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騷動·心動(七)

  剛想到這,寢宮外就傳來輕微而沈穩的腳步,接著傳來守在宮門外的侍衛向王行禮的聲音。

  他立刻從床榻上起身,額頭輕觸地毯,雙掌平放頭側,行下標準的伏跪大禮。

  贊布卓頓進入內室,看到的就是對自己行著大禮的釋迦闥修。雖是虔誠恭敬的低伏之態,那頎長矯健的身形卻像是狂野桀驁的猛獸,透出猙獰的血腥殘佞和一觸即發的凶悍力量。

  這個男人是白瑪丹增派來的,是古老象雄國的王族後裔。數百年前,在松贊干布還未開創吐蕃盛世時,稱霸阿里的就是象雄。要不是出嫁到象雄的松贊干布之妹怨恨象雄王對她寡愛,與兄長裡應外合,聯手攻破象雄,象雄也不會成為吐蕃盛世的一塊墊腳石。

  他的家族當初在穆赤家族爭奪古格王權時立下汗馬功勞,被恩賜「烈」姓。他甫一出生就該坐享家族的傾城權貴,卻以一個侍衛的身份在自己身邊足足守護了二十年。他看似粗獷野蠻、凶殘嗜殺,實則心細如髮,性堅隱忍。作為王家親衛隊黑旗隊的隊正,其忠誠毋庸置疑。對他二十年的忠誠守護,自己也並不僅僅將他當做一個臣下,很多時候,還視他為友,甚至……為兄。只是最後一點,自己從不洩露半分,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包括伏跪在地的男人。

  他既然喜歡那個女奴,自己也不是吝嗇的君王。雖不能把女奴賞賜給他,卻可以讓他親近把玩幾次。唇角勾起看不出情緒的笑意,銳利陰鷙的目光淡淡落在釋迦闥修的後腦上。烈,你已權勢滔天,貴不可言。今後,是心甘情願地接受施捨繼續守護,還是貪心不足地背棄忠誠謀奪王權?床榻上躺著的女奴,是我對你的一次小小試探。如果不幸讓我失望了,就別怪我將整個「烈」姓家族連根剷除,徹底毀滅象雄王族的後裔。

  「烈,我說過,除非必要,你無需向我行大禮。」他溫言笑道。

  「王對臣下榮寵至極,臣下該行大禮。」釋迦闥修肅聲道,恭恭敬敬地連磕三下,「多謝王的賞賜。」

  「烈,再大再多的賞賜也比不過你二十年的忠誠守護。」贊布卓頓彎腰伸手去扶,「你若真喜歡這個低賤女奴,可以在王宮裡玩弄,只是不能姦淫,也不能帶回家去。」

  王,你不覺得你現在說的話很虛偽,很幼稚,也很沒身為王者的氣概嗎?如果我說把這個女奴賞賜給我完全比得過二十年的忠誠守護,你是順著我的話賞賜下來,還是立馬和我翻臉?不能帶回家,只能在王宮裡玩弄,還不能姦淫。那豈不是隔靴搔癢,怎麼玩都玩不盡興?

  一瞬間,釋迦闥修彷彿看見了當年那個六歲的小男孩。在一次狩獵中,他捉到了一匹野生寶馬,很是喜歡。可作為侍衛,所有虜獲的東西都是屬於主子的,只好忍痛將寶馬獻給了王。那時的王仔細看了他兩眼後,笑著道:「烈,我知道你也喜歡這匹馬,你可以騎著它在王城中轉轉,但不可以騎出王城外,也不能帶回家。」

  彼時他也不過只有九歲,瞅著空閒時,還真騎著馬在王城中轉了一次又一次。王每得知他騎馬轉悠時,孩童的小臉上總是露出微微的暖暖的笑,時不時提醒他一句,「記住別騎著我的馬出城,也別把我的馬帶回家喔。」他聽後總是爽快地應下,心底卻有些不以為然。

  但慢吞吞的轉悠怎麼抵得過風馳電掣的暢快淋漓?有一次他受不了誘惑地悄悄騎馬奔出王城,在城外肆意奔馳了一回。第二天一大早,王帶著宮侍給他送來了馬的半身。從頭到尾,均勻剖開,沒有一丁點多餘。

  王拉著他的手,冷硬平漠的童音充滿了認真:「烈,你守護了我三年,我很想賜給你什麼東西。想到你也喜歡我的那匹馬,就叫侍衛把馬分宰了,我們一人一半。」

  看著滿臉認真的王和鮮血淋漓的半邊馬屍,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守護的不是一個簡單的王族孩子,而是一個天生的王者。也正是從那一刻起,他才真正將忠誠獻給了王,做下了守護王一輩子的決定。

  過了這麼多年,沒想到今天又一次從王口中聽到類似的話語。只是現在的他知道了,王的話既是賞賜,也是警告,或者還可以說是試探。假如他違背了王的話,不知道小豬玀會不會像那匹馬一樣被均勻地分成兩半。他與王,一人一半。

  「臣下謹記王言。」他就著王的攙扶順勢起身。

  贊布卓頓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卻在看到矮桌上絲毫未動的吃食時,迅速斂了笑容,冷聲問道:「烈,為什麼沒餵食豬玀?」

  釋迦闥修嘴角一抽。他沒聽錯吧?王的叱責中用了一個「餵」字。難道昨天王餵食過小豬玀?歷來尊傲冷酷的王怎麼會繼親手餵藥後又親自餵食?!不露痕跡地迅速瞥了眼臉罩寒霜,目露不滿的王,他趕緊垂眸恭聲答道:「療傷完後,她已經神思倦怠,一進被縟就睡著了,臣下無法餵食。」他故意把餵字強調出來,果然,王的身體有了極為短暫的滯頓。

  贊布卓頓眯眯眼,隱去眸中的陰霾和冷冽。移身走到床榻邊,俯視熟睡的女奴。過了一會兒,才淡漠道:「烈,叫宮侍撤下吃食,重新準備熱暖的。」

  「是。」

  釋迦闥修彎腰行禮後,輕移腳步,向寢室外走去。撩開門簾的剎那,他側頭看了看依舊站立在床榻邊,如巍峨山嶽挺拔的不容侵犯的高大尊貴背影,唇角溢散出淺淺的笑意。

  王雖然說了與十幾年前類似的話,但王知道麼,他對那匹馬的態度和對小豬玀的態度表面看起來沒什麼差異,都是頗得他喜歡的一個東西,實質上卻截然不同。那匹比奴隸還要值錢千萬倍的寶馬可從來沒睡過王的床榻,蓋過王的被縟,得到過王的親手餵藥餵食。落下門簾,他放心地走出寢宮。

  等到宮侍將所有冷卻的吃食撤去,贊布卓頓才坐在了床榻邊。怒氣衝衝地甩袖出寢宮,他直接去了書房,召來幾個臣下瞭解冬季法會和年慶的準備情況。等事務處理完後,胸口的鬱結和躁狂也消失得差不多了。

  靜下心後,他生出些許疑惑。不明白為什麼看見那頭豬玀聽話地露出比哭還難看的扭曲僵硬笑容時,心頭會像有把火在灼燒,盤旋出莫名的怒氣?

  床榻上的豬玀睡得比昨晚安穩,眉心自然舒展。若是細瞧,還能從微翹的花瓣圓唇和淺勾的嘴角邊看出一絲嬌意。她,在烈的面前可以安睡成這副模樣麼?眉頭不知不覺地輕輕皺起,豐潤的唇瓣抿出冷厲的線條,心裡又生出幾許莫名怒氣。

  在銀猊面前,她能放肆歡笑撒嬌。在烈面前,她能放心安睡。為什麼在他面前,她不是抖顫就是哀叫,連昏睡也是一臉痛苦。他就真有那麼可怕?手指洩憤地往她額上一戳,光潔飽滿的額心頓時現出一團色彩濃重的青紅紫印,直接受力的中心處還破了點皮,滲出幾縷極細的血絲,在周圍白嫩嫩的肌膚映襯下,顯得觸目驚心。

  他一怔,頓了好半晌,才慢慢收回手,攤開雙掌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緊皺的眉宇間融進一抹陰鬱。看來他真的要注意好好控制力道了,不過這頭豬玀是不是也長得太嫩,太不禁揉捏了?算了,行經期就讓她把身體養好些,免得以後承受不住他的佔有。

  自行踢掉靴子,他翻身上了床榻,將豬玀連人帶被抱在懷中。與那張酣睡的可愛小臉湊近些,女奴清淺的呼吸柔柔地吹拂在面龐上,縈繞鼻端的是混著花兒芬芳的乳甜清茶味兒和淡淡的蓮香藥味兒,陰鬱滯怒的胸口漸漸舒坦下來。

  「豬玀,你是穆赤·贊布卓頓的奴隸。」

  他低語,在她額頭上的瘀傷處落下個輕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