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法王療傷(一)

  白瑪丹增剛回到密殿,囑咐貼身伺候的僧人將新鮮祭品擺上供桌,半掩的殿門就被碰地推開。一道腥風撲捲進來,接著噗通一聲悶響,一個物體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他抬眸淡淡看了一眼,對貼身伺候的兩個僧人溫和道:「你們先下去,在外殿候著,恭候王駕。」

  兩名僧人面色平靜如水,合十彎腰失禮,恭敬地應諾一聲退出密殿,並順手將殿門關上。

  昏暗的殿堂中薄煙縈繞,十三盞酥油長明燈搖曳跳躍。嘎布拉碗中的人頭、斷足、人腸等祭物在燈光中忽明忽暗,瀰散著森森腥氣。密殿正面供奉的金身銀眼五佛寶相莊嚴,充滿了神秘端穆與慈悲仁愛。

  「釋迦闥修,說吧。」白瑪丹增盤坐蓮座,雙手平擱膝蓋,神情和藹,鳳眸溫柔。

  「法王,懇請您救救她。」

  釋迦闥修膝行數步,將懷裡的女奴輕輕放在蓮座前,雙手平舉額前,端正恭敬地朝白瑪丹增伏拜磕頭。

  「釋迦闥修,你真是個沒用的東西。」白瑪丹增鳳眸依舊溫柔,神情依舊和藹,只是口吻卻帶著一絲陰冷的嘲諷。

  釋迦闥修身體一僵,頭埋得更深,沈聲道:「是我失職,請法王責罰。」

  白瑪丹增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抬腳下了蓮座,彎腰抱起地上的女奴,朝密殿最隱秘的內室走去。

  「罰你在這跪候王,他來了就把他領進內室。」

  「是。」釋迦闥修恭聲應諾。

  等聽到兩聲咯吱響動後,他才慢慢抬起頭。望著殿宇左側壁角供奉的數百三寸金佛,眸中的焦急和擔憂終於散去。只要法王應承救治,哪怕是地獄閻羅也得放人。王,是你一時疏忽,才會將小豬玀提前推到了法王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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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殿內室其實是數個地下室連綴而成,空間並不狹小。因為四處都設有隱蔽且良好的透氣孔,所以裡面的空氣一點也不渾濁。繪滿彩畫的堅硬土壁上掛著一盞盞純金鑄就的蓮花酥油燈,裡面的光線竟然比密殿還要充足明亮。

  白瑪丹增抱著羅朱走進一間居室。室正中有個兩米多長,一米寬,半尺來高的池子。池底和池邊全用瑩白色的崑崙玉石鋪就,池中盛滿淡綠色的無波水液。

  他先把羅朱放在池邊,從居室左側的架子上捧出幾個大罐子。打開罐子,將裡面的褐色粉末全倒進池子,用一根人的脛骨製成的法杖在裡面來回攪弄。不一會兒,池子裡盛著的就是散發著腥氣藥味的稀薄褐色藥糊了。

  接著他脫去羅朱身上的所有衣物,目光在右肩頭的穆赤王家奴印上停留片刻,唇角勾起一縷沒有感情的淺笑,動作輕柔地將她放入池中。

  黏耷耷的藥糊仿若軟膩的淤泥,承載不住羅朱的重量,卻迅速把她肉嫩的身體重重包圍裹覆。

  他又從一個碧綠的小罐子裡倒出幾顆紅色藥丸,掰開羅朱的嘴,把藥丸盡數塞進去。最後換了個扁平的石頭墊在她後腦上,讓她整張臉也沈入藥糊中,只小心翼翼地露出鼻孔呼吸。

  隨性盤坐在池邊,瞅著池中與藥糊渾然相容的女人,唇邊沒有笑意的笑容悄然加深。鳳眸靜靜合上,雙手在身前結印,慢慢入定。

  不知何時,池邊多了一站一跪兩道男人身形。那站著男人異常高大剽悍,猶如山嶽挺拔,氣勢巍峨不凡。只是一張深刻凌厲的英俊面容煞氣凜冽,陰鷙可怖,令人望而生畏,退避三舍。

  他冷冷地注視著池子裡的褐色物體。活了二十三年,終於喜歡上一個女人,可這女人卻一直想著逃離。他不過對她小小試探了一下,她就頭腦昏蒙地藉機逃跑。在乍聞她被暗殺者重傷昏死的一剎那,他心頭除了有種凌遲的厲痛外,更多的還有亟欲撕裂她憤怒。

  她只是一個低賤的女奴,竟敢毫不留情地將他對她的種種疼寵和縱容踩在腳下,扔在身後。此刻,她靜靜地躺在藥泥中,緊閉的眼眸好像在輕蔑他的白費心思和一廂情願。雙手在身側不知不覺地緊握成拳,指骨咯咯直響,鷹眸冷冽似萬年不化的冰雪。

  「王,豬玀被暗殺者擄走,是臣下失職,請王責罰。」釋迦闥修看到王緊捏的拳頭,心裡微微一顫,連忙再次請罪。

  贊布卓頓冷哼一聲,慢慢鬆開雙手,陰森道:「你當然有失職之罪,但豬玀是不是被暗殺者擄走,你心裡最明白不過,別妄圖給她脫罪。」

  「奴隸逃跑被抓,當受鞭笞斷足之刑,王是要砍斷這個女奴的雙足?」白瑪丹增睜開眼睛,注視著池中的褐色東西,溫言問道。

  贊布卓頓不語,眸色沈沈地盯著女奴看了好一會兒,才將目光轉向盤坐池邊的白瑪丹增。

  「什麼時候臟腑修復,接骨成功?」

  「一直外敷內服我親手調製的頂級秘藥?」白瑪丹增沈吟片刻,掐指算算,「十日後,臟腑能基本修復。十五日後,骨頭能勉強癒合。」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如果王捨得將她放在這裡養傷,讓我使用精魂來輔助醫治,不出一月,小女奴就能活蹦亂跳。」

  「法王想要她?」贊布卓頓肯定地問道。

  「王該記得我曾對你提過出現了一個能窺視魂眼的人。」白瑪丹增慢條斯理地撥動念珠,「當時王對我應了個好字。眼下這能窺視魂眼的人就在池中,不知王是否該履行承諾了?」

  鷹眸驀地一眯,射出威嚴銳利的陰鷙冷光,豐潤的唇線勾染殺意:「她是我的奴隸。」

  「作為祭品獻出後,她就不再是王的奴隸,而是蓮華法王的雙修蓮女。」白瑪丹增對贊布卓頓溫和而慈愛地笑了笑。起身走到架子邊,從上面取出一個大罐子,將裡面的暗紅色藥粉盡數倒入池中,蹲身拾起靠在池邊的人骨法杖有條不紊地攪拌起來。

  居室內一時寂然無聲,只餘藥糊輕微的攪弄聲。

  「當然,即便她成了蓮女,王也可以隨時把她放在宮裡玩弄,只需在固定的日子中送到寺裡供我雙修就行了。」不一會兒,白瑪丹增又淡淡地打破了寂靜,「至於是否砍斷逃奴的雙腿,現在她依舊是王的女奴,我無權干涉。」

  池裡的褐色藥糊逐漸染上淡淡的暗紅,贊布卓頓眯眼看了好一會兒,才又冷冷問道:「為什麼非她不可?」

  白瑪丹增丟開法杖,起身走到他面前,並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溫和道,「王,我不急著要她,你有足夠的時間好好斟酌,我會在這裡等你最終的決定。」溫慈的鳳眸裡突然升起幾縷不合時宜的促狹,伸手拍了拍贊布卓頓的肩膀,湊到他耳邊輕言,「贊布卓頓,從小到大,我為你滿足了無數個願望,這一次是不是該你來回報我了。」

  他甩甩僧袍,後退一步,合十淺淺彎腰施了一禮後,便飄然出了居室。

  贊布卓頓沈默許久,臉上凝滯的森冷表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對跪在腳邊的釋迦闥修漠然吩咐道:「十天之後,你帶豬玀回宮養傷。」

  「是。」

  釋迦闥修沒料到法王會公然向王挑明心思,詫異之餘慌忙沈聲應道。

  但願王不會遷怒小豬玀,真將她的雙足給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