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被陳輕辰那樣輕描淡寫地語氣嚇到,許翰謙再沒有提關於陳輕辰病情的話題,若無其事地帶著陳輕辰去超市買了些菜,回到兩人暫居的「家」。
「翰謙呀,」一進屋子陳輕辰就像被人家抽掉了脊椎骨,歪歪扭扭地倒在了沙發上,有氣無力衝著許翰謙提要求,「今天晚上我想吃佛跳牆,你做給我吃好不好?」
許翰謙溫和地拒絕了陳輕辰的要求,還向他保證明天帶陳輕辰出去吃,吃本市最好的。
陳輕辰踹茶几:
「不行也得行!我今天晚上必須吃到佛跳牆!我花錢雇你不是讓你說『不行』的!」
他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鬧,佛跳牆哪裡是輕易做出來的?可是陳輕辰今天陡然遇上孫耀南,他心裡不痛快,仗著自己出錢,毫無負擔地找許翰謙不痛快。
陳輕辰還記得孫耀南有次喝多了,他把人扶到床上歇下,轉身忙前忙後收拾被孫耀南吐得一塌糊塗的屋子,從地上撿手機的時候恰好看到有人給孫耀南發了張圖片,跟著又發了串文字:「耀南,他們家的佛跳牆真難吃,還是咱們上次去的最好。」
聯繫人的備註名是「陸文宇」,那是陳輕辰第一次知道這個人,當時就覺得不對勁,猜想孫耀南大概固態重萌,又找了個新歡。畢竟已經六年了,他大概也忍到極限了吧?
孫耀南各種電子設備的密碼陳輕辰都有,他不喜歡記這些,有時候還要問了陳輕辰才能知道——他什麼都不避著陳輕辰。
陳輕辰直接解鎖手機,想看看兩個人發展到什麼程度,發現在自己被置頂的聊天下,赫然就是陸文宇的名字。儘管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的小心臟還是不可避免地刺撓了一下。
有段時間兩人追一部美食劇,裡面主角的拿手菜便是佛跳牆,孫耀南就隨口提起自己知道本市有家店做得很地道,有空帶他嘗嘗。陳輕辰一直在等他有空,後來看到這條信息,才一個人循著網上的推薦找了一家,吃完只覺得又貴又難吃,不值得期待那麼久。
這是挺久之前的事了,今天在醫院裡見到孫耀南和陸文宇,陳輕辰突然就想了起來。這些小事明明那麼微不足道,偏偏像扎進指尖的倒刺,雖不致命,卻充滿了存在感,更何況紮了那麼多根進去。
他很想向許翰謙狠狠吐槽那對奇葩的狗男男,可上一次對方已經委婉地表明了自己是不聽派,只好通過別的方式發洩下情緒:
「今天晚上吃不到佛跳牆,我就扣你工資!」
他踢完茶几摔杯子,摔完杯子扔果籃,絞盡腦汁回憶台灣偶像劇裡的惡毒女配如何無理取鬧,爭取模仿個十成十。
許翰謙抱著胳膊看他裝,等陳輕辰折騰累了停下手,才走上前去抱住他:
「今天很難過吧?想哭就哭,想鬧就鬧,我不嫌你麻煩。」
陳輕辰抱著許翰謙寬闊的背,疲憊一下子爬上了他的脊背,於是倦怠地閉上眼睛,靠在他的肩頭休息。他的聲音太柔軟,他的胸膛太溫暖,他的話又太動聽,陳輕辰覺得,要是自己再早二十年聽到有人對自己說這些話,先出軌的不一定是誰呢。
後來許翰謙飯也沒做,和陳輕辰抱成一團縮在沙發上看電視,畫面上正在放《滿漢全席》,那些男男女女靚麗的面孔永存在畫面中,毫不懼怕時間的流逝。
陳輕辰卻對青春永駐不感冒,他過去常常想,時間為什麼要走得這麼慢。如果眼一閉一睜,他們全變成老頭子,那些誘惑與刺激便沒有機會改變人的心。
看著看著,陳輕辰累了,顯得脆弱很多,他靠在許翰謙的肩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在夢裡,他又回到簽下新工作的那天,陳輕辰帶著合同飛奔進等待他的孫耀南懷裡,被對方抱著轉圈圈。轉著轉著,他們都變成了流光溢彩的螺旋,最終消融在黑暗裡。
許翰謙眼睛看著電視屏幕,其實一直關注著陳輕辰的狀態,看到對方睡熟了,才把人放到床上,拿大拇指拂去他眼角滲出的淚。
怪不得陳輕辰那麼輕,心事重的人,身體裡很難裝下其他東西。許翰謙可以給他一個發洩的機會,再伺機安慰安慰,這一套他輕車熟路,做過很多次了,簡單有效。
這一次也不例外。
做完這一切,許翰謙繼續被陳輕辰打斷的工作,進廚房裡料理起買的食材,順便準備今天晚上的晚飯。他淘了些大米小米,混著倒進電飯鍋煮上,然後利索地切菜切肉,在廚房裡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
一個小時後,陳輕辰醒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飯也已經準備妥當,只等著他洗完手開吃。
陳輕辰像是忘記自己之前做了什麼,面色如常地招呼許翰謙一起吃,還揮舞著筷子點評起來,似乎不挑些刺兒不舒坦。做的菜被批評得體無完膚,許翰謙連忙衝著陳輕辰做出一副委屈自責的樣子,害得他說了兩句就說不下去,老老實實坐好喝粥。
桌子對面陳輕辰洩氣的樣子活像一隻被拔了毛的禿公雞,許翰謙再接再厲,一邊拿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他,一邊在肚子裡偷笑,覺得陳輕辰太好拿捏,根本硬不起心腸。
說句不好聽的,他與今天遇見的前夫和矜貴的「小陸」完全不是一個段位,一開始便不是同路人,被侮辱被傷害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這些話太殘忍,許翰謙作為一個有職業道德的男公關,從來,不說實話。
沒有被告知實話的陳輕辰毫無所覺,一點兒都不知道自己被眼前這個出賣肉體的小鴨子同情了。他只是覺得雖然遇上孫耀南,可發洩過後心情還不錯,於是吃得也比前幾天多了一點。
他暗自提醒自己,說好及時行樂的,有「美人」為自己洗手作羹湯,千萬不能辜負,完全忘記剛剛是誰對著「美人」橫挑鼻子豎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