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許翰謙看著陳輕辰包容溫和的目光,被蠱惑一樣問他:

  「那我……帶你去爬山?」

  「不。」然而陳輕辰壞笑著拒絕了,一副扳回一城的得意感,「你是不是以為我會答應啊?我是小公主,公主才不會去爬山。」

  被拒絕也無所謂,只是許翰謙有點點失落,剛剛陳輕辰用他那雙年長者特有的和藹眼神望著他的時候,他是真的以為陳輕辰下一步就要帶他奔赴山裡。

  「跟我去公園吧,年紀大的人不習慣熱鬧。」

  然後兩個人去了市中心開放式的公園,那裡多是帶著孩子出來的一家三口、或者散步打發時間的老人。陳輕辰輕車熟路來到一棵梧桐樹下,那裡正坐著兩個對弈的老者,周圍還有些人在圍觀。

  「小陳來啦?好久不見,幹嘛去了?」

  圍觀的老人中有人看到了陳輕辰,和他打招呼,陳輕辰也笑著回應,然後讓許翰謙去公園外的飯店為老人們的水杯裡添熱水,自己蹲在人群裡指點起江山。

  許翰謙認命地帶著好幾個水杯打水去,裡面是不知幾泡的焦黃茶葉,肉眼可知不是什麼好品種。陳輕辰借自己獻慇勤,那些老人們便非常給面子的讓出一個小豁口,好讓陳輕辰也能看見棋局。

  他一看就是一下午,到最後還親身上陣,和其他老人對起局來,期間許翰謙跑出去接了好幾趟熱水,好在他腿長不費勁。最後一次回來的時候,陳輕辰似乎正下到興頭上,得意地哈哈大笑,對面的老頭子則氣得吹鬍子瞪眼。

  「劉老頭,說了總有一天我要贏你吧?」

  「呸!你一個大小伙天天不務正業,贏了我這樣半截入土的老頭子有什麼可驕傲的?」

  老頭子訓他,陳輕辰只是嘿嘿的笑,恐怕是情緒太激動了,居然淌下一管鼻血來。

  「誒呦你瞎激動什麼啊!」

  劉姓老頭他們嚇了一跳,連忙手忙腳亂地掏手帕,幫陳輕辰捂鼻子。陳輕辰按著手帕和他們告別,拉著許翰謙的手小聲說:

  「走,去醫院。」

  許翰謙不明白,流鼻血有必要去醫院嗎?然而陳輕辰不再說話,臉色白得厲害,進了醫院直奔血液科,嫻熟地和裡面的醫生打聲招呼,「匡當」一聲把許翰謙關在門外。

  許翰謙坐在外面冰冷的長凳上等待,冷汗貼著後背流下來,暗自思忖陳輕辰這是得了什麼病,居然要到血液科來。他冷靜極了,只是有點擔心,擔心陳輕辰能否熬到給錢的時候,以及他要是在自己手上死了,會不會有人來找麻煩。

  許翰謙沒計算自己等了多久,等陳輕辰再出來的時候,他的鼻血已經止住。

  看著和醫生微笑告別的人,許翰謙有點猶豫,最終還是盡職地扮演好溫情脈脈的愛人,帶著恰到好處的憂慮迎上去:

  「輕辰,你怎麼了?我好擔心。」

  陳輕辰歉意地看著他,想了想還是如實告訴許翰謙自己的病情:

  「白血病,一出血就止不住,嚇到你了。」

  許翰謙知道答案可能會很糟糕,只是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可怕的病,不由抿起唇,有些生氣:

  「為什麼不治療?你又不是沒錢!」

  「輕辰?你得了什麼病?錢不夠嗎?」

  他正說話,身後傳來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似乎是陳輕辰的舊相識。

  自二人身後走來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看起來比陳輕辰還要大,一雙眼睛魄力十足,可惜鬢角絲絲縷縷幾道銀髮,再整齊也隱瞞不住他的年紀。男人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男子,臂彎上掛著的西服外套應當是名牌定製,注視陳輕辰的眼神矜持又輕蔑。

  面對來人的關心,陳輕辰滿身不自在的樣子,不等許翰謙說話就隨意敷衍他:

  「沒事,有點貧血,不想住院。」

  年長的男人皺眉,不贊同地說:

  「就算搬出去了,也要照顧好自己,三餐定時吃。」

  陳輕辰點點頭,與他隨口閒聊:

  「我會的,你到醫院來做什麼?」

  那人回答:

  「小陸這兩天睡不好,我帶他來檢查一下。」

  陳輕辰衝著男人口裡的「小陸」點頭示意,禮貌地關心一番:

  「結果怎麼樣?」

  「還好,」小陸表情淡淡的,但也並不失禮,「可能是這兩天工作壓力太大。」

  談了兩句,陳輕辰同那兩個人告別,從頭到尾沒有介紹過許翰謙,也沒有向許翰謙介紹他們。

  他轉身的時候,年長男子像是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的樣子,踟躕半晌,最後還是在陳輕辰身後道:

  「錢不夠的話,給蘇助理打電話。」

  許翰謙聽到了這句話,仔細觀察陳輕辰,他卻毫無反應,步履穩健地往外走。

  「你朋友?」許翰謙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他,那個男人看起來就很有錢的樣子,不像是普通人。

  「我前夫和他現任。」

  陳輕辰一派平淡,像是在說「我吃油條和豆漿」。許翰謙見過很多同時出軌還相安無事的男女夫妻,這樣以丈夫相稱的男男還是頭一次遇上,可現在兩人明顯已經分道揚鑣了,也許陳輕辰的錢就是從他前夫那裡來的。

  他腦袋裡想得很多,卻識趣地不會說出來,這會兒又想起了陳輕辰的病情,還是忍不住勸他:

  「好多得了白血病的人想活卻沒錢治,你不要輕而易舉放棄。」

  「這兩天上火才流鼻血,我還能正常生活幾個月,不會在合約期內死。」對於許翰謙的好心相勸,陳輕辰沒什麼觸動,反而轉過來讓許翰謙放心,「就是一出血停不下來,你可要好好呵護我,別讓我受傷了。」

  他說著腦補出自己老菊花血流不止的樣子,還有心情樂出來,沒心沒肺地寬慰許翰謙:

  「你不用擔心,好好做擴張的話,不會有事的。」

  許翰謙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在兩道劍眉之間擠出一個豎起來的「二」,那副真心實意擔憂的樣子看得陳輕辰心中一片柔軟,趕緊補上幾句:

  「我父母雙亡,沒有後代,人到中年被公司解僱,後腳丈夫也把我甩了,和這些一比,白血病不算什麼。你只要好好照顧我三個月就行,其餘的事情和你沒關係。」

  「怎麼可以這麼說?好歹一條人命,要我怎麼眼睜睜看著?」

  陳輕辰笑地開心,似乎聽了個蠻好笑的笑話,也就誇張地反問他:

  「翰謙,你看看我這樣子,活著沒什麼好期待,還不允許期待一下死亡嗎?植物人也得有安樂死的機會。」

  頓了頓,他又接著說:

  「你要是真的心疼這條薄命,等我走了就行行好,料理下我的後事吧。」

  陳輕辰談到自己會死的時候,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就好像只是一支蠟燭將被掐掉燈火,滅了就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