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
豬玀再逃(一)

  這個箱櫃裡置放的全是衣物,從僧帽、坎肩、大氅到僧裙、袈裟、僧靴,甚至連腰帶都一應俱全。

  羅朱猛地回頭張望,沒有!居室裡真的沒有人!她迅捷無聲地跑到門口,忐忑不安地撩開門簾,將木門拉開一條縫。從縫隙裡往外看,外面像是一個走廊,光線雖然陰暗,卻能清楚地看到沒有人影閃動。

  心臟砰砰砰地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一直埋藏心中的逃亡念頭以排山倒海之勢翻湧出來。

  逃吧!她對自己說。可是佛塔林逃離的失敗導致禽獸王強暴她,並將她進獻給魔鬼法王的陰影恰在這時籠了過來。如果這次逃離失敗,魔鬼法王會怎麼懲罰她?他曾說禽獸王並沒有對她完全放手,如果禽獸王知道她逃跑了第二次,又會怎麼殘忍地處罰她?身體微微發顫,狂跳的心也慢慢凝滯。

  她恐懼那無法預料的慘烈後果。可是不抓住機會逃跑,難道就真的要認命當個雙修蓮女被怪物侮辱,被魔鬼法王操,成為供魔鬼法王修行的器物?成為禽獸王躪的玩物?就算她認命,等到魔鬼和禽獸將她玩膩味了,最後的下場多半也是死無全屍。

  一時間,羅朱內心進行著激烈的交戰。最終,她輕輕一跺腳,發狠地奔到衣櫃前,動作麻利地穿靴子,系裙子,裹袈裟,將滿頭細密的小辮子盤繞頭頂,戴上一頂僧帽。

  白瑪丹增的身軀也是頎長挺拔的,這套僧服對羅朱而言,顯得太大了。她只好將裙子在腰間束紮了好幾折,又在靴子裡和帽子裡塞墊上從皮坎肩表面撕下來的黃色綢緞。皂色袈裟被當成了鋪蓋卷,毫無章法地在身上裹了又裹,最後在外面披上厚實的絳紅大氅。這大氅披在她身上,下襬就在地毯上拖拽了一尺多長。無奈之下,她只好又找了一條腰帶,將大氅攔腰束住,把拖地的一截往腰帶上拽扯。等徹底收抬完畢後,已經累得微喘了。感覺身上沒有五六十斤,也有三四十斤重。口胡!這高寒地帶的僧人冬季裡都在負重練輕功麼?

  她怨念無比,拖著沉重的身體躡手躡腳地撥開門簾,移到門口。悄悄拉開門,輕微的咯吱聲在寂靜昏暗中顯得分外驚心,心像是一張拉開的弓,繃得緊』緊的,連呼吸都自覺地停住了。靜靜等了數秒,她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四下里呲了瞅:沒有人!按捺住突湧的竊喜,身體沿著門角溜出,貼著廊柱專揀最昏暗的地方輕步行走。長廊外是一個二十多平米的四方天井,四周還有些平頂居室比鄰而靠,透過微敞的縫隙,隱隱可見裡面供奉著金佛。廊柱之間是一個個銘刻了經文的銅質轉經筒,在昏暗中散發著幽幽的古樸光芒。

  她沒心情去觀摩撥轉,謹慎地走完長廊,拐了個角,才發現目己所處的地方居然是在二樓。等眼前適應了更陰晦的光線後,她做了兩個深呼吸,平復平復緊張的心情,這才措著光滑的木扶手,沿著狹窄的木梯往下走咯吱——咯吱——

  每一步都發出了輕微的極不和諧的聲音,簡直讓她聽得心驚肉跳。好不容易走完木梯,視野豁然開闊敞亮,一樓是個犬殿,正面供奉的不是佛教的釋迦牟尼,而是苯教始祖辛饒米沃,金身神像頭戴寶冠,雙眼銀燦,身掛瓔珞,面容端嚴肅穆,沉靜慈悲,高高盤坐金色蓮花寶座之上。鎏金的供桌正面雕刻著八瑞相和魘鬼瑞獸圖案,桌上點著三排油燈,擺散了若干或叫得出名字或叫不出名字的供物。兩側是一排兩米多高的鎏金雕龍佛櫃,三千寸長小金像整整齊齊層層疊疊地排列著,在油燈的搖曳下,隱隱給人一種凌壓頭項的威懾感。

  殿裡也是空無一人,空寂反常到妖異。在現代,羅朱也曾進過布達拉宮、大小昭寺、桑耶寺、塔爾寺等許多高原寺廟。場面大多部是人頭攢動,熱鬧得好比集市。即使偶爾碰到個別殿宇人氣冷情,也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的情況。

  本該莊嚴肅穆的殿宇因為死般的空寢顯得陰森詭譎,好像是冥界的森羅殿。

  腦子裡不由自主地又浮現出一顆顆面容英俊卻極其詭譎的黑灰色精魂頭顱,這東西完全超越了她的認知範圍。對屋脊高原中隱藏的許多不為人知的神秘,她歷來都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從不生出多餘的好奇心去探究。因為好奇心不僅僅會殺死貓,有時還會殺死人。

  魔鬼法王能一眼看穿她的來歷,能懸空瓢浮,能操控怪物,能創造出魂眼世界,擁有好似神蹟的卓絕醫術。種種超現實超科學的跡象說明要麼他是個天生的異能者,要麼就是修習了暗黑神秘的密咒之術。她都穿越了,還有什麼是荒謬不可能的?說不定這殿宇的陰暗處就潛伏著某種不懼神佛的黑暗鬼物,正在冷冷觀摩她的狼狽和恐懼,時刻準備撲上來將她的身體和靈魂撕成碎片。

  頭皮陣陣發麻,渾身都冒出細密的冷汗。她突然發覺禽獸王的王宮比魔鬼法王的寺廟安全多了,那裡是看得見的血腥恐怖,過裡是看不見的詭譎恐怖。那裡的血腥是鮮活溫熱的,這裡的詭譎是死寂森冷的。

  她想退回到魔鬼法王的居室裡,蒙進厚軟的被中不看不聞不想。可是,強烈的逃離念頭和對未來的恐懼逼使她繼續朝辦敞的殿門邁動。

  偌大的殿宇,上下兩層,為什麼會空無一人?難道是誘人的陷阱?可是對付她這樣一個柔弱的祭品需要布陷阱麼?直接派兩個僧人把守室門就行了。再不濟隨便一兩個僧人在走廊上轉轉經筒?殿宇中唸唸經文,拜拜神佛,她也鐵定逃不掉。不至於這麼無聊地專門撒了人,讓她逃跑後,再捉她玩吧?肯定是有什麼事情突然發生,魔鬼法王正巧沒掐算到她醒來的時間,所以才出現了這種空檔機會。

  羅朱不斷地說服自己,僵直地跨過高高的大殿門檻。兩邊側殿同樣殿門半敞,裡面空無一人。穿過長條方石鋪就的井院,繞過外殿的金身神像,終於走出了這座殿宇。

  然後,她傻眼了。

  天空陰翳晦暗,雪風陣陣,漫舞著鵝毛雪片,實在不知道是早晨還是傍晚。不過讓她傻眼的不是天色,而是面前的縱橫交錯的迴廊和小道。有的迴廊小道能一眼看見其盡頭處是另外的一座殿宇,有的拐進了某堵高聳的紅牆,倏忽不見蹤影,還有的直往遠處延伸,看不見盡頭似的。這……這這,原來魔鬼法王的居室是在整個托林寺的深重地帶。那她到底該選哪條路,才能順利地不被人發現地溜到寺院大門口?

  正在她一籌莫展,心急如焚,恨不得用腦袋撞牆的時候,一個身裹絳紅袈裟,手持鐵棒,個子不算高壯的憎人從不遠處的一堵紅牆背後拐了出來,嚇得她連忙縮到殿宇右門側的陰影中,低垂著頭,暫時充當守門的小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