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羅朱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睛,躍入眼簾的是格桑卓瑪激動而欣喜的美麗面龐。
「羅朱阿姐,你醒了!」百靈般清脆的嗓音裡有著明顯的疲憊。
「嗯。」頭腦還不是很清醒,她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恍惚覺得又回到了生病初醒的時候,「這是哪兒?」充斥鼻中的不是熟悉的野獸腥羶,而是含夾了淡淡血腥的檀香味兒。觸目的穹頂不同於獒房的粗陋簡樸,繪滿了精美的圖畫,看著頗為眼熟。
「是王的寢宮。」格桑卓瑪擦擦眼睛,有些哽咽道。
禽獸王的寢宮?!心倏地提到嗓子眼,混沌的腦子陡然明晰,迷濛的眼睛霎時看清了頭頂正上方那個巨大的黑金色八寶輪,依舊那麼神秘詭異,仿若能吸人魂魄。心尖忽地一顫,又想到議事廳中那個折嘎藝人的說唱,好像……好像也能吞噬神魂似的。口胡,這高原中說不清楚的未知的恐怖東西尼瑪的也太多了!
她使勁晃晃腦袋,拋開所有的雜念。迅速環顧四周,還好,除了躺臥在身邊的幾頭獒犬外並無一人,提起的心這才略略放下。
「羅朱阿姐!」格桑卓瑪有些惱恨她一醒來就魂不守舍地東張西望,提高音量喊道,「知不知道你這次又把我給嚇壞了!好端端的直立著走進去,卻橫著被銀猊馱出來,害我差點以為你被王給殺了呢?還好,你的胸口仍在起伏,鼻息也正常,就是……」她巴拉巴拉地絮絮叨叨。
聽到格桑卓瑪的碎碎念,羅朱有些哭笑不得。看著她開開合合的嘴巴,耳朵邊雖然嗡嗡聲不斷,她卻一丁點也不覺嘮叨厭煩。相反,一股溫暖充盈胸腔。呵呵,被人關切地嘮叨著,也是如此幸福開心的一件事。
「卓瑪,你再嘮叨下去就成老太婆了。」她不顧唇瓣的傷口,咧嘴插言調侃道。
格桑卓瑪一頓,繼而挑眉插腰,狠狠道:「那也要怪羅朱阿姐,是你讓我變成老太婆的。」
「好好,怪我怪我。」羅朱嬉笑道,剛打算坐起來。眉頭忽地緊皺,哎呦一聲又跌躺回地上。
「羅朱阿姐,你怎麼了?」格桑卓瑪面露驚慌,連忙湊到她面前追問。
「好妮子,幫我看看腰,是不是受傷了?」她齜牙咧嘴地拉開腰間束袍帶子。瞥見銀猊正巧在一旁躺臥著,又挪身過去靠在了它身上。
格桑卓瑪手腳俐落地解開羅朱的衣物,定睛一瞧,不由倒抽一口冷氣,驚呼道:「這……這是誰弄的?」
羅朱也垂下眼眸看去,肉乎乎的渾圓小蠻腰四周青紫淤紅,襯著旁邊白嫩細滑的肌膚,看起來格外恐怖。憶起暈厥前像要把腰折斷似的窒息劇痛,心裡對禽獸王又恨上幾分。
「除了禽獸王,還能是誰?」她輕輕撫揉腰上的瘀傷,吐出舌頭給格桑卓瑪看了看,憤然道,「不止是腰受傷,這舌頭也差點被他掐成兩截。」
「羅朱阿姐少說話。」格桑卓瑪趕緊叮囑,伸手幫她揉按瘀傷,過了好一會兒,忽然幽幽道:「羅朱阿姐,昨晚我做夢了。夢見阿祖給我講遠古的故事,阿媽在火塘前煮食,阿爸捧著酒碗和三個阿兄痛飲,三個阿弟繞著火塘追跑,笑得可開心了。我還夢見旺畢家的三個兄弟圍著我又說又唱,不停地傾訴心底的情意。」
羅朱沒作聲,垂頭輕揉腰間的瘀傷,靜靜地聆聽。
秀長而又有些粗糙的蜜褐手指與骨細肉豐的白嫩手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雖然她們都淪為了奴隸,但她們終究是不同的。
在扎西家生活的半年對她來說已成為一個溫暖短暫的美夢,醒了,離開了,便再無牽掛留戀,那場美夢甚至在她的腦海中變得模糊不清了。她現在的溫暖和牽掛只有格桑卓瑪一人而已,但她卻不是格桑卓瑪唯一的溫暖和牽掛。魂牽夢縈在格桑卓瑪靈魂中的是她的親人,她的愛人。
「羅朱阿姐,我們真的能從這座王宮中順利逃走嗎?我好想回納木阿村。」格桑卓瑪低低的聲音連近在咫尺的羅朱也聽得模模糊糊。
她心頭一痛,浮起一絲愴然。
現代和古代,兩個時空中她都沒有家,沒有會等待會期盼她歸家的人。她盤算著逃向中原,格桑卓瑪心心唸唸的卻是重回生她養她的納木阿村。是她疏忽了,是她做得不夠好,既然將格桑卓瑪視為此生最重要的人,就應該站在她的角度,先為她好好謀劃才對。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抬起頭,堅定地看著格桑卓瑪,鄭重承諾道:「卓瑪,你放心,羅朱阿姐一定會讓你平平安安地回到納木阿村。」
「嗯。」格桑卓瑪綻開一抹由衷的微笑,「我信羅朱阿姐。」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兩人面色一凜,趕緊手忙腳亂地整理起凌散的衣袍。剛剛穿戴齊整,門外就響起駐守侍衛肅穆恭敬的迎駕聲。
接著門簾被掀起,一股濃郁的酒味躥了進來,釋迦闥修扶著腳步虛浮的贊布卓頓進了寢宮,讓他小心翼翼地躺靠在榻上。轉過身,看向跪在地毯中央茫然發愣的兩個獒奴,笑了笑,眸中掠過一道詭譎,道:「今日宴席,王心情不好,喝多了酒,將貼身伺候的侍女當眾殺個精光。今晚就暫時由你們來伺候王吧,需要什麼東西可隨意使喚外間跪著的宮奴。」
殺……殺個精光?!尼瑪的簡直太恐怖!太殘暴!太禽獸了!
「是。」羅朱和格桑卓瑪被駭得一個多餘的字都不敢吐,立刻叩頭領命。
「盡心伺候王。」釋迦闥修走到羅朱身邊時頓住,蹲下身將她攬進懷中,咬著她的耳朵悄聲低喃,「小豬玀,王醉酒了。你千萬記住我說的話,別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去爬王的床榻。」
她叫羅朱,不叫豬玀,這凶獸男人真當她是頭豬嗎?但凡是個正常女人,有誰會不要命地往將一打貼身侍女殺個精光的禽獸身邊湊。
羅朱翻白眼瞪他,從他懷裡掙扎出來。初見,她對釋迦闥修也是恐懼異常的,但隨著釋迦闥修在她面前逐漸收斂起猙獰殺氣和血腥殘佞,她慢慢的就不怎麼怕他了。
釋迦闥修呵呵笑了兩聲,起身的同時趁她不備,伸爪在她高聳的胸上狠狠抓捏了一把,這才揚長而出。
羅朱猝不及防,等到反應過來後,已是亡羊補牢,猶時已晚。她漲紅了臉,怒瞪晃蕩的門簾,咬牙切齒地罵出兩個字:「流氓!」
格桑卓瑪看在眼裡,心裡又開始糾結,釋迦闥修更流氓的動作都對羅朱阿姐做過了。她到底要不要把這事實告訴羅朱阿姐呢?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決定放棄。只是抓一把胸口,羅朱阿姐的反應都這般巨大,要真得知釋迦闥修其實早將她渾身上下、裡裡外外輕薄遍了,還不得喪失理智地拿刀砍人。
一個奴隸向王家黑旗隊隊正揮刀動武,無疑是以卵擊石,也是以下犯上處以死刑的重罪,她一點都不想失去羅朱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