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靴毫無游移地穩穩停在了羅朱面前。
她的腦子嗡地一聲懵了,狂跳的心臟剎那凍結。頭皮一陣緊繃的劇痛,低埋的頭被一隻大手握住髮辮狠狠扯了起來,直直對上一張似曾相識的粗獷野蠻的男人面孔。那張黝黑面孔因沾染了數滴鮮血而越發顯得猙獰可怖,野性十足,撲面而來的是濃烈的血腥殺戮之氣。
是他,是那個用藏獒捕捉自己的恐怖男人!原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自己最終還是要喪命在他的手中。不!她絕不要骯髒的大手伸入身體,絕不要死得那麼屈辱慘絕!如果被拖出去了就咬舌自盡,或是用藏在靴子裡的瑞士軍刀割喉,想盡一切辦法地搶先了結生命。民間說自盡的人永世不得輪迴,但如果和活活挖掉生殖器的死法相比,她寧可做個永世不得輪迴的幽魂。
男人泛著猩紅的殘冷眼睛微眯,竟也認出了她。嘴唇忽地一扯,又一次對她流露出厭惡鄙夷的神色。
「你這女人怎麼越來越髒?臉都被血泥糊成一團了。」他狠戾地甩開她的頭,一腳將她踢翻在地,輕蔑道,「太髒的女人不配做法王至高的祭品。」腳尖一轉,高大的身軀已從她面前移開,朝右側走去。
不配才好!不配才好!
羅朱半趴在地上,小臉全被披散的髮辮遮住。僵滯的喉嚨裡發出一聲極低的極古怪的悶哼後,這才小口小口地無聲急喘起氣來。被踢中的右肩疼痛不堪,但她根本無法顧及。雖是死裡逃生,她的身軀和精神不僅沒有放鬆絲毫,還連大口喘氣都不敢,生怕那呼哧呼哧的粗喘聲會引起巡守兵士的殺意。
緊挨在身體右側的就是一具讓人毛骨悚然的無頭女屍,可在這一瞬間,她居然覺得只有這具女屍才是最安全,最無害的。血腥刺鼻,屍體冰冷,卻也正因為她沾染了這樣的血跡才得以幸運地逃脫死亡的魔爪,繼續呼吸新鮮的空氣,沐浴燦爛的陽光,她還有什麼可瑟縮躲避的?
她將臉埋進浸染了鮮血的草地中,將手按壓在浸潤了鮮血的濕土上,努力壓下翻滾的恐懼,哭號的衝動,積蓄著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力氣和勇氣。
不多時,三個穿戴較好的年輕女人被兵士從隊伍中拖拽出來。她們淒聲哭喊著,拚命掙紮著,無奈所有的反抗顯得是那般微不足道,最終還是被兵士們扯掉褲子,無情而殘忍地切割下了內外生殖器。
前方二十幾個貴族俘虜全部慘死,空草地上的平民俘虜也有不少崩潰的人被砍掉頭顱。祭品收集齊全了,但是慘劇並沒有宣告結束。
男俘虜中凡是缺胳膊少腿,受傷較為嚴重的都被丟進了老人和孩子所在的右側空地,女俘虜中年齡略顯大了的也被丟進了右側空地。
羅朱才從匍匐的半趴中困難地坐正,就聽到有男人在高喝:「給所有選定的奴隸烙印!」
給所有選定的奴隸烙印?!烙什麼印!?
她驚恐地看見上百根鐵棒被兵士們伸進篝火中,在跳躍的熊熊火焰裡,一根根鐵棒一點點由黑變紅。
數根頭部通紅的鐵棒被兵士抽出,奔向了左側的男俘虜群。那些兵士將俘虜右肩的衣袍使勁拉下,紅亮的鐵棒頭部貼吻上光裸的肩頭。滋滋的皮肉焦臭中冒出嫋嫋青煙,空草地上又一次響起一聲聲痛苦的嚎叫。當鐵棒離開後,那健壯的肩頭上霍然出現了一個古體藏文的「奴」字,字的周圍纏繞著一朵帶骷髏的十六瓣蓮花,有種詭異而神秘的美。
無論多美那也是一個奴印,一個讓人喪失做人尊嚴的奴印,一個把人變得不如一頭牲畜值錢的奴印,
然而適才的恐怖血腥屠殺已經摧垮了所有俘虜心底的最後一絲反抗,一直生活在亂世中的他們此時此刻都變成了麻木認命、逆來順受的行尸走肉。只是一個奴印而已,只是變成了奴隸而已,比起被殘忍殺掉的下場來說已經好上太多太多。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作為一個長久生活在功利現代社會的人,羅朱也沒有那種高傲的身為人的尊嚴和氣節。她貪生怕死,真真切切地畏懼死亡。在三年的驢行生涯中,為了活著,她能夠面對並戰勝各種困難,可以迸發出難以想像的勇氣。方才想到自盡只是因為她以為沒有了生的選擇,而在可以活著的情況下,她和大多數平凡人一樣選擇寧為瓦全,不為玉碎。
成為奴隸固然會可悲地喪失做人的尊嚴,卻能活著。活著看見藍天和白雲,看見鮮花和碧草,看見高山和湖泊,看見世上的一切,無論美醜,只有活著才能看見。人生短短幾十年,她不能像她的父母那樣在糾葛中浪費,早早地將寶貴的生命糟蹋掉。
看著那個手執通紅鐵棒走向自己的兵士,羅朱的心鼓跳得幾乎要炸裂,渾身肌肉一點一點地繃緊。唇角邊溢出一縷幾不可見的晦暗苦笑,居然還是那個捕捉她,又放過她做祭品的男人,她和他還真是有緣──孽緣。
「我打算親手給我捕獲的獵物烙印。」男人獰笑著走到她身前,大手抓住她的袍襟往右下使勁一拉。哧啦一聲,從裡到外的衣物都被扯壞,露出與血泥滿佈的小臉截然不同的乾淨肩頭。肩上成片肌膚雖泛著可怕的青紫淤紅,卻能輕易地看出它迥異於一般高原女人的細膩柔滑。男人似乎怔了怔,身體突然移動了一下,擋在她的右側,高懸空中的通紅鐵棒隨即毫不留情地落下。
在男人抓破衣物時,羅朱就緊緊閉上了眼睛。她清楚地感到一股烤炙肌膚的灼燙越逼越近,緊接著肩頭傳來從未經歷過的劇烈疼痛。幾欲炸裂的心驟然收縮,緊閉的眼猛地大睜,牙齒咬進下唇,十指緊緊抓扭住衣袍邊角。
痛!好痛!肩頭像是有許多把炙燙的尖刀在使勁切割,那牢牢附著皮肉,無法甩掉的火痛好似永無止境,痛入骨髓,深至靈魂。烙烤皮肉的滋滋響聲聽在耳裡仿若燒烤架上的羊肉串,連皮肉的焦香味兒都相差無異。果然,人也是動物的一種。
「啊──」
她再也無法控制地張嘴痛苦嗥叫出來。汗水混著淚水如溪泉奔流,靈魂中一根繃得緊緊的弦突然斷裂,承受了太多恐懼的身體再也不能支撐住這樣的劇痛,如風中的秋葉般狂顫著搖搖欲墜。眼前出現圈圈黑暈,腦中掠過陣陣昏眩,眼看就要沈入黑暗的深淵。
「髒女人,痛叫可以,昏了就只有死。」
眩暈中,她模模糊糊地聽到男人壓得極低的粗莽獰笑聲,緊貼肩頭的烙鐵慢慢離開了。
死?!絕不!瀕臨渙散的眼神微微一凝,她拚命地哭喊嘶嗥,把積壓許久的讓人崩潰的恐懼盡情釋放,把處在暈厥邊緣的神智用力喚回。十指放開袍角緊握成拳,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給予自己另一種疼痛的刺激。
血腥的殺戾氣息從身邊飄走,黑暈從眼前退散,迷濛腫痛的視野中隱約看見一個高大的皮甲背影。她冷冷咧了咧嘴,這算是血腥怪物給予的好心警告麼?
右肩頭火燒火燎的痛,她努力轉過頭,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纏繞著十六瓣蓮花骷髏的古體藏文奴印,標誌著她這個現代穿越人成為了古代屋脊高原中一個最低等最下賤的奴隸,一個可任人蹂躪踐踏的奴隸。
好好活著,變得更加艱難。可她不會認輸的,總有一天,她會毀掉這個奴印,逃到一個祥和安寧而又美麗溫馨的地方重新展開新的生活。
藉著髮辮的遮掩,滿是血污和泥土的左手小心翼翼地避過焦黑紅腫的奴印,將大片青紫淤紅的肌膚迅速涂髒,再慢慢將破裂的衣物一層層拉好。
那個恐怖男人短暫的一怔和看似尋常的側移提醒了她,不僅僅只是臉和手,脖子、手腕、肩頭等所有容易暴露真實容貌的肌膚都要涂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