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記得她後來說了什麼,因為似乎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那個問題。
她只記得他最後溫柔的聲音,清清淺淺,卻堅如磐石。
「給我時間,我等你愛上我。」
她記得她從他肩膀之上看到的銀色月亮,是朦朧的,她覺得那很遙遠,很不真實。她不記得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相信他說的愛她,只是每一次,他的眼神都比這皓月更明亮,更璀璨,她不得不信。
安若在家裡待了一個週末,本以為這次深談會讓她跟尹颯之間有點尷尬,可周天下午他來接她回去時,蘇雨生交代他好好照顧她,他高高興興地答應了,回去一路上習慣性霸道地握緊她的手,講笑話給她聽。
晚上廚師做了很多她愛吃的菜,他們便留在大宅用餐。阿倫神情沉肅地走進大廳時,他的少爺正抱著他的小女友坐在沙發上,他手裡端著一碗甜品,一口一口地給她餵。
他在沙發前兩丈距離止住腳步,頷首:「少爺。」
尹颯抬眼看他:「什麼事?」
阿倫抿住唇,沒有做聲。尹颯見他臉色不對,斂了笑意,回過頭哄他的小女友:「寶貝,我有點事,你先自己在這裡看電視,一會兒我們再回學校去。」
安若察覺出氣氛不對,心有不安,點點頭,看著他跟著阿倫上了二樓。
尹颯回到臥房,只開了書桌上一盞檯燈,往寬大的軟椅上一靠,問:「什麼事?」
阿倫竟遲疑了片刻,埋著臉,終是開口:「美國來電,尹老先生……病危,航線已經為您申請好了,就在明天上午十點。」
空氣在一瞬凝滯,阿倫不敢抬頭,卻清楚地聽到了有骨骼擰轉的聲音在近處作響,窗戶明明敞開著,他卻被這沉重的氣場壓得有些喘不過氣。
沉默長久地蔓延了下去。
事情不算突然,尹老的身體近年來一直不好,上次尹颯回美國見他,走到露台陪尹颯喝一杯果汁,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可無論再如何充足地準備和預見,災難永遠都能給予你當頭一棒,致命一擊。
他的棱角隱沒在暗影裡,再次開口時,阿倫覺得他霎時蒼老了十歲:「好,那就按照原定計畫,做好準備。」
「是,少爺。」
「五天,五天後無法聯繫我,你就直接找Henry,執行plan B。」
阿倫遲疑了一秒鐘,才沉重地回應:「是,少爺。」
「還有……」他猶豫了許久,再次開口,冷峻凌厲的聲線裡終於恢復了一絲溫度,「如果……如果我回不來了,告訴她,我在美國有了別的女人,送她離開這裡。」
阿倫聽到了自己攥緊拳頭時骨骼發出的咯吱聲響,他沉重地閉上眼,依然應了聲:「是,少爺。」
等到尹颯從臥房裡出來,走到樓下大廳時,他的臉色已看不出任何異樣。安若問他怎麼了,他微笑著搖搖頭,說:「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學校。」
開車一路上,安若明顯感覺他握著她的手,比往時力道更深了些,好像怕她跑了似的。她提醒他:「颯,不要握得那麼緊,不安全。」
他好像稍稍回神了些,才答:「好。」力道放開不久,卻又再次下意識地緊握。
他多希望這條路能無限延長,直到永遠。
他把車開進了舞蹈學院北門,安若怔住,問他:「怎麼了?我們不回家?」
「我有事跟你說。」他終於說。他儘量顯得放鬆,卻還是讓她聽得心驚肉跳。
車子終於在宿舍樓下停了下來,他熄了引擎,車內陷入一片沉寂,若不是自己的手依然被他緊緊裹著,她怕要感覺不到身旁有人了。安若覺得很不安,側身靠近他,小心開口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尹颯忽然開口了,捏了捏她的手,放在掌心裡把玩,「只是我明天有事回一趟美國,不能陪著你了,這幾天你就先住在宿舍裡,好不好?」
安若微怔:「回美國?怎麼這麼突然?是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他猶豫了瞬,說:「我父親病危。」
他從來不提關於他父親的任何信息,安若一時之間沒什麼概念,卻下意識將另一隻手覆在了他手背上,傾身靠近他:「那你什麼時候走?」
她下意識的動作令他有些愕然,似乎直到現在他才發現,今夜他手心的溫度竟如此冰涼。他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回答:「明天上午。」
「這麼快……」
她的聲音不自覺有點委屈,他起身攬過她的腰,她落入他胸膛,鋪天蓋地的吻也壓了下來。他從來沒有這麼用力地吻她,吻得她舌頭發麻,吃痛地嗚嚥了幾聲,他還是不肯停下。她總覺得他很不安,緊緊地回擁著他,似想安慰他,我在這裡,我跑不掉。
他在她快要窒息前停了下來,卻依然緊貼著她紅腫的熱唇,不肯離去。他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她吻了吻他的心口,怯生生地問他:「你要走多久?」
「我現在,不走。」他話還沒說完,抓著操縱桿猛地一扯,再次把車發動起來。
平時五分鐘才能開到家裡的路程,他只用了一分鐘,他不在乎他明天會收到多少交通罰單。
從進了電梯開始,他瘋狂地吻她,她一邊回應他,一邊羞窘地往門口看,生怕電梯突然停下,有人闖進來。電梯在他們家樓層停下,他將她扯出電梯,他攥著她手腕的力氣太大,她覺得很疼。他解了指紋鎖,重重的一聲關門之後,他們重新回到了私密的兩人世界。
她被他狠狠地推到牆上,疼得還來不及叫喚,他的雙手便侵了上來,十分刺耳的幾聲撕裂之後,她的衣裙在他手裡變成了塊塊碎布。
「颯,颯……」她害怕地喚他的名字,他卻像失去理智一般,如狼似虎地在她身上啃咬侵食,她感受著他重重的唇舌佔滿她每一寸肌膚,既驚慌,又快樂。
一切都在黑暗之中,連幾絲細碎的月光都被染成了情.欲的顏色。
安若仰著脖子呻.吟,雙腿之間的酥麻觸感讓她瘋狂顫慄。她低下頭去看,只見得到一頭烏黑在那裡湧動,她伸手探去,十指陷進他的頭髮裡,讓他更親密無間地與她緊貼融合。
「颯,我冷……」她全身肌膚裸.露在空氣裡,楚楚可憐地開口。
尹颯終於起身,回到她面前,雙手輕輕一抬,她雙腿纏到他腰間,他精壯火熱的胸膛覆蓋上來,與她肌膚交融,扯著嘶啞的嗓音,問她:「還冷嗎?」
「不了……」
「那我就讓你更熱,熱得無法忍受。」
他最後一個字音落下,他也進到了她深處。
安若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暈過去的,她夜半迷迷糊糊醒來,男人還在她身上狂歡,她累得全身感官麻痺,閉上眼匆匆又暈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翻身過去,胳膊往身旁一搭,卻落在了冰冷的枕頭上。
安若遽然睜開眼——眼中只留下了空蕩蕩的一張大床。窗外陽光晴朗,四下通透明亮,看來已經接近了中午。她的身體痠痛得無法動彈,伸手撈過床頭的手機,一眼就看到了尹颯發來的短信。
「我走了,安若,我愛你。」
她竟然下意識給他打去電話,回應的卻是冷冰冰的關機。她才注意去看時間,已過上午十一點,想必他此刻已在太平洋之上。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模糊了眼。她沒有過這種體驗,這幾個月以來她與他朝夕相處,如膠似漆,哪怕是到了全球的最遠端,他都將她帶在身邊。她不知道為什麼一切忽然都開始掉了顏色,就連窗外的太陽,都變得晦暗無光,毫不真實。
他最終沒有回答她,他要去多久。
十三個小時之後,尹颯穿著筆挺的黑色西裝,踏進了比弗利山的尹宅大門。
金碧輝煌的尹宅裡聚滿了各色各樣的人,家族宗親,集團股東,生意夥伴,隨著他沉重的腳步漸近,他們紛紛向他投來目光,有驚詫,有疑惑,甚至是懷疑。
他不在乎,從小到大,他早已習慣。
保鏢將他領到尹老的臥室,尹狄上來當頭就是一拳:「你還知道回來!」
尹颯抹了抹嘴角的血漬,不再看他一眼,繼續向前走去。臥房裡烏泱泱圍了一大群人,都是尹氏至親,尹夫人趴在床頭,早已哭成淚人。
他的目光最終落向了躺在床榻上滿頭花白的老者身上,而尹老渾濁的雙眸,也一直定在他身上。他緩緩走近,在床榻近處立直,頷首:「父親。」
尹老黯淡的眸子裡,竟在一瞬迸發出了亮光,他拼盡力氣,緩緩抬起了左手,尹夫人十分震驚,上前緊握住他的手,向一旁的醫生大喊:「先生能動了!先生能動了!」
他手心所指,是那位正立在床榻前正頷首垂眸的青年。
尹老嘴唇顫動,竭力開口:「你們……都先出去,我有話跟小颯說。」
尹氏至親皆是驚愕,紛紛反對,尹老手指劇烈顫抖,一聲沉沉怒吼:「——出去!」
即便瀕死,他仍然擁有至高的威懾。眾人緩緩退下,只有尹狄,在離開房間的最後一刻,留下了鋒利深諳的一個側眼。
房門關上,尹颯快步上前,在尹老床榻前重重跪下,開口:「父親,我回來了。」
「……小颯,」剛才的盛怒威懾令尹老僅存的生氣又滅了一半,他艱難地咳嗽幾聲,拖著模糊不清的聲線緩緩開口,「爸爸這輩子沒有什麼惋惜,只有你……和你媽媽,爸爸永遠……都無法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