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0 章
突發急事

  「阿爸,你真掃興,我們正練到勁頭兒上呢。」烈·乾羅納策馬在釋迦闥修左側,有些不滿地埋怨道。

  「就是。」策馬在釋迦闥修右側的烈·坤羅達附和道,眉眼間也有不豫,「阿爸不是命令我們這一個月都待在練兵場中備戰,不得隨意離開嗎?怎麼自己說話不算話?」

  釋迦闥修慈愛地笑了笑,道:「王要帶豬玀去象泉河谷遊玩,你們不是從開春起就嚷嚷著去河谷旁的深山中打獵嗎?趁今天機會難得,阿爸帶你們進山打獵,也算了了你們的願。

  咦?阿爸一直沒對他們打獵的提議回應過,他們還以為阿爸忙著備戰、灌頂和照顧心愛的女人,以至於沒精力來搭理他們了。

  「阿爸是世上最好的阿爸!」兄弟倆當即歡呼起來。

  「打完獵就不准再在心裡惦記著,所有精力必須投入備戰中,明白嗎?」釋迦闥修收了面上的笑容,肅聲叮囑。

  「明白!」兄弟倆齊聲回答,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稚嫩俊美的蜜色臉龐洋溢出燦爛的笑容。

  「阿爸,我看王對豬玀是真好,你可要鼓勁兒,照顧豬玀時別出現什麼遺漏,輸給了王。」乾羅納看看飛馳在前方的王的背影,扭頭沖自家阿爸擠了擠眼,拍著小脯,保證道,「阿爸需要什麼,只管吩咐一聲,我乾羅納絕對二話不說地支持到底。」

  「嗯,我也會對阿爸支持到底,幫阿爸求娶豬玀的。」坤羅達迎著風大力點頭。

  「兩個小崽子,阿爸也是你們能隨便打趣的嗎?」釋迦闥修笑罵道,朝兩個兒子一鞭子抽去。

  「阿爸饒命!」乾羅納和坤羅達嬉笑著躲開鞭子,使勁馬,假裝驚惶地衝了出去。

  釋迦闥修看著兩個兒子活潑潑的背影,笑著搖搖頭,心裡倒真希望能夠像兩個兒子說的那樣求娶小豬玀。只是,最初捉住小豬玀時,他愚蠢地錯過了求娶她的最好機會,此生,小豬玀便注定了不會成為他明面上的妻子。有些遺憾地嘆口氣,他自嘲笑笑。其實能得王允許共享小豬玀,守在她身邊就已足夠了,不應奢求太多。

  他揚起手中的馬鞭,鞭梢在空中連續甩動,發出一串極有節奏感的清脆裂響。緊接著,從一處極不顯眼的陰暗山坳處奔出一隊約莫百來人的騎兵,都是黑色皮袍,柳葉細鐵甲,褐紅狐皮帽,大弓、長短刀、鞭、利矛長槍一應懼全,與最先隨恃王駕的五十多個黑旗隊侍衛裝束一模一樣。這次王帶小豬玀遊玩象泉河谷,並沒有多布人手,統共只安排了兩百多名黑旗隊侍衛護駕。

  禽獸王騎馬的速度和她騎乘的速度明顯不是一個等級。凜冽的寒風迎面撲來,吹得她睜不開眼睛。戴著面巾,風依舊像冰刀般割得臉頰隱隱作痛。羅朱儘量往禽獸王懷裡蜷縮,滿腔的興奮和喜悅並沒有被割膚的寒風吹散。

  現代的阿里,到處都是荒漠的泥土和沙石,尤其是王城遺址和綿延的光禿土林,在斜陽中雖然顯得雄渾壯美,卻也悲愴蒼涼,像一位遲暮英雄。而眼前的阿里,每一寸土地都被豐富多樣的綠色植物覆蓋,充滿了生命的活力,給予人無窮無盡的希望和力量,是蓬勃而極富朝氣的青年。在如此一片尚未遭受沙漠化侵蝕的廣袤高原中,那褪去厚重積雪覆蓋和冰層的神聖像泉河沿岸又將是怎樣一番繁茂蔥鬱,生機盎然呢?她心裡有著抑制不住的好奇,甚至連與禽獸王共乘一騎也不覺得恐懼和彆扭了。

  察覺到羅朱的瑟縮,贊布卓頓放慢了慣有的馳騁速度。

  「乖豬冷了?」他低頭輕問,得到羅朱一聲含混不清的低應。伸手將她身上的狐皮大氅緊了緊,把柔軟肉嫩的身體裹得更加嚴實。蒲扇般大的左手輕輕蓋在她的額面前,替她阻隔了大部分的冷冽寒風。豬玀的身體看似柔弱,其實並不比常年生活在惡劣雪域中的博巴女人差勁。但白瑪丹增說她天生體寒,因此比尋常女人要怕冷得多。現在已是入春四月的天了,晚上一旦離了他的懷抱,溫暖的身體就和寒冬天一樣,迅速地冰涼下去,令他心疼不已。早上離床時,他都會記得讓侍女在被縟裡塞上兩三個熱乎乎的牛皮水袋保溫。

  有了男人大掌的遮擋,羅朱只覺冷痛的額和面鹿一暖,眯成兩條線縫的眸子終於能夠睜開了。視野全是朦朦朧朧的銅褐色,一股溫暖乾燥的男人氣息撲向面龐,好奇躁動的心竟奇異地寧靜了,生出一絲溫馨和依賴,旋而又陷入深深的惶恐。

  為什麼隨著時間的流逝和彼此身體的反覆纏綿,在面對這些禽獸魔鬼時,以往鮮明的恨和怨會一點一點地褪色模糊?為什麼現在的她總會在他們貌似體貼的溫情舉動中,生出不該有的安寧、溫馨和依賴?難道說她真的在逐步受到禽獸魔鬼們的引誘,直往下賤的深淵中墜落?

  不,她不想待在禽獸和魔鬼身邊,她忘不了他們曾經對她的折磨和凌虐。可是,被他們疼愛照顧的感覺又是那麼地……令她舒適滿足,貪戀不捨。她十分害怕自己會越來越沉迷被男人疼寵的滋味,害怕今後面臨逃離機會時,出現猶豫不決的狀況。誰來告訴她,未來的路,她到底該怎麼走?

  正在羅朱內心百般糾結之時,突然從空中傳來一聲禿鷲的尖銳長鳴。身下的馬兒在身後禽獸王的掌控下,立刻停住奔跑的腳步。遮蓋在額面的溫暖大掌移開了,她這才看見不止是禽獸王停了馬,整個隊伍都停住了。

  禽獸王、凶獸、凶獸的兩個雙胞凶崽子、眾多的黑旗隊侍衛全都動作一致地仰望天空,個個面色沉肅冷厲。空中,一隻體型嬌小,邊羽呈暗赤的禿鷲正在上下左右地盤旋俯衝仰飛。那姿態乍一看彷彿是在表演高難雜技,仔細琢磨卻像是在傳送暗語。她知道禽獸王不僅擁有一支上萬頭的獒軍,還擁有一支訓練有素的數量龐大的禿鷲軍。兩支猛獸猛禽軍隊既是作戰的兵士,又是打掃戰場的清道伕,其中的佼佼者同時還擔負情報傳遞的任務。是……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嗎?

  羅朱滿心沸騰的糾結惶然被現場越來越凝重的氣氛壓得跌落谷底,不詳的預感填塞了腔。一顆心繃得緊緊的,雙手下意識地捉緊了隨意攬在她腰間的禽獸王的手臂。

  禿鷲一番表演之後便迅速飛走了,眨眼消失在西方的天際。贊布卓頓的一雙暗褐鷹眸變得異常陰鷙冷酷,充斥著不容違逆的威凜殺厲。豐潤的赭紅嘴唇彎出清淺的矜貴弧度,冰冷而譏諷。

  「乖豬,今天不能帶你遊玩象泉河谷了,我要馬上去處理一些急事。」他低下頭,冷硬平漠的低沉磁音微微含笑,眸中的冷酷威煞不自覺地淡了幾分。

  「什麼急事?」問話不經大腦地脫口而出。話音剛落,羅朱就恐懼地蜷了蜷身體。該死,祈禱禽獸王千萬不要認為她是在居心叵測地打探秘密情報?

  「你隨我去了就能知道。」贊布卓頓倒沒有羅朱想得多。利落地解下她身上的狐皮大氅將她從頭往下嚴實兜住,沉聲叮囑,「乖豬,坐好了。」手臂攬緊她,雙使勁一馬腹抽下戰馬便四蹄生風,噠噠噠地向西方狂奔而去。

  「乾羅納,坤羅達,合該你們運氣來了。」釋迦闥修粗獷英武的面龐上儘是掩飾不住的狂躁興奮,瀰散著化不開的殘佞猙獰。幽深的暗色長眸泛著隱隱紅光,舌尖似回味地舔著薄薄的上唇,如同一頭亟欲獵食的猛獸,「走,跟阿爸去打最美味的獵物!這一次,可以隨你們獵個盡興!」

  「是!」乾羅納和坤羅達臉上的狂躁興奮和殘佞猙獰與他們的阿爸如出一轍。眉心中的那粒芝麻大的硃砂痣因為極度高昂的興趣變得鮮豔欲滴,使俊美稚嫩的小臉比他們的阿爸多出幾分魔鬼的妖邪。

  一大片森寒陰沉的銀亮黑雲朝著西方——普蘭奴隸勞作場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