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法王白瑪丹增

  陰暗昏黃的密殿中瀰漫著薄薄的青色煙霧,血腥混合了檀香充斥在密殿的每個角落。

  密殿正面牆壁豎立著一個足有九米高的巨大金色轉輪,轉輪邊緣鑲著五個手持花蔓鉤和花蔓索的空行母,瓔珞環珮一應俱全,容顏端莊嫵媚,身姿妖嬈豐腴。轉輪正中是法身佛毗盧遮那佛,靠正中左側第一位是南方歡喜世界寶相佛,右側靠中一位是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左側最外面是東方香積世界阿閥佛,右側外面是北方蓮花世界微妙聲佛。

  佛身寶相莊嚴,唇角含笑,從上到下都用黃銅精製,純金鑲裱,唯一雙佛眼銀光燦爛,充滿了神秘和端穆,慈悲和仁愛。供桌上依次排列著十三盞酥油長明燈。一個個銀質器皿中供奉著人頭、心臟、眼睛、耳朵等各類祭品,五個用顱骨製成的香爐中插著九根褐色的細細檀香。

  供桌正前方擺著一個直徑約莫一米,由純金鑲裱的金色蓮花。十六瓣展開的蓮瓣線條流暢,瓣瓣精美絕倫。金色的蓮花寶座中盤坐著備受古格民眾愛戴,在整個屋脊高原享有極高聲譽的蓮華法王白瑪丹增。他雙眸微闔,薄薄的唇角蘊含慈悲的淺笑,兩手結印在前胸。赤黃的背心外罩著絳紅色的袈裟,周身釋放出一層淡淡的明黃光芒,純淨聖潔,猶如神祇。在他面前,伏跪著一個虔誠的男人,正是烈·釋迦闥修。

  開眼的瞬間,秀長的丹鳳眼內寶光澹澹,仿若容納萬物。再仔細看去,卻又無垠廣闊,好似茫茫宇宙。慢慢打開結印的修長手指,瞳眸內的寶光悄然隱去,變得溫柔慈愛,神聖純粹,令人膜拜信仰。

  「釋迦闥修。」溫柔含笑的聲音空靈磁性,能輕易擄獲人的心智。

  「在。」

  「抬頭回話。」

  「是。」釋迦闥修恭恭敬敬地抬起頭,望向蓮座中的白瑪丹增。

  「王身邊出現了奇怪的人嗎?」他溫柔慈愛地凝視釋迦闥修,唇畔的笑如流風回雪,清濯靜澈。

  「頭獒銀猊選中了兩個女奴伺候,不久前,王特賜這兩個女奴可自由出入他的寢宮。」釋迦闥修頓了頓,又繼續道,「不知她們算不算奇怪的人?」

  「是兩個啊……」白瑪丹增輕低呢喃,轉眸到釋迦闥修粗獷殘佞的面龐上,唇邊的慈愛笑意更濃了些,「釋迦闥修,再過不久,就會有最罕見最珍貴的祭品供奉上來,到那時我便為你進行最後的灌頂。」

  「謝法王。」釋迦闥修目露驚喜。最高的灌頂儀式需要尋找九個身具六相的蓮女,他曾上供過很多個,卻都不得法王歡喜,因而遲遲沒有舉行灌頂儀式。現在卻聽到法王主動提起祭品灌頂,內心不可謂不興奮激動。

  「到王身邊去,儘量保住那兩個女奴的性命。」白瑪丹增揮揮手,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是。」

  釋迦闥修伏地恭敬地矮身退出密殿。轉身的剎那,眼中露出藏不住的驚疑。難道那兩個獒奴就是法王所說的最罕見最珍貴的祭品?可她們一個已經不是處女,一個已經超過了灌頂的最佳年齡。還是說,這其中有他所不知道的秘密。想到那個清秀有趣的活玩物,心裡微微一動,唇角咧出殘佞狂肆的笑。如果那最罕見最珍貴的祭品是她的話,他真的十分期待呢。

  目送釋迦闥修剽悍強健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門廊中,白瑪丹增溫柔似水,聖潔如蓮的眼眸逐漸漫上黑暗的陰冷,慈愛的笑容凝固在唇角邊,變得詭譎森然。

  湧動身周的明黃寶光被一縷縷血腥陰森的黑氣取代,密殿內忽然吹颳起陰慘慘的風,一個個朦朦朧朧的暗黑影子在殿堂內呼嘯飛躥。酥油燈搖曳晃蕩,忽明忽暗,兩側供奉的三千三寸金身銀眼金剛佛好似全活了,怒眼齜牙,將所有的慈悲仁愛與光明聖潔一掃而空,整個殿堂翻滾著吞噬所有的恐怖黑暗。

  蜜褐色的修長手指慢慢撥動著一粒粒鳳眼菩提子珠,左手結印,黑暗陰冷的鳳眸微微垂落。

  世間五眼,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他在數年前便已修持到法眼,離無邊無垠,無界無限的佛眼只差一步。可此後不管怎樣潛修,他始終突破不了法眼,啟開佛眼,倒是修持出了另一種眼──魂眼。

  魂眼縱觀六道生死輪迴,上窮碧落黃泉,觸及無垠浩渺的宇宙,能於無形化為有形,能吞噬禁錮所有生靈的魂魄。它仿若來自黑暗最深處的魔鬼之眼,與光明的佛眼迥然不同。

  能窺視到他設下的有形魂眼而又不被吞噬的奇妙東西,身上必定流淌著來自最遠古最純淨的血液,靈魂也必定超脫於這個世界之外。如此有趣的祭品如何不罕見,又如何不珍貴?只要擁有了這個祭品,他的修為將會更加精進,啟開佛眼指日可待。

  冥想的宇宙中,他察覺到窺視魂眼的東西為陰性。她第一次窺視贊布卓頓長刀上的魂眼時,心中充滿了茫然;第二次窺視贊布卓頓寢宮中的魂眼時,心中充滿了恐懼。在魂眼的凝注下,最後耗盡心神地睡去了。釋迦闥修說有兩個女奴,那麼她究竟是哪一個呢?

  贊布卓頓,你欺騙了我。不過,我原諒你。遲早,你會主動將這個罕見而珍貴的有趣東西祭獻出來。

  白瑪丹增微微笑開,霎時身周猶如萬蓮綻放,蓮香四溢,慈悲的淡淡神光驅散了鳳眸中的黑暗陰冷,仁愛的聖潔在他面頰上淺淺流動。口裡低低唸誦密咒,手中長長的念珠在空中猛然一揮,菩提珠上一百零八隻鳳眼倏地放射出淡淡毫芒。在大殿中呼嘯的暗黑影子像是撲火的飛蛾,不斷縮小體積拚命往鳳眼中鑽入。不一會兒,密殿內又是一派莊嚴肅然,神秘威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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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不等贊布卓頓懲罰,羅朱已經受到了病魔的懲罰。

  雖然在後半夜得到了銀猊的照料,但在前半夜的獨睡中,她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寒了。最先察覺到她不對勁的自然是銀猊,滾燙的體溫甚至超過了野獸的溫度。

  銀猊在她耳邊咆哮,用牙齒咬她的手,用舌舔她的頰,用頭撞她的身體,用盡了辦法也不能將她喚醒。慌得連忙奔到矮榻前,用爪子使勁扒拉贊布卓頓,焦躁地悶嗥。

  兩頭雪豹被乍然驚醒,趕忙跑到羅朱身邊,如法炮製地將她折騰一番,最後鎩羽而歸,與銀猊一道圍在矮榻邊團團打轉。

  贊布卓頓無聊地看了三頭焦躁無比的野獸一眼,養了片刻神,才慢悠悠地起身下榻,隨手拾起榻上的織錦蓋皮袍搭在身上。邁步走到窗前,拉開白濛濛的水晶板,薄而堅固的水晶上簌簌抖下塊塊碎冰,寒冷清新的空氣伴著幾點細小的雪沫湧進居室,融淡了絲絲陳腐的血腥味兒。

  他雙臂環胸,斜倚窗前,居高臨下地放眼望去。連綿起伏的山脈、靜謐流淌的象泉河全都鋪上了一層純淨的銀白,白日裡繁華熱鬧的王城似乎還在冬季的初晨中安靜沈眠。這是他的王國,是穆赤王家的領地。總有一天,他會征戰下更加廣袤的領土,開創出一個比松贊干布的吐蕃還要強大繁榮的古格盛世。

  他要讓所有的博巴人都臣服在他的腳下,以他為天,敬他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