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7 章
全軍衝鋒

  兩軍對射的箭雨慢慢由密集到稀疏,重點攻擊的這截圓陣弧段外層原本林立的長矛此刻因調兵不及,只餘了幾根零散長矛還在堅守。贊布卓頓眸光陰鷙,浮起一絲沒有感情的笑意,鬆指放出最後一箭,射穿一個長矛手的咽喉,厲聲下令:「衝!」

  收到王令,上萬左右翼古格騎兵將短弓扔進空蕩蕩的箭囊,舉起左小臂的小圓盾護身,抽出腰刀隔擋開零星利箭,在兩翼騎領的率領下吼叫著衝向剛打出的圓陣缺口。

  『給我死死守住!』巴爾加對顯出一分膽怯的兵士怒喝,命已射盡箭支的弓箭手拔腰刀轉成刀盾手狙敵,自己和瓦利舍也衝進刀盾手隊伍中,準備迎向衝殺而來的古格騎兵。

  危急時刻,圓陣另外一截弧段的弓箭手在土格魯克的指揮下及時奔移過來,朝發起衝鋒的左右翼騎兵奮力放箭,密織的箭雨暫時壓下了左右翼騎兵的第一次衝鋒。尚未等土格魯克鬆口氣,抹去額上冷汗,圓陣某處弧段外又響起一聲暴喝。

  「衝!」

  古格所有騎兵的箭支從突襲開始到現在均已所剩無幾,不能再與德里蘇丹的弓箭手對抗。釋迦闥修率前翼軍飛馳到撤移了大部分弓箭手的圓陣弧段,緊隨王之後發出衝鋒命令。雙腿狠夾馬腹,橫握雙刃長刀,身先士卒地衝砍而去。一直與他並轡戰鬥的多吉也提握兩把弧形長腰刀朝圓陣衝殺過去。

  長刀挽出數個閃亮刀花,隔擋開射來的稀疏利箭。急速奔至陣勢近處時,長刀斜下橫掃,瞬間蕩卷五根刺向戰馬的長矛。多吉的兩把腰刀恰在此時揮出兩道寒光,陰冷地從失了武器的五個長矛手脖頸間迅速滑過。

  長矛手剛一倒地,釋迦闥修策馬搶上半步,雙刃長刀向一個刀盾手劈砍過去。刀盾手舉刀相迎,卻不防有腰刀從側偷襲,閃身躲避之際,那長刀的刀刃已貼著刀身如影相隨地斜削下來,剎那間鮮血蓬濺。如此一個轉眼,已有八九個刀盾手陣亡,此弧段陣勢缺口被強行撕開。

  土格魯克看得心驚肉跳,連忙又指揮還沒有遭到古格騎兵衝鋒的圓陣弧段處的弓箭手移至新開出的陣勢缺口後,射箭禦敵,終於勉力壓住了古格前翼軍的衝鋒。

  「衝!」

  德里蘇丹的弓箭手一經轉調,古格尾翼軍便在騎領的率領下朝驟然少了箭雨壓力的那截圓陣弧段發起強勁衝鋒。

  古格騎兵分左右翼軍、前翼軍、尾翼軍三軍對圓陣的不同弧段輪番發起衝鋒。衝鋒絕不死硬啃咬一處,遇強就暫時撤退,逢弱就勇悍直上。一次又一次,專欺圓陣弓箭手撤移的薄弱段。

  德里蘇丹軍的弓箭手全陣奔移,卻還是顧此失彼,兵士傷亡逐漸增加,龐大的圓陣不斷縮小。

  『大法師,快點!快要支持不住了!』土格魯克朝還在唸咒的摩羅鳩狂吼。

  摩羅鳩閉合的雙眸猛地睜開,一縷金芒從眸中如霹靂般閃過。他目光虛空,似墮入異境,冷幽幽平板板的聲音凝含著肅穆虔誠響起:『獻祭品。』

  圍守在俘虜邊的剩餘三十名僧人立刻從服藥交合了三晚的俘虜群中拖出表情呆滯的二十個男俘虜,十個女俘虜,抽刀割斷他們的脖子,扔進密陣圖案中。殷紅黏稠的鮮血從俘虜的脖頸噴湧流淌,圖案細細的金線剛接觸到鮮血,立刻浮起一層淡淡的金光。

  遙坐在山腰大石上的白瑪丹增猛然瞥見從紛繁戰場中心閃動出一抹極淡的詭譎金光,鳳眼內的紺青瞳孔倏地收縮!抓過身邊的牛筋彈弓,朝天彈射出一枚核桃大的黑色彈丸。彈丸在空中爆裂,發出的轟然巨響竟然凌駕在了戰場的喊殺聲之上。

  三百僧兵策馬從山陰處衝出,在白瑪丹增的率領下直往戰場奔去,後面跟隨著體型如驢大的兩萬獒犬。連綴成片的獒嗥雄渾沈厚,猶如無數悶雷滾動,排山倒海地壓蓋了噠噠的馬蹄聲,震懾心魂。

  贊布卓頓、釋迦闥修和多吉乍聽這聲巨響,身體俱是一震,面色冷厲到了極致。法王示警,代表圓陣中的摩羅鳩有了行動,豬玀危險了。

  「吹號!」贊布卓頓對身側令兵沈聲下令,如劍的濃眉緊擰,鷹眸冷銳腥煞,握著魂刀刀柄的手背暴突根根青筋。

  軍隊的最高統帥負有縱觀戰局,隨時分析戰況,調配軍隊,改變戰術的重責。不僅不能輕易衝入戰場中酣暢廝殺,還必須時刻保持冷靜的頭腦與磐石般的心境。他雖征戰沙場無數次,搏出赫赫威名,卻極少親自揮刀涉入兩軍激戰。但現在,一股熊熊烈焰在胸口騰燒,炙烤著他的心,揮刀衝殺的慾望猶如咆哮的海浪,一浪趕著一浪,一浪壓著一浪,一浪比一浪洶湧,不斷地衝擊著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嗚嗚──嗚嗚──嗚嗚──」

  悠長嘹喨的號角緊接天空的轟響飛出,古格王下達了全軍衝鋒的命令。三萬多古格騎兵揮舞彎弧長腰刀,齊齊策馬分三路猛衝已經縮小許多的圓陣,而與騎兵一起衝殺的還有兩萬訓練有素的凶悍獒犬。

  剎那間,馬蹄聲、獒嗥聲、喊殺聲、慘叫聲、兵器的激烈碰撞聲達到鼎沸。德里蘇丹兵士面對的既有剽悍勇武的古格騎兵,又有爪牙森利,敏捷矯健的巨獒,不管是從身體還是從精神都增加了數倍的壓力。

  釋迦闥修雙目赤紅如鬼,滿臉的殘佞邪妄,濃稠的血腥殺氣宛似騰騰孽火。長刀裹攜勁風凌空斜劈下去,將兩個敵軍兵士的護身滕盾連著手臂一並砍下。低垂的刀刃飛速滑出半弧,往後斜上一挑,抹了欺近過來試圖偷襲戰馬後腿的刀盾手的脖子。殷紅的鮮血噴濺上他的頭盔、肩甲和半邊黝黑臉頰,整個人恍若地獄修羅。

  多吉不知什麼時候脫去了甲冑和短袍,甫一殺入陣中,便從馬上跳下。手中兩把長腰刀換成了兩柄尺長短刀,身形異常靈活地在德里蘇丹兵士的腰刀長矛中挪移。可愛童顏上明媚笑意可掬,純淨無暇,然手臂揮揚間,短刀刀刃便陰狠地刺進對方不慎暴露的要害,人也趁勢往陣內滑入一步。他善騎射,卻不善馬上刀戰,武藝最精的則是挪移躲避和短刀近身戰。他的目的不是刺殺多少敵人,而是儘可能地以最快的速度進入圓陣中心。是他把豬玀丟下的,他必須比阿兄們更早地守在她身邊!

  『大法師,還沒好嗎!快點!』土格魯克狂躁地催促摩羅鳩,內心全是說不出的後悔。弓箭手僅剩一小部分還余有箭支,古格軍此刻卻分三路同時衝鋒,那傳說中的數萬獒軍也現身戰場,即使兵將們拼盡全力,也挽不回敗勢,只能儘量拖絆古格騎兵殺進陣心的步伐。早知開啟密陣會有那麼一段冗長的唸咒時間,交戰初始,就該勒令摩羅鳩啟陣!

  三百零六個天竺僧口中的梵語誦咒一直不曾停歇,摩羅鳩對蘇丹王的狂躁催促恍若未聞,對岌岌可危的戰況也恍若未見。仍是以著冷幽幽平板板,凝含肅穆虔誠的聲音繼續唱言:『獻祭品。』

  三十名僧人這次一手拖拽一個俘虜,將交合過的四十個男俘虜,二十個女俘虜拖出,依舊抹了脖子丟入密陣圖案中。詭異的金色圖案光芒暴增一尺,祭品還差六個男俘虜和三個女俘虜。

  幾天前怕祭品中途出了意外,選出服藥交合的男女俘虜比需要的六十六和三十三數多出幾個。除去今日被流箭射死的一個男俘虜,目前還剩下十一個男俘虜,六個女俘虜沒有用。

  扎西朗措和羅朱早趁眾多天竺僧閉目誦咒,守護俘虜的天竺僧注意力放在等候摩羅鳩傳出法令時,便與匍匐在地的銀猊一道不動聲色地一點點移到俘虜群後面站立。避開了天竺僧的兩次毒手,然而要順利避開第三次毒手卻有些困難了。

  剩下的十一個男俘虜和六個女俘虜大致排成一條弧線,都如木頭般直挺挺地立著,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沒有任何感覺。羅朱與扎西朗措並肩站立在弧線最右側,臉上同樣是呆滯的傀儡表情。

  羅朱不敢動彈分毫。自對禽獸王、凶獸、魔鬼法王和偽童冷了情,發誓要從戰場上活下去後,她便沈下心,真的像看電影一樣淡然地和扎西朗措一起認真關注圓陣外面的戰況。

  古格騎兵以絕對的優勢開始了最後的全軍衝鋒,德里蘇丹的兵士卻是強弩末路,處於快要無力抵擋的狀況。只要有古格騎兵衝入,圓陣內保護蘇丹王的數百親衛隊將提刀與其全力拚殺。到時候場面必定混亂,她和扎西朗措就能趁亂逃跑了。

  手心冷汗津津,她不住地在心中祈禱:千萬不要抓她和扎西朗措!千萬不要抓她和扎西朗措!但老天好似沒有聽見她的祈禱,一個身材高壯的天竺僧徑直朝她和扎西朗措走來。羅朱的心咚得跳到嗓子眼,渾身肌肉緊繃。糟糕!如果現在反抗,即使能逃脫僧人的魔爪,也逃不脫數百親衛隊的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