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輕辰覺得身體很重,很疲憊,像是背著沉重的大山走了很多路,讓他不得動彈。陳輕辰背著山走了很久很久,終於醒悟到它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重要,撒手扔掉了。果然一下子輕鬆很多,他腳步輕快地走著,越走越快,以至於奔跑了起來……
「醫生!!醫生他醒了!!」
陳輕辰費力的睜開眼,就看見一臉胡茬的許翰謙熱淚盈眶望著自己,右手還纏著厚厚的繃帶。
他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許翰謙在自己臉頰上留下一個濕噠噠的吻,就被衝進來的醫生護士擠到了外邊。陳輕辰心裡好笑,來不及思考更多,再次疲憊地閉上雙眼。
第二次醒來的時候,許翰謙心情已經平復很多了。他握著陳輕辰的手,微笑著說:
「你終於醒了,再不醒,我也要去持刀行兇了。」
許翰謙眉頭一皺,有氣無力地呵斥道:
「別,說傻話。孫耀南呢?報警了嗎?」
「報警?」許翰謙一愣,「報警的話……沒關係嗎?」
陳輕辰閉上眼睛,喃喃道:
「廢話,他持凶器傷人,就應該接受法律的制裁。」
「不用麻煩你們,我已經投案自首了。」
病房的門被打開,孫耀南臉色青白地站在門外,眼睛下是濃重的烏黑,好像吸毒過量的癮君子。
陳輕辰很累,累得不想再思索他和孫耀南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他也不想看見那個曾經光鮮亮麗的男人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會令陳輕辰痛惜兩人真心相對的那段時光。
陳輕辰以為自己足夠病入膏肓,如今看來孫耀南才是更癲狂的那一個,只是壓抑得足夠完美,一朝爆發也更為致命。
聽聞是刑事案件,警察來得很快,被害人和加害者正好都在醫院,連專程提取證據的工夫都省了。
孫耀南在被拷走之前一直站在病房外,死死地盯著陳輕辰和許翰謙。陳輕辰失血過多,虛弱得厲害,醒了沒有多久就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正好錯過孫耀南離開的那一幕。
這起案件情節清晰,證據確鑿,被告人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審判過程異常順利,看在孫耀南有自首和積極救助被害人的情節,最終以故意傷害判了四年有期徒刑,並處罰金兩萬元。
陳輕辰昏迷了三天才醒過來,身體的狀態並不好。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一點點小感染都會造成嚴重的後果,不得不躺在醫院裡靜養,整個過程都沒有出席,連警方瞭解情況都是在病房裡進行的。
最終孫耀南被判了多久,他其實根本不想知道。陳輕辰怎麼都不能想像,他們兩個人有一天會變成這樣。只要回想起孫耀南那天冷靜偏執的臉,陳輕辰就感到渾身發抖。
判決結果出來沒幾天,醫院裡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訪客,許翰謙猶豫了很久,才讓他和陳輕辰見面。
「陳先生,我有些事想對你說。」
來人正是令他和孫耀南最終分手的陸文宇,原本也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現在卻看起來和孫耀南蒼白憔悴,不復初見時的驕傲清貴。
多麼年輕、有活力的男孩子,出身豪門,名校畢業,在自家公司裡混得風生水起,要什麼沒有,怎麼就攪和在兩個老不死的破事裡了呢?陳輕辰原來非常羨慕這些男孩子,甚至內心深處還有些嫉妒,現在卻只覺得悲涼。陸文宇和孫耀南都是天之驕子,現在卻比他這個普通人還要狼狽失落。
令三個人變成如今的樣子,只能說那不是愛情。那是醜陋的佔有慾和嫉妒心雜糅的產物,恣意狂妄地長成一團有毒的荊棘,將困在其中的人折磨得苦不堪言。
因此,再怎麼不喜歡他,陳輕辰依舊沒有對陸文宇擺出難看的臉色。所謂的第三者,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就能當的,是以雖然不齒陸文宇的行為,陳輕辰也只是只是衝他點頭,示意人就坐,看他要說什麼。
陸文宇沒有坐,而是將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放在病床旁邊的櫃子上,輕輕說:
「耀文把大部分的財產都留給了你,包括他在公司的全部股份,文件都在這裡面。」
陳輕辰吃驚,他是看著孫耀文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對方的財產多龐大,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可是在一起的時候陳輕辰就沒有貪圖過孫耀文的錢,如今兩人徹底決裂,更不會接受他的施捨。
守在一邊的許翰謙臉色也不好,他瞪著陸文宇:
「我們不需要。」
陸文宇一直有些遲緩,他看了一會兒陳輕辰,才輕輕道:
「離婚協議書也在紙袋裡,這些錢是他分割給你的財產。耀文是重大過錯方,這些本來就該給你,你不必有所介懷。
「況且我只是受他所托,如果你不接受,請親自和他說。」
說完這些,陸文宇「霍」地起身向外走出,許翰謙急忙抓起袋子跟上。陸文宇走到門口卻停下腳步,眼睛紅紅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陳輕辰:
「自從知道你不願接受治療,耀南就和我分手了。他找了很多醫學專家,你卻不肯接受他的幫助。耀南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也去看了心理醫生,並非想要傷害你。」
聽到這話,陳輕辰怔了一下,才勉強道:
「這話你應當在法庭上說,現在告訴我並沒有用。」
「是他自己不願,你要送他進監獄,他怎麼會逃避,」陸文宇苦笑出來,表情滑稽,「誰都無法取代你,卻只有他自己不相信,現在也是自作自受。」
陳輕辰閉上眼沒說話,不想再探討這個話題。孫耀南的悔恨和自我懲罰與他全不相干,即使身陷囹圄,也是他咎由自取。
陸文宇帶著淒楚的笑,轉身推門離開。許翰謙想要追上他還回紙袋,陳輕辰卻長嘆一聲,叫住了他:
「算了,他不會要的,留下來吧。」
許翰謙隨手把牛皮紙袋扔在桌子上,低著頭沒有說話。
陳輕辰看著悶頭生氣的許翰謙,深深覺得自己花了一筆冤枉錢,慣得這小子忘了誰才是手掌經濟大權的人。他強打起精神,故作輕鬆道:
「翰謙,我渴了,去給我買瓶橙汁。」
「不去,」許翰謙眼睛都不抬一下,「我不在你身邊,又從哪裡跑出來個瘋子捅你一刀怎麼辦?」
鬧脾氣的許翰謙有些難搞,陳輕辰想了想,認真對他說:
「翰謙,是你教我放下過去的,我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只想珍惜未來的生活。謝謝你讓我從仇恨裡掙脫出來,看見孫耀南,我才知道過去頹廢的自己有多令人生厭。」
「你沒有。」許翰謙迅速打斷了陳輕辰,「你這樣的人,痛苦到極致也只會自毀,哪裡會去傷害別人。」
陳輕辰默然,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長長嘆了一口氣:
「對啊,所以……」
「所以什麼?」許翰謙追問他。
「所以你去給我買橙汁吧。」
許翰謙瞪著陳輕辰,後者無辜地回望,最終許翰謙還是出去了,十分鐘後拿著一盒橙汁走進病房。
陳輕辰喜笑顏開,正要伸手去接,許翰謙卻在病床外一米外停住。他冷冷地撕下吸管,冷冷地扎進盒子裡,冷冷地喝光了一整盒橙汁,吸到最後還能聽見管子發出「咻咻」的氣流聲,最終被許翰謙一把捏扁扔進垃圾桶。
陳輕辰看著慘遭蹂躪的飲料盒縮縮脖子,知道許翰謙還在生氣,小心翼翼地拉起被子矇住頭,果斷裝睡。
怎麼突然氣成這樣?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