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輕辰燒剛退,許翰謙卻傷了臉,乾脆以毀容為藉口不再出門,專心照顧陳輕辰的身體。
從前陳輕辰看書,總見到得了絕症的人心態好最後引發奇蹟的故事,只覺得是巧合。然而自從他看開很多事之後,身體確實一天好過一天,精神頭甚至比健康的時候還高,由此可見心態確實很重要。
他將自己這一發現告訴許翰謙,對方卻一本正經的表示這是因為你開始吃藥了,所以是按時吃藥的功勞,氣得陳輕辰不願意理他。
兩人在屋子裡窩了好幾天,期間除了出門買菜再沒幹過其他事。不過陳輕辰原本就好靜,在這裡生活了這麼久連H市都沒去過,在家裡看看書看看電影倒也待得住。許翰謙陪著他,常常欲言又止,陳輕辰權當沒看見。
這一天陽光很好,陳輕辰拖了張凳子放在床前,曬著暖暖的陽光打瞌睡,卻被許翰謙拽了起來。
「穿衣服,我帶你出門。」
「幹什麼啊?」
陳輕辰睡得渾身酥軟,不情不願地接過許翰謙遞來的衣服。
「去了就知道了。」
兩人出了門,許翰謙一路朝室外開,路兩邊的高樓越來越少,最後上了機場高速。
「要去哪裡?」
陳輕辰看著指向機場的指示牌有些吃驚,摸不準他是要接機還是搭乘。
「去杭州。」
許翰謙輕描淡寫,說得好像去樓下超市一樣簡單。
陳輕辰表情怪異地看了一陣認真開車的許翰謙,咂咂嘴閉上了眼睛補眠,反正許翰謙又不會把他賣掉。
到機場辦過登機牌,離飛機起飛還有不到一個小時,陳輕辰和許翰謙並肩坐在候機室裡,各自玩著手機,腳邊放著許翰謙不知什麼時候收拾好的行李包。
陳輕辰年輕時寫過的那些文章,都被整整齊齊地整理在剪報本裡,早就被許翰謙從頭到尾看個遍。大概是發現他對杭州十分嚮往,才臨時起意帶他去吧。
其實陳輕辰去過好幾次了,不過身邊的人是孫耀南。可是陳輕辰嚮往的一直是漫步古街小巷式的深度尋訪,住在民宿裡,品嚐街邊小店。可惜和孫耀南一起只能走馬觀花,住星級酒店,吃高檔餐廳。如果旅伴換成許翰謙,倒是完全可以試試年輕人的玩法。
坐飛機到杭州不過一個小時,許翰謙早就安排好接機的車輛,一出機場馬不停蹄就去了西湖邊上一家樸素典雅的小餐館。
「這家店很有特色嗎?」
陳輕辰好奇地望著這家乾淨卻普通的飯店,試圖找出許翰謙帶他來這裡的原因。
「跟我來就知道了。」
許翰謙沒有細說,只是帶著人進了一個包間。然而包間裡面已經有人了,看到兩人進來,那個白髮蒼蒼、面色紅潤的老人站起來,笑容滿面地迎了過來。
「您是?」陳輕辰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看著老人摸不著頭腦。
「輕辰,這位就是柳斜陽先生,真名叫劉鶴。」
陳輕辰愣住,繼而欣喜若狂地向前兩步,緊緊握住老先生的手:
「劉先生,我終於見到您了!」
他看著精神矍鑠的老人,開心得再說不出別的話。
老人年過七旬已經身體康健,哈哈笑著招呼兩人入座,和藹道:
「你們是客人,今天我做東,嘗嘗我們杭州的特色。」
說完便讓服務員開始上菜,陳輕辰卻完全顧不得關心吃的,一邊和劉鶴聊文學,一邊絞盡腦汁想著怎麼把話題引到出版上來。
「陳先生,我看過你做的剪報,幾乎把所有的文章都收集了,我真的很感動。」
劉鶴談了半天自己年輕時候的經歷,突然提到了陳輕辰。
陳輕辰壓下心底的激動,冷靜道:
「是的,我一直很喜歡您的文章,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我想……」
「誒……」劉鶴擺擺手阻止他說下去,「翰謙都和我說過了,只是老頭子到底什麼水平,我自己掂量得清,怎麼好意思浪費你的精力呢?」
陳輕辰知道柳斜陽是個低調的人,不喜歡出風頭,也不介意名聲,早就做好了被他拒絕的準備,因此這時候也不氣餒,只想著進一步勸勸他:
「先生,我希望可以讓您的文字被更多的人看見,讓更多的人瞭解您……」
劉鶴笑道:
「我寫字,不過是為了自己高興;投到雜誌社,不過是看看有沒有人認同我;最後被認可了登載出來,被有緣人看見,我就很開心了。這不,我都多年沒有發表過文章了,還有你這個有緣人千里迢迢來見我。
「我都這個歲數了,也不是什麼絕世天才,把那些酸腐文字傳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從一開始,我的目的就不是出書,事到如今自然也不會麻煩你。你現在最要緊的,是好好看病,爭取像我這個老頭子一樣長命百歲。」
陳輕辰見他連自己生病的事情都知道,恐怕來之前許翰謙和他說過很多,這次領自己和他見面的目的也不是出書,不過是圓他一個見偶像的夢想罷了。
陳輕辰不由洩氣,又不能逼著劉鶴接受自己的「好意」,心情變得有些低落。
見狀劉鶴感嘆道:
「陳先生,人生在世,既要追尋本心,又要順其自然,不可讓其中一個佔上風,徒增糾結。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只是經歷得少,容易鑽牛角尖。今後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可以寫信來問老頭子,只要我還活著,就交你這個小友。」
聽了劉老先生的一番話,陳輕辰感激不盡,兩人明明素不相識,對方卻仍然願意鼓勵、勸慰自己。當初正是他文字間流露出的這份善意,讓劉鶴超越無數著名作者成為陳輕辰最喜歡的作家。
雖然為偶像出書的願望破裂了,但是能夠在多年後結識對方,也算是滿足了陳輕辰另一個心願。他不再提出書的事,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和劉鶴探討了很多話題。而對方的年紀擺在那裡,在很多問題上看得遠比陳輕辰更深更遠,給了他非常多的啟發。
這頓飯足足吃了三個小時,後來劉鶴還邀請兩人去他家裡喝一杯西湖龍井,卻被許翰謙禮貌地拒絕了。他從包裡拿出陳輕辰從前製作的剪報集,送給老先生做禮物,然後就帶著陳輕辰告辭了。
分別後陳輕辰的精神依舊很亢奮,仍然沉浸在和志趣相投的人交談甚歡的激動中,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誇讚著劉鶴的睿智博學,許翰謙只是彎著眼睛著看他。
等到了旅店之後陳輕辰才冷靜下來,想想自己全程不冷靜的表現有些臉紅,看著許翰謙道:
「你是怎麼找到他的?」
陳輕辰自己就是編輯,連他的聯繫不上,許翰謙居然神通廣大地找到了。
許翰謙謙虛道:
「沒什麼,你們這些小編輯哪有什麼門路,我拜託了原來的客戶。」
「……」
陳輕辰滿腔的感激之情就這樣被許翰謙的話澆滅,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不過還是別彆扭扭地對他道謝:
「無論如何,謝謝你。」
牽起陳輕辰的手,許翰謙笑瞇瞇道:
「謝什麼,你從前錯過的夢想,我們一起找回來,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才行。」
陳輕辰觸電一般縮回手,紅著老臉躲進了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