉身就走。

片刻後,車中傳來一聲長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可問題是,他就算想上去搶人,也打不過那家丁。若事情鬧開,他除非將這家父子和所有知情者全部滅口,否則壓根脫不了關係。

這位所謂的「王先生」其實騙了這對父子,他壓根就不是什麼朝廷派來的「暗探」。若是如此,豈能只有他一人?皇帝早被之前的那場戰役給嚇怕了,壓根不敢輕易挑起戰火,朝廷中的官員雖都委曲求全,卻也因此深諳「保命之道」,壓根不會提來擄人之事,因為這只是給了鎮北侯一個打破平衡的藉口。

但明面上如此,不代表暗地裡沒人動心思。

比如他就打聽到,當朝丞相竇英那位被稱為「天京小霸王」的兒子,就對這位「徐姑娘」就非常感興趣,甚至揚言說「誰若能幫我得到她,將以千金贈之」。不過這位小霸王好色至極無女不歡,所以這話只被當成玩笑話,因為他曾經對無數人說過,當然,那些被他如此說過的女性,大多最終也都落入了他的魔爪之中。

這位王先生自認才高八斗,卻屢試不中。於是便想走這竇英的門路,想來想去,就想出了這麼一個偏門的法子,千里迢迢就跑來了雲州。長時間的觀察下,他盯上了不少人家,最終將目光放在了戴仁父子的身上,因為他打聽到其「求婚被拒」。就他看來,這兩父子睚眥必報,肯定懷恨在心,而且這兩人都是有野心之人,若是有機會「上進」,想必不會拒絕。

於是一拍即合。

原本他還想晚些發動。

卻沒想到這戴宇小肚雞腸到了這個地步,昨日才受辱,今日就迫不及待地把人給抓起來。

簡直是……

「哎!豎子不足與謀!」

但事情都做到了這個地步,再放棄實在太過可惜,於是他匆匆忙忙地駕車向戴府奔去。

不久後,他找到了正在練字養氣的戴仁,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什麼?!」戴仁大驚,一下就將桌上的硯台給打翻在地,「那逆子居然帶人把人給擄走了?」他的想法與王先生一樣,昨天才受辱,今天就下手,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事情是他們做的啊。

「是。」

「你怎麼不攔著他?」

王先生覺得自己很無辜:「我倒是想,可公子不聽我的啊。」

「……」身為父親,戴仁當然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什麼德行。他怒道,「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事到如今,已再沒有退路,還請大人早下決斷啊!」王先生趁機進言,無論如何,只要把人弄出雲州,他就贏了。到時候,嘿嘿,這戴仁戴宇父子也必死無疑。竇公子是愛美色,可他不傻,如若把這兩父子留下並給予高官厚祿,那不等於明擺著告訴雲州「你們丟的人在我這裡」麼?所以,這兩父子必死無疑!

而他……嘿嘿,才是真正會得到「獎賞」的人。

這也是為什麼他明知道事情不妙卻遲遲不肯抽身的緣故,利益太過誘人,而且即將落入口中,又有幾人能夠斷然放棄?

「沒錯。」戴仁點頭,「的確該下決斷了。」

「大人,你的意思是?」王先生大喜。

「來人啊。」

「是!」

幾名家僕應聲進入了書房中。

王先生立即站起:「多謝大人,我這就帶他們把公子給……」

卻沒想到,戴仁的手居然指向了他,大喝出聲:「把這個妖言惑眾,試圖擾亂雲州的罪魁禍首給我抓起來!」

「是!」

「……大人?」王先生半天沒反應過來,「你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戴仁冷笑了兩聲,「你心裡打的算盤當我不知道麼?」不過是想踩著他們父子上位而已,但既然對方敢算計他,他將計就計又如何?

「你……」

「死之前,我再教你一個道理,黃泉路上你可要記牢了。」

「……」

「莫要以為天下間就你一個聰明人。」

利用別人的人,有時候其實是被別人利用的那個。

說完,戴仁手掌揮下,做了個「弄死他」的手勢。

王先生臉色大變,見勢不妙想要大喊,其中一位家丁卻趁機堵住了他的嘴,他只能拚命掙紮著發出「唔唔」的聲音,並不斷地用眼睛哀求地看著戴仁。

隨著屋中重新恢復寂靜,戴仁忍不住嘆了口氣:「哎,這個小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