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5 章
銀猊現身(一)

  打定主意順其自然地遵循本心和多吉一起生活後,羅朱不再覺得多吉以血哺餵是沈重的感情負擔,精神和肉體霎時都輕鬆了不少。等她和多吉嬉鬧著穿戴完畢,這才發現他們如今已是窮得叮噹作響。除了一根支撐帳篷的伸縮銅管,兩張毛氈外就別無長物了。

  「多吉,出去後怎麼辦?」她雙手托腮,蹲在一旁看著正在搬挪洞穴口大石的多吉,嘻嘻笑道,「清醒後的我可喝不下你的鮮血。」

  視力雖說變強了,但能見度不過一米左右,一米以外的地方先是模糊,然後又是昏黑一片。多吉說她體內脈輪裡的靈息已經可以自行流轉,主動吸納男人噴射的陽精精華和內火,只要多和他歡好,終有一天也能完全做到黑夜視物。多吉的話聽起來含有很大的誘拐成分,還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吸取男人元陽養護身體,提高修行的女淫魔。呃,打住,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多吉是她丈夫了,他們只是進行正常的雙修而已。不過——雙修,也是個玄幻名詞啊。

  「不喝也行。雪山中有許多動物,只要不吹刮暴風雪,捉起來並不困難,就是要委屈姐姐吃幾天生肉,喝幾天生血了。」多吉歉意回道,俄爾又自信地笑道,「不過等到了天竺國,我有的是辦法賺錢養姐姐。」他深吸一口氣,雙臂齊齊發力,將大石移開。

  雪亮的光線頓時直射進來,險些閃瞎了羅朱的眼睛。她驚呼一聲,連忙閉上眼,抬臂擋住面前的光亮。

  多吉連聲輕笑,使勁扯了扯從斜上方垂落到洞口的褐料繩子。將羅朱拉到身邊,用繩子把二人的腰捆在了一起。

  「姐姐,抱緊我。」

  他抬起羅朱的雙臂環繞上自己的脖頸,雙手拉著褐料繩子沿著冰雪鋪就的斜坡,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上攀爬。

  羅朱反射性地摟緊了多吉的脖頸,儘量提氣保持身體平衡,以期能稍微減輕他的負擔。凜冽的風吹刮著唯一沒被遮蓋的眼簾,像小刀子般割得生生發疼,也讓逐步適應了光感的眼睛依舊無法睜開。不過,她能聽到多吉粗重的喘息。從面巾後透出的喘息悶悶的,隱帶幾分透支的虛弱。

  她心底驟然一動之後便是強烈的酸意。高燒昏迷了三天,多吉餵她喝了多少鮮血?而他所能補充的營養只是幾十隻小小的老鼠,那虛弱毫無疑問是失血過多所導致的。就憑著這三天的以血相哺,只要他不變,她便是永遠也離不開他了。

  這個陰險狡詐的偽童,一面讓她順其自然地遵循本心,消除她的擔憂和恐懼,一面用血做枷鎖,將她禁錮在身邊。她的心又不是鐵鑄的,她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不知道遵循本心的最後,只會掉進他挖好的情愛陷阱,恐怕她現在所能做的就只有努力讓自己慢一點掉落了。

  她突然又想到了禽獸王、凶獸和魔鬼法王,她怨憤、恐懼他們的折磨和凌虐,卻又在後來卑賤地對他們產生了喜歡和不捨。與對多吉的心動相比,那種含夾著怨憤和恐懼的喜歡不捨才真正讓她害怕顫慄,讓她最終選擇了多吉的陪伴。

  「姐姐,睜開眼睛吧。」

  緊纏腰間的繩子被解開,雙腳踩在了厚軟的冰雪上。她甩甩頭,把翻滾在腦海中的複雜情緒全部壓下。不用多想了,她馬上就要逃出這片雪域高原。怨憤恐懼也好,喜歡不捨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將化成淺淡的回憶。人,應該向前看,而不是掙紮在過去的網子裡。她不就一直這樣過活的嗎?

  睜開眼睛,她向面前的多吉伸出手,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道:「多吉,我來背毛氈。」唯剩的兩張毛氈早被多吉背在了背上。

  多吉怔了怔,旋而好像明白了什麼,露在外面的棕色大眼瞬間完成月牙,燦爛明媚若夏日的驕陽。

  「姐姐,我再體虛也不會背不動兩張毛氈的。」他握住羅朱伸過來的手,輕笑道,「你身上套了兩件皮袍,負擔已經夠重了。再背上兩張氈毯,必定會拖我的後腿。」

  一句話直戳羅朱的心窩,鮮血淋漓。沒錯,她能在昏黑中看清一米以內的東西,也不是那麼怕冷了。但,陰寒體質的改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目前而言,她還是得套上兩件皮袍才能勉強保暖。

  「那——那我扶你慢慢走。」她不甘地在面巾後咬唇,「反正我們現在不急著趕路。」

  「好──」多吉話音未落,眼睛突地一眯,迸發出陰戾噬人的寒氣。身形猛地向左側旋移一步,順手也將羅朱拉扯到了身後。

  猛烈的腥風隨著一道龐大的陰影從他們身邊急速掠過,在空中拐了個彎後便輕巧地落在了雪地上。待定睛看去,在他們正前方大約三四米開外,霍然立著一頭雪豹。

  緊緊盯著他們的黃綠色豹眼中佈滿凶煞和垂涎,扁扁的腹部彰顯著它的飢餓難耐,粗壯的尾巴微微擺動著,前肢略伏,後肢蹲地,似乎隨時都能躍起,發出必殺的攻擊。

  不同於禽獸王飼養的大雪、小雪,這是一頭野性十足的雄壯雪豹。兩天多的暴風雪斷絕了它的食物來源,極度的飢餓促使本該晝伏夜出的它在青天白日下也出來四處尋覓食物。

  該死,早知道就晚點上來了。即使雪豹發現洞穴,能擠開堵住洞穴的大石頭,即使多吉因體虛而力道不夠,攻擊的主動權也牢牢掌握在他們手中,安全係數比現在不知要高出N多倍。羅朱心裡低咒,密密麻麻的汗水從後背和額頭泌出,瞬間便浸透了裡衣和頭套。她不敢出聲打擾擋在身前的多吉,只暗暗提高全身警戒,下定決心絕不做拖後腿的廢柴。

  多吉雙腿分開,身體蓄勢待發地輕微低伏,插在腰間的銅管握在了手中。以他目前的虛弱狀態而言,一頭飢餓的雄壯野生雪豹並不好對付。但這頭送上門的雪豹卻也是絕佳的滋補品,只要喝了那滾熱的燥烈豹血,體內軟綿得即將休憩的蠱蟲將重新歡悅起來,身體呈現的虛弱也會一掃而空。粉色舌尖從厚實的唇瓣上緩緩舔過,微眯的棕色大眼在羅朱看不見的時候冒出陰毒嗜血的金紅色腥氣。他將銅管塞到身後的羅朱手中,扯下面巾,咧咧唇,露出雪白的牙齒,視線逐漸集中在雪豹的喉嚨上。

  手中被硬塞進一管冰涼,羅朱愣神往下一瞥,竟是他們唯一能用作武器搏鬥的銅管。頓時面色大變,正要將銅管塞回多吉手中,震天的嘶吼陡然響起。

  「吼──」

  對面的雪豹粗尾堅硬如鋼棒,在雪地上重重一擊,雄壯的身軀平地矯健躍起,如閃電般朝他們迅疾撲來。與此同時,擋在她面前的多吉竟也如猛獸般躍起,迎頭朝雪豹撲去。

  「不要──」她嘶聲大喊,腦中剎那一片空白,也掄起銅管撲將過去。

  「嗷──」

  沈悶如雷的雄渾獸嗥應和著她的嘶喊,一道銀灰色影子從她身邊飛速擦掠,比多吉更快地撞擊上雪豹,粗筒大嘴精準地齧咬在雪豹柔軟的喉嚨處。只「咯!」一口就穿透厚密的皮毛,使脆嫩的喉管斷了個乾乾淨淨。

  砰──

  雪花飛濺,激起漫天白茫。

  她一腳踏進個小小的融坑,狼狽地摔倒在地,手裡的銅管咕嚕嚕地滾在了雪地上。迷濛的視野中,她看見雪豹被銀灰色的影子凶悍而殘忍地撲咬在雪地上。晚了半秒撲上去的多吉霸道地擠開那道銀灰色影子,好似一條巨大的水蛭般緊緊纏抱著雪豹的腦袋,咕咚咕咚地——喝血?!

  「嗷──」

  銀灰色影子退後兩步,不滿地悶嗥兩聲,咬上雪豹的左後肢,碩大猙獰的腦袋一甩一扯,就將一大塊血淋淋的後腿肉撕了下來。活像是餓了七八十天一樣,鋒利無比的森白犬齒連皮帶肉地大嚼特嚼起來。

  雪塵散去,羅朱癱坐在雪地上,傻愣愣地看著面前狼吞虎嚥得不亦樂乎的一人一獸,久久無語。

  尼瑪的她找的偽童丈夫難不成是個吸血鬼?

  尼瑪的明明大戰在前,作為統帥數萬軍獒的頭獒──銀猊,為毛會出現在喜馬拉雅山?!

  思及到這,她猛然驚覺地四處張望,身周除了茫茫白雪,再沒有第三個人出現,提到嗓子眼的心方才落回原處,恢復了平穩跳動。

  難道——銀猊是太想她了,所以獨自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