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納木阿村生活了半年多,羅朱不僅學會了騎犛牛,也學會了騎馬。當她看到釋迦闥修為她準備的馬匹時,眼角卻是好一頓抽搐。
面前的馬通身雪白華高,頭方正秀美,耳如竹削,眼神明亮,鼻直口闊,背腰平直,廓發達,肌肉結實,顯得異常神駿溫順。但是,當目光往下移時,就會發現它的四條腿只比一般戰馬的腿的一半長了那麼一點點,純粹就是一匹三等殘廢的矮腳馬啊!
「小豬玀,這是王一月前特意入原始深山裡為你捉的矮腳野馬。」釋迦闥修拍拍馬背上華麗鮮豔的馬鞍,介紹道。
據考察,屋脊高原的原始馬種都比較矮小,真正用於作戰的戰馬大多是從蒙古高原引進的蒙古馬,也有不少從新疆伊犁等地引進的優良馬種。禽獸王捉的這匹矮腳馬雖然比現代流行的國外的寵物矮腳馬高些,但估計也是屋脊高原原始馬中的矮腳佼佼者。
尼瑪的禽獸王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他明著說獎勵她出宮遊玩一天,暗地裡卻怕她騎馬突然跑了,所以一早就準備了這麼匹不耐跑還跑不快的殘廢馬給她騎?瞧瞧那短腿,還不如她在納木阿村放牧時騎的犛牛。羅朱在幾分惱恨忿然之餘還有些想流淚。至於防範得這麼嚴密嗎?她身邊不但有一頭凶獸看守,還圍著二十多個雄糾糾氣昂昂的黑旗隊侍衛,她就算騎上長翅膀的天馬也逃不出他的掌心啊。
「怎麼?小豬玀不喜歡這匹馬?」釋迦闥修看見羅朱一臉鬱卒,困惑地挑了挑眉峰。奇怪了,女人不都喜歡樣貌可愛的動物麼?王為了捉到這匹野馬,耗費了不少心力和人力。
很抱歉,動物模樣再萌,她也無感,格使然,她第一考慮的通常都是實用。羅朱在心裡吐槽,但是她又不可能找死地直接了當地說不喜歡,只好訕訕道:「它腿太短,肯定不如你們的馬跑得快,我怕遊玩時掉隊。」
釋迦闥修輕笑道,「又不是出宮打仗,跑那麼快做什麼?小豬玀不會掉隊的。」他伸臂將羅朱抱上馬背,拿一塊桃紅色布巾嚴嚴實死地裹住她的嫩臉,「更何況王和我都不怎麼信任小豬玀的騎術,馬矮些,掉下來也摔不痛。」呃,小豬玀的表情好像更頹喪了。王臨走前,除了吩咐他不准動小豬玀外,還特意交代要小豬玀騎上這個送給她的驚喜。眼下看來,小豬玀與大多數女人不同,明顯不太喜歡這個驚喜,王的心思算是白費了。他半是好笑半是同情地唏噓了一下,安置好羅朱後,便和一干侍衛翻身騎上了各自的高頭大馬。
羅朱仰頭看看環伺周圍的彪悍騎兵,臉上的鬱卒翻倍增長。尼瑪的要不要這麼蔑視人、侮辱人?她騎在馬上,頭竟然剛好與別人坐在馬鞍上的臀部齊平,這要是有暗箭射來,固然安全十足,但要是遇上四周的騎兵都碰巧吃了豌豆,同時放屁呢?還不把她給熏死。
「小豬玀,你一身的寶藍色織錦蓋皮袍配上雪白的馬兒,可不就是神聖雪山和藍天的顏色,瞧起來又明朗又清爽。」騎馬立在羅朱左側的釋迦闥修拍拍她的帽頂,不遺餘力地讚美。見羅朱還是一臉的晦暗糾結,暗色長眸眯了眯,正色叮囑道,「王是第一次送馬給女人,你乖,別哭喪著臉糟蹋了王的心意,小心他瞧見了懲罰你。」最後的話可沒開半點玩笑,依王的脾,要是察覺到小豬玀對他送的馬很不喜歡,馬被砍了是小事,懲罰到小豬玀的頭上就不妙了。
羅朱無奈地收回已經跑馬到天邊的思維,抬頭望向一臉鄭重的釋迦闥修,沉默地點點頭,心裡怎是一個鬱悶了事。好在出發後,沿途的風景不錯,加上許久沒有到大自然中放風了,低落憋悶的情緒漸漸歡欣輕鬆起來。
從偏城門出了王城後,二十幾個侍衛的護行位置就散開了些,只留釋迦闥修貼身護在羅朱身邊。
今天的天空湛藍如冼,陽光燦爛似金,看著溫暖,釋放的紫外線卻異常毒辣。馬兒行踏的平原坡地依舊有些枯敗顏色,其間還雜著零星積雪,不過已能看到大片大片充滿生機的綠色了。近處的山巒從山腳到山腰的積雪都消融了,匯成淙淙溪水流淌過高原。不過山頂和遠處連綿的山巒還是白茫雪亮一片,散發出聖潔威嚴的美。不時有叫不出名字的烏兒從空中嗚叫掠過,馬隊行到之處,一些小動物會驚慌失措地躥跳飛奔逃命。被冰雪覆蓋,沉寂了許久的阿里走進了生機盎然的春天。
高原風呼呼地吹刮著,把袍角吹得獵獵作響。羅朱攏了攏披在外面的狐皮大氅,遙望沒了侍衛遮擋的在前面的遠方雪山,黑曜石眸子愜意地眯起,隔著柔軟的棉布,深深吸了一口蘊台春天氣息的清新冷寒空氣,只覺盤亙在五臟六腑的郁氣似乎都被洗滌乾淨了。
釋迦闥修側首垂眸,包裹得只剩下眼睛的小臉看不清表情,但能從彎成月牙的烏眸中瞅出小豬玀的愉悅。犀利清寒的暗色長眸暈染出層層疊疊的溫柔,冷硬殘佞的嘴角溢散了寵愛的淺笑。
「小心,頭別仰得抬太高,不然帽子會掉下來。」他出手按住她的狐皮帽,笑侃:「一出來遊玩就這麼高興,簡直像個小孩子。」
尼瑪的才像個小孩子!羅朱沒好氣地斜斜翻了個白眼。在王宮和托林寺中待了近乎半年,除了能在王宮山頂那塊極為有限的地方接觸下陽光、白雲、藍天和遠方大自然外,就只在冬季法會的最後一天中出來放了風,最後還以重傷昏迷結束。這好不容易才又碰上一次放風機會,她能不高興麼?對了,說到小孩子……
「烈隊正——」瞥見凶獸陡然變得陰沉殘冷的幽暗長眸,羅朱心頭一凜,趕緊改口,「釋……釋迦,你的兩個兒子最近還好吧?翻年了,應該都大了一歲吧?」
「是大了一歲,二月底過了八歲生辰。」釋迦闥修笑著斜睨她,重新布上溫柔的眸底還殘留著一絲陰戾,「小豬玀,你怎麼突然提到那兩個小崽子?」
羅朱咬咬唇,有些不甘心地回道,「在冬季法會中,是他們救了我的命,而我卻一直……忘了對他們說聲謝謝。」雖然她很不滿很唾棄兩個狠毒小崽子把她和歹人的生死搏鬥當成猴戲看,但也不得不面對救命之恩的現實。
釋迦闥修瞭然一笑,「小豬玀,冬季法會結束後,我就把兩個小崽子關進了雪山石窟,強逼他們修習密宗功法,不精進兩層就不准出洞。」即使是讓他驕傲的兒子,也容不得他們欺騙他,慢待輕忽小豬玀。
啊?!將兩個七八歲的兒童關進雪山石窟修習?!這……羅朱驚怔地瞪著釋迦闥修,心裡對兩個狠毒崽子的怨念突然沒影兒了。吞了吞口水,她小心冀冀地追問:「那他們……他們現在……還……還活著沒?」真沒想到看似是個好父親的釋迦闥修竟然會這麼殘忍的訓練自己的親生兒子,她能說他不愧是殘佞的凶獸麼?
釋迦闥修笑地從高處望進那雙明亮清澈,充斥了驚駭和小心的烏眸,頗為自豪道:「他們自三歲起就經常被關進雪山石窟中修習密宗,怎麼可能輕易死掉?早在滿八歲生辰那天就順利完成了我規定的修習任務,出了石窟。」他移開視線,眺望遠方,聲音轉硬轉冷「五月,王會親自率軍攻打拉達克,乾羅納和坤羅達也將隨王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