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8 章
密陣初啟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啊啊──

  她保持著呆滯的傀儡姿態,眼睜睜地看著天竺僧一步步逼進,心中抓狂咆哮。

  「嗷嗚──嗷嗚──」

  突然,安靜匍匐在羅朱身側的銀猊起身躥出,比驢的個頭還要大些的雄壯身軀不僅擋住了羅朱,也略略擋住了扎西朗措。它抖抖厚密的銀灰色毛髮,前肢略略低伏,咧嘴齜牙,喉間溢出沈厚無比的悶嗥,儼然一副護主的架勢。但盯視僧人的藍色三角吊眼中含著些瑟縮和膽怯,尾巴也夾在臀後,與撲咬進圓陣的那兩萬獒犬的凶悍截然相反。

  連續數天的行軍,德里蘇丹上下兵將和天竺僧們都對這頭外在品相絕頂上乘,內在卻連牧羊狗也不如的女人寵獒瞭解甚深,根本就沒人怕它。有時兵士為了取樂,還故意用長矛去戳打它,看它驚惶恐懼地躥跳逃跑。

  走過來的天竺僧自然不會畏懼銀猊擺出的威脅架勢。不過攆獒雖容易,卻也會耗費時間,大法師的密陣不容耽擱絲毫。腳下當即一頓,側移到了另外的俘虜面前。

  目送天竺僧手抓俘虜離去的背影,羅朱提到喉嚨的心這才微微回落,前胸、後背、手腳已是一片冰冷濡濕。不是她自私自利,冷血無情,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她還沒修煉出甘為陌生人士捨命犧牲的聖母情操。何況那些俘虜早就失了神智,對死亡無感無懼,活著也不過是個活死人。然而在心臟回落之餘她也深知只要沒逃出戰場,危險就沒有解除。他們這些剩下的服春藥交合的男女俘虜會不會與另外四十一個連服了三天秘藥的傀儡俘虜一起被挖出心臟,成為開啟密陣的心眼,還不得而知。

  最後六個男俘虜和三個女俘虜被九個天竺僧人割斷脖頸拋進密陣圖案,與前面六十六具男屍,三十具女屍均勻地平鋪。圖案線條上的金光由一尺變為三尺,金光中透著隱隱腥紅,向四周發散出三丈多遠。

  贊布卓頓眼見金光從圓陣內部迸射透出,胸口的火焰轟地一聲燒穿骨肉筋皮。焦辣辣的心臟像是被誰緊緊地攫獲拉扯,痛得發慌,痛得暴怒!他再也顧不得最高統帥的責任,棄了百餘個護守身側的黑旗親衛,左手提起鑌鐵長槍,右手緊握魂刀策馬飛衝進圓陣。槍挑!刀斬!在他恐怖的力道和速度面前,德里蘇丹兵士的抵抗柔弱得如同三歲小兒。

  巴爾加和瓦利舍忽見古格王勢如破竹地衝入陣中,心裡俱是一駭,隨即又是一陣微喜。他們德里蘇丹軍還不到徹底潰敗的地步,古格王單槍匹馬貿然衝入,氣勢雖然可怕,也等於是給了他們一個絕佳狙殺的機會。

  二人迅速調遣長矛手、刀盾手和弓箭手,約百餘人,拼著讓其他古格騎兵衝進內陣的危險,朝古格王圍戰過去。殺敵先殺王,王都提前戰死了,這些古格兵再驍勇善戰,也不得不兵敗退走。

  明了古格王的力量和速度都不是他們所能正面交鋒的,二十多根長矛便分上下兩路,從四面八方全朝古格王胯下的戰馬奔去。十幾根上路長矛狠狠戳刺馬身,八九根下路長矛使勁橫掃馬的四肢;八個刀盾手的腰刀分左右兩側削砍向古格王的腰腿;另有四十多個弓箭手也在刀盾手的掩護下一起拉弓搭箭,近距離地朝古格王的頭、咽喉、胸腹、後背、雙臂射去。

  贊布卓頓左手長槍掄圓揮掃,瞬間蕩飛從左側襲來的腰刀與長矛。右手魂刀於周身舞得密不透風,輕易撥開來自四方的利箭和於右側襲來的腰刀、長矛。但魂刀長度不夠,冷不防後側下方一根低矮長矛狠狠擊中了戰馬右後腿。戰馬慘烈嘶叫,在馬軀傾斜倒地的剎那,長槍槍尖忽地點地,略一用勁,他從馬背上向右前方急速彈射,雙腿凌空一個翻絞,踢飛兩顆長矛手的頭顱。

  腳剛落地,左手長槍已橫掃出去。即使德里蘇丹兵士手握兵器迎戰,然而那開山劈石的勁道卻使所有的兵器稍一沾碰槍桿就被震得脫手而飛。槍尖抖出點點寒星,五個長矛手和兩個刀盾手仰翻在地,喉間俱是一個紅豔豔的血洞。贊布卓頓腳下同時錯步,右手舉刀架住從背後偷砍過來的三把腰刀,手腕快速翻轉,只聽一陣連綿的金屬交接聲,數朵烏金色刀花綻放在銀色刀光中,鮮血一道道蓬飛,撲濺在他銀燦燦的頭盔甲冑上,鮮豔奪目,攝人心魂。

  偷襲的三個刀盾手全部被砍頭腰斬,斷體和花花綠綠的臟腑散落一地。這三人中,還包括了以勇武聞名德里蘇丹軍的副先鋒將瓦利舍。

  落馬的電光火石間,古格王竟然就殺死了十二個強壯的兵士!?那異常雄武剽悍的身軀在一地殘肢臟腑中偉岸得好似不可搖撼踰越的巍然高山,如有實質的腥厲殺氣從他身上層層瀰散。長槍觸地的槍尖裹覆黏稠的腥紅液體,斜橫胸腹的烏金長腰刀也佈滿腥黏的暗紅液體,蜿蜒匯聚到刀柄處後緩緩滴落。掩映在頭盔下的那雙深不見底的暗褐鷹眸忽地環顧一掃,被那視線掃到的德里蘇丹兵士全都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呵!陰鷙冷酷,尖銳森厲,潛伏著威嚴殘暴的嗜血瘋狂,彷彿是審度美食的禿鷲,又像是亟欲撕裂獵物的雄獅。在這樣凶噬冰冷的威凜視線中,身體內外都在一寸寸凍結。

  贊布卓頓踏前一步,德里蘇丹兵士便後退兩步。弓箭手重新拉張的弓在微微顫抖,長矛手和刀盾手握在手中的矛與刀在微微顫抖。哪怕巴爾加揮刀斬殺了一個後退的刀盾手,也只是止住了兵士們後退的腳步,卻止不住他們身體的顫抖。

  贊布卓頓輕輕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冷酷血腥的森笑,唇微張,猝然喝出一個烏爾都語單字:『殺!』音未落,已左抖長槍,右挽魂刀,向阻擋在他面前的障礙物殺將過去。

  所有擋在他面前,礙著他尋到豬玀的雜碎全都該死!

  白瑪丹增在逐漸潰散的圓陣外搖頭嘆笑。自讚布卓頓年滿十歲後,就再也沒見過他如此喪失冷靜的模樣,簡直和釋迦闥修那副殺性一起就失掉節制的嗜血模樣差不了多少。看來身為一個王者,他今後還需要加強心性歷練。不過──

  他眯眼眺望從圓陣中心透射出的爍爍詭譎金光,那金光中含夾了血的腥紅,靈魂的悲鳴。開啟密咒的天竺僧與俘虜被德里蘇丹兵士保護得那般嚴密,除非現在能眨眼奪了摩羅鳩的性命,否則就算搶在陣勢開啟前及時救出豬玀,少了一個俘虜恐怕也不能阻止密陣的開啟。這樣也好,他對修羅百煞陣其實頗有興趣。

  彈出一顆鳳眼菩提念珠,令其懸浮眼前。紺青瞳仁收縮成貓兒般的豎核,凝視了念珠片刻,修眉間的兩分凝重輕憂散去,唇畔慈愛柔和的笑意加深許多。

  所有鳳眼菩提念珠裡的精魂都與融進小豬體內的九眼天珠念珠息息相關,均來自魂眼世界。只要他想,他就能通過精魂得知小豬的一切。就念珠呈現的色澤而言,目前小豬和前幾天一樣安全,只是情緒十分糟糕。戰後,贊布卓頓、釋迦闥修、昆絳桑波那三個孩子和她有得磨了。唔,說不定那頭小豬對他也十分不待見了。

  眸光淡淡流轉,三百僧兵全都盤坐在馬背上,按照他的吩咐擺好了陣型。修羅百煞陣,一個膽敢運用到千軍萬馬的戰場上的禁忌密陣,就讓本法王看看究竟有多大的陰煞威力。摩羅鳩,你欺了本法王精心飼養的小豬,又該用什麼來賠償?

  『落心眼。』摩羅鳩平聲唱言,結印的雙手從腹部抬至胸口,打出一個新的奇怪手印。

  三十名天竺僧拉出三十個連續服用三天秘藥的俘虜,三刀下去,便挖出一顆還在微微跳動的完整心臟。一人捧著一顆心臟,魚貫步入密陣圖案中,沿著摩羅鳩身週一一擺放。

  轟──

  金色光芒中的腥紅血氣衝天射出十丈有餘,光芒朝中間彎伸聚攏,狀似蓮苞。然而這朵本該代表聖潔的金紅色光蓮花苞卻瀰散著來自阿修羅界的血紅陰煞惡氣。蓮苞越來越飽脹,像是心臟般一鼓一收,仿若還能聽到脈動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隨著蓮苞的鼓收,血紅的陰煞惡氣猶如一根根觸鬚往四周蠕動鋪散。

  明晃晃的太陽似乎無法抵擋這撲天而來的陰煞惡氣,躲進了雲層之中。谷地的天色黯淡下來,呼嘯的谷風腥臭幽冷,人、馬、獒犬、屍體、灌木、綠草、武器——所有的一切都籠罩上一層淡淡的猩紅。

  『要開啟了——』土格魯克仰望蓮苞,喃喃低語。心裡隱隱覺得恐懼,卻又激動興奮不已。這禁忌密陣能讓久經殺場的自己都生出幾分莫名恐懼,其陰煞威能必定非同小可。與古格一戰說不定真能起死回生!

  轟──

  圓陣外面,金紅色光蓮花苞對面有五道金白色的光芒衝天而起,在半空形成星辰圖案,星辰中心也是一朵巨大的飽脹的金白色光蓮花苞。不同的是這朵光蓮花苞散發出純淨神聖的光輝,悄然消融著瀰散四處的陰煞惡氣。

  是魔鬼法王!古格能幹下這種大手筆玄幻秘術的僧人除了魔鬼法王找不出第二個!他來了戰場?!

  羅朱的表情是真的呆滯了。口胡!她到底來到了一個怎樣玄幻的世界?亦或是她到底碰上了一群法力多高深多詭譎的非人類密宗大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