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來都來了,兩人自然不會見過柳斜陽就回去,而是在杭州玩了一個禮拜。這次在杭州,陳輕辰避開了所有著名旅遊景點,和許翰謙漫無目的地亂轉,看到人多的飯店就扎進去大吃一頓,實現了陳輕辰長久以來深度游的願望。

  一直到咖啡店的準備工作走到下一階段,不能沒人在旁邊看著,兩人才坐飛機回去。進門的時候,地板上都落了一層薄灰,讓陳輕辰和許翰謙連口水都來不及喝,先把家裡打掃乾淨。

  旅遊過後,生活重新走上正軌。由於前些日子耽誤了太多時間,陳輕辰勒令許翰謙一整天都泡在店裡,自己則在家看書養花,好不瀟灑。偶爾心血來潮,他也會主動做做飯,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許翰謙趕回來動手,陳輕辰則坐在桌邊等著。

  一晃半個月就過去了,這一天正好趕上他心情好,準備做一桌大菜。雖然陳輕辰因為身體的原因,很多食物都不敢吃,但這不妨礙他做給許翰謙。年輕的小夥子正是能吃的時候,對方大快朵頤的樣子,他看著也高興。

  丸子炸到一半,門鈴響了,陳輕辰從貓眼裡望出去,臉色蒼白的孫耀南正站在門外,比他這個病人看著還憔悴,活脫脫像隻鬼。

  陳輕辰嚇了一跳,不知道孫耀南這是遇上什麼事了,趕緊給他把門打開。

  「……」孫耀南對他開門的速度有些吃驚,與陳輕辰對視了一陣,才輕輕道:

  「謝謝你還願意為我開門。」

  「你這是……先進來吧。」陳輕辰無言以對,從鞋櫃裡拿出新的拖鞋讓他換上。

  孫耀南定定看著地上另一雙拖鞋,停頓了片刻,才換上陳輕辰給他的那一雙。

  他坐在客廳裡,陳輕辰先去給他泡了一杯熱茶,遞到孫耀南手裡,才坐下來問他:

  「發生了什麼事?你看起來不太好。」

  孫耀南捧著那杯茶水,目光複雜地望著陳輕辰的圍裙,牛頭不對馬嘴道:

  「你見我,跟對待客人似的。」

  陳輕辰尷尬,同時對孫耀南這樣的微妙語氣感到不耐,話裡也就帶上了煩躁:

  「你本來就是客人。」

  孫耀南不說話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陳輕辰,裡面的神色讓他不安。過了一會兒,他才接著說了下去:

  「我還是為了你的病來的。我一直都在勸你,現在你願意……你終於願意治療了,這很好,可是只吃藥不行,治標不治本。我請了最頂級的醫護人員,配型也在同時進行中,希望你可以接受他們的治療方案。」

  一聽這話,陳輕辰徹底失去了和他談話的耐心,板著臉道:

  「特效藥的效果不錯,我已經好多了,一時半會兒肯定死不了,你也不用感到內疚,一別兩寬吧。」

  然而孫耀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十分用力,緊得讓陳輕辰感到了疼痛:

  「你買房子、買車、租店、包養男公關,還要買藥,剩下的錢能支撐多久?許翰謙不過是為錢才留在你身邊,等你花完了,誰來照顧你?」

  「你不要說了,他不是那樣的人。」陳輕辰對他膩歪極了,一把推開孫耀南的手。

  孫耀南鬆開手,看著陳輕辰的臉發怔,神情中帶著不解:

  「我只是不想你在外面受苦。」

  他這樣說,令陳輕辰身心俱疲,頭一次感到兩個人缺乏溝通,以至於話都說不到一起:

  「耀南,我沒有在外面,這裡是我的家。我們已經分開了,我想開始自己的生活。」

  孫耀南愣住,像是不能理解「我家」和「外面」什麼關係。他看起來痛苦極了,眼眶微微發紅,終讓陳輕辰不忍心看下去。

  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子呢?他們兩個人,不應該這樣啊。

  相對無言片刻,孫耀南終於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恢復了平靜的表情問道:

  「輕辰,你是不是對那個男公關動心了?」

  「胡說什麼?」陳輕辰心中一亂,面上也帶上了窘迫之色。想他一把年紀,還談什麼動心不動心,平白笑掉人的大牙。

  「輕辰,即使過了二十年,你喜歡一個人的樣子依然沒變。」孫耀南喃喃道,「我變了很多,你還是像當初一樣,除了愛上別人這一點。」

  「你閉嘴!」陳輕辰氣急敗壞,「滾出去!不要在我家裡胡言亂語!」

  他把孫耀南拉起來,推著他往外走,心裡卻一團亂麻,像是被人戳中了不可言說的齷齪心思。

  陳輕辰只顧惱羞成怒,忽視了孫耀南今天的異常,不提防腹部一涼,他震驚地低頭看去,看見一把水果刀插進了他的肚子——今天早上許翰謙還用它為自己削了一個蘋果。

  順著小刀望上去,是一雙熟悉至極的手,無名指上還戴著他們結婚時交換的戒指,此刻那圈素白卻顯得那麼刺目。

  他的耳邊恍惚響起十年前戴上戒指的時候,孫耀南對牧師說的話:

  「我願意接納陳輕辰做我的伴侶,和他生活在一起。無論在什麼環境,都願意終生養他、愛惜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不和其他人發生感情。」

  孫耀南終於徹底打破了所有的誓言。

  陳輕辰不可置信地望著孫耀南,對方冷漠地回望他,讓他不覺得疼,只覺得冷。金屬刀刃的寒氣順著肌膚和血管流入他的身體,凍得他四肢百骸都是僵硬的。

  「孫耀南,」他落下淚來,「二十年……」

  「對啊,都已經二十年了,」孫耀南冷靜地附和他,「你要麼為我而死,要麼因我而活,不該有其他的選擇。」

  說完他抽出了刀子,高高揚起,鎮定地像個變態殺人狂:

  「我不想這樣,可是你快要愛上別人,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

  那隻手狠狠紮了下去,卻被另一個人一把握住,鮮血當時就湧了出來。

  「你他媽瘋了!」是許翰謙趕了回來。他監工到一半,心裡無端慌亂得厲害,索性提前回來了。

  幸好提前回來。

  被阻擋的孫耀南瞇著眼睛看著許翰謙,像是在回憶他是誰,想起來後眼中就佈滿了殺意。

  陳輕辰看他精神狀態不對,捂著傷口一頭撞翻了孫耀南,擋在許翰謙面前大吼道:

  「快跑!他要攻擊你!」

  許翰謙哪裡會聽他的話,脫了自己的襯衫壓住陳輕辰的傷口,急得眼睛都紅了。然而那麼深的傷口,陳輕辰還是白血病,怎麼止得住?血跡從襯衫中滲了出來,看得許翰謙手足無措。

  孫耀南跌坐在沙發上,見他們兩人一副亡命鴛鴦的樣子,隨手扔掉刀子,低頭看著滿手的鮮血「嘿嘿」笑了。笑了一陣,他又驚慌起來,掏出手機打了120。

  生命力隨著血液汩汩流出,帶走了所有神智,陳輕辰很快陷入了昏迷。那是一片真正的黑暗,沒有半分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