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番外:童話(上)

  I.

  索蘭帝國遼闊的海域裡,生活著一群自由自在的美人魚,她們傾世的美貌與婉轉的歌喉,就連天上的仙女都欣羨不已。她們也十分善良,每天遨遊在大海中歌唱,為無數迷失航向的船隻指引了方向。

  而人魚族裡最美麗的小公主安若,則是全族人見人愛的掌上明珠。

  安若有著金色的長髮,金色的魚尾,每當歌唱時,晶藍色的瞳孔清澈靈動,無比純淨。

  人魚族傳世的規矩裡,每當小美人魚長到十六歲,便有一月一次褪去魚尾,幻化成人的機會,她們可以在陸地上遊玩一天,但在子夜十二點前必須回到海裡,否則會原形畢露。

  這一天,恰好是小公主安若十六的生日。

  姐妹們一路簇擁著將她送到海口,千叮嚀萬囑咐:「安若,小心不要被貓抓到哦!」

  「安若,人類的馬車很可怕,小心不要被撞倒哦!」

  「安若,人類的食物很難吃,不要亂吃東西哦!」

  「知道啦知道啦。」安若與她們一一吻別,稚嫩的臉龐上溢滿調皮的笑容。

  她最後轉過身,深吸一口氣,甩動起美麗的金色尾巴,向光芒煜煜的海面游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慢慢接近海岸,就在即將擱淺之時,她感到下身變得愈發遲鈍而緩慢,身子向下一沉,竟緩緩踩在了海底柔軟的沙子上!

  安若向下一看,一雙雪白纖細的長腿呈現眼前,她不可思議地盯著自己,卻又很快開始興奮地大叫,一步一步,踩著沙子跑上了海岸。

  她終於走上了陸地,輕輕轉了轉身,一身漂亮的衣裙在她身上幻化出來,她提起裙襬跳了個圓圈舞,一路蹦蹦跳跳地朝帝都的方向跑了過去。

  帝都就在海岸邊上,而今天,應該是索蘭國一年之中最為熱鬧的時刻。

  ——颯王子在北境擊退敵軍,霸氣凱旋!

  安若才跑進帝都城門,還來不及感嘆帝都的華麗大氣,恢弘壯觀,便被一群急匆匆的姑娘們撞到了一邊,她們一邊跑一邊喊:「颯王子今天凱旋!會從中央大街一路游.行回到皇宮城堡,這是難得見到皇室的機會,大家快去看呀!說不定會被王子一眼鍾情成為王妃呢!」

  安若帶著好奇心,跟在那些姑娘身後一起去了中央大街。

  越是走近,震耳欲聾、人聲鼎沸的歡呼與喝彩響徹天際,馬路中央,陣仗威儀、氣勢磅礴的兵馬整齊走過,街道兩旁擠滿了幾乎全城百姓,他們齊聲吶喊著:「——颯王子!颯王子!颯王子!」而年輕姑娘們個個衣著鮮豔,妝容精緻,無一不期待與王子對視的一瞬便中了愛神之箭,從此躍上枝頭成為王妃。

  安若身板太過小巧,使盡全力也無法擠到前排,她只好在人群後一下一下地蹦著,在跳到最高的一瞬瞥見軍隊的英姿。

  也是在這一瞬,她恰好看見了在士兵簇擁之下,策著雪白駿馬,身披銀色鎧甲,英俊得無與倫比的那張臉龐。

  他正衝著他的子民揮手,唇角微揚,溫柔到極致。

  她的心怦怦直跳,快得不真實。

  王子終於策馬揚鞭經過面前,兩旁人群的歡呼聲達到了沸騰的最高點,有更多的人使勁往前擠去,瘦小的安若不斷被排出在外,她無論怎麼跳,都再也無法看到那一張臉,只見得到他頭盔尖頂處那顆象徵著他尊貴身份的碩大藍鑽——索蘭帝國唯一的王子,王位唯一的繼承人。

  「哇!颯王子好帥啊!」

  「颯王子太帥啦!」

  「颯王子!颯王子!」

  人們還在不停吶喊,安若卻失落地垂下眼,看著那頂頭盔最終遠遠而去。

  這場浩浩蕩蕩的歡迎儀式在王子進入城堡後持續了下去,人們激動不減,在街頭巷尾討論著今晚皇宮的慶功宴。

  「國王請了全國最好的歌舞團,會有一個盛大的舞會!」

  「聽說颯王子這次回來,國王就準備為他選妃,加冕為王了呢!」

  「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真是羨慕呀!」

  安若站在皇家城堡高聳的城牆外,正對著那張俊顏唸唸不忘,抬眼便看見一行服裝一致的姑娘們緩緩走來,她聽到身邊有人在說:「呀!那是皇家芭蕾舞團,一定是今晚為王子表演的,真漂亮呀!」

  為王子表演?那她們一定可以見到王子了?

  安若想著,靈機一動,輕輕一個轉身,身上出現了與那些姑娘們一模一樣的裙子。

  她跟在舞團隊伍之後,進入了城堡。

  大殿之上,國王坐在最中央尊貴的寶座上,一個英俊高挑的青年徐徐從身側走來,他身著深藍色絲絨制服,金色的繩扣點綴其上,左胸掛滿一排勛章,白色緊身長褲,黑色長靴,立在國王身前,脫下禮貌,右手緊貼左胸,單膝跪下——「父王。」

  國王:「吾兒,請起。」

  王子落座,殿內歌舞昇平,一派祥和,國王忽然側身對他說:「吾兒,北方戰事平定,你這次凱旋,我們終於可以為你選妃了,父王挑選了一些優秀的姑娘,一會兒……」

  「父王,」颯王子打斷了他的話,「我已說過,我永遠不會選妃。」

  「小颯,你是王儲,國家的未來……」

  「父親難道忘了,我身上的詛咒嗎?」此言一出,王子眼裡落滿了黯淡。

  國王無言以對。

  颯不是索蘭帝國的第一位王子,第一位王子狄,在颯出生的前一天高燒夭折,颯的母親也因難產而逝,狄王子的母親認為是颯索去了狄的命,犧牲自己對他下了詛咒——他永遠都得不到他愛的人,否則,那個人將會變成泡沫飛滅。

  王子起身,向國王深鞠躬:「父王,我今天一路舟車勞頓,先行告退。」

  王子退下不久,皇家芭蕾舞團的姑娘們翩然走上了大殿中央。

  安若夾在其中,一門心思卻不停地往四周掃視,找尋王子的身影,直到什麼時候音樂響起,身邊的姑娘們開始起舞,她才傻了眼,她根本不會跳舞!

  大殿上所有的貴族都發現了這位濫竽充數的小姑娘,音樂中止,有侍衛厲聲質問她:「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混進皇宮來?」

  安若啞口無言,侍衛一聲令下「抓住她」,便有士兵扛著長矛從四下衝上來,安若大驚失色,扭身跑出大殿,以魔法加速,很快將士兵們甩得不見蹤影。

  她終於停下來,一陣喘息之後,抬眼看向周圍,卻被這裡的景色驚呆了——滿園的紅玫瑰,在夜色裡盛放,妖嬈而誘人。

  安若在花叢裡穿梭,吮吸著玫瑰芳香,快樂地轉起了圈。她細細挑選著花園中開得最大最美的玫瑰,最終鎖定目標,小手一折,將花朵摘了下來。

  怒不可遏的聲音在一瞬傳來:「——你在幹什麼!」

  安若嚇了一跳,捧著那朵玫瑰回頭,高大英俊的青年站在她身前不遠處,正直視著她,黑曜石一般的雙眸璀璨得勝過滿天星辰。

  這不正是她心心唸唸的颯王子麼!

  安若傻傻地笑了,目光再也無法從他臉上挪開,答:「我在摘花。」

  颯王子震驚,怒斥一聲:「大膽!你是什麼人!竟敢來摘我母妃親手栽種的花!」

  整個索蘭帝國人盡皆知,這是颯王子的大忌。

  安若不知所然,天真地看向這滿園的玫瑰:「哇,這些都是你母親種的啊,她好厲害啊!」

  颯愣住。哪裡來的臭丫頭這麼……放肆。

  安若把那朵玫瑰別到耳後,簡直是她絕配的飾品。她輕輕一笑,開口說:「花朵這麼美,只是開在這裡等待凋謝,不是毫無價值了麼?你母親一定也不願它們孤孤單單地在這裡浪費美麗吧。」

  少女巧笑嫣然,花朵襯托著她的臉龐,美得無以復加。颯看得失了神,過了良久,才終於露出微笑,對她說:「好吧,你贏了,的確,它們應該有更好的價值,比如,為你這樣美麗的女孩作為裝飾。」

  聽到他這麼直接地讚美自己,安若一時語塞,羞赧得漲紅了臉。

  颯終於提步,徐徐走近她,在她身旁又采了幾朵玫瑰,捧到她面前:「下次不要自己來摘花,花上有刺,會傷了你。」

  安若接過花束,雙手之間輕輕一揮,一個漂亮的花環出現在手上,她把花環戴在頭上,天真地看著他:「好看嗎?」

  他傻傻回答:「好看……」

  是真的好看,他從未見過的好看。

  「謝謝你哦。」猝不及防,安若向前一步,踮起腳尖,迅速地在他唇上親了親。

  王子愕然,下意識怒吼:「大……大膽!」

  「我祖母教我,遇到喜歡的人就要勇敢地親吻他。」安若勇敢地抬頭看他,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有多麼驚天動地。

  王子愣住。

  ……喜歡?

  卻在這時——「是她!她在那裡!」

  兩人同時抬頭,一行士兵出現在了花園門口,指著安若便衝了過來。

  安若顧不上颯,轉身驚慌而逃,發現不遠處花叢後有一條溪流,她縱身一躍,身體在一瞬變成了一條小小的鯉魚,「撲通」一聲,落進了水裡。

  士兵們終於趕到,在溪流邊上往四周察看,十分驚詫:「奇怪,哪裡去了?明明跑來了這裡!」

  小鯉魚躲在水草之中,她看到了站在士兵之間,王子緊張擔憂的眼神。她心滿意足地笑了,轉過身,搖晃著魚尾,往大海的方向游去。

  上了陸地的美人魚可以選擇在午夜前自行變回,只要一沾到水,她們便會原形畢露。

  王子詢問士兵:「怎麼回事?」

  「啟稟王子殿下,剛才有一個女孩從皇家芭蕾舞團裡跑出來,我們一路追蹤,跟到了這裡。」

  王子:「她是跳芭蕾舞的?」

  「是的,殿下。」

  II.

  回到大海,安若開始天天思夜夜盼,期待下個月的今天的到來。

  與此同時,帝都裡傳開了一個驚天喜訊——颯王子要開始選妃了!對象僅限會跳芭蕾舞的女孩!

  一夜之間,全國所有會跳芭蕾舞的女孩們紛紛湧向帝都,而皇宮門口的報名處,從早到晚都擠爆了各種各樣的女孩。

  一個月下來,王子見到了數不清的女孩,卻始終找不到他想見的那一張臉。

  整整一個月後,安若再次沖上海岸,回到帝都。她看到了滿街張貼的選妃告示,得知了他想要一個會跳芭蕾舞的女孩成為他的王妃。

  安若滿心失落。她不會跳芭蕾舞。

  但是她可以學呀!

  安若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大海,找到人魚族裡權位最高、無所不能的她的祖母:「祖母祖母,請您教我跳芭蕾舞好嗎?」

  祖母驚訝:「傻孩子,你怎麼突然想學芭蕾舞了?」

  「嗯……就是想學!您教我,好不好?好不好?」

  「好好好……」

  下一個月可以變成人類的日子,安若沒有再往陸地上跑,安心地留在大海裡學習巴黎。

  與此同時,皇宮裡的颯王子,急得快要發瘋了!

  他開始懷疑,難道那個女孩的出現是他的一個幻覺,不然她怎麼會消失得這麼徹徹底底,無影無蹤?這一個多月裡他幾乎見到了全國會跳芭蕾舞的女孩,唯獨見不到她!

  他才發現,他竟不知她姓名,不知她年齡,也不知她從哪裡來。

  整整兩個月後,安若終於再次踏上陸地,回到了帝都。

  她直奔皇宮門口,報名的士兵問她:「姓名?」

  「安若!」

  「年齡?」

  「16歲!」

  「住址?」

  「……大海,」見到士兵露出詫異,安若補上一句,「旁邊的小村子。」

  「彩虹村?」

  「對!」

  經過三個月的篩選,報名的女孩已寥寥無幾,王子也已無心再找。有侍從來匯報今天報名的女孩正在大殿準備面試,颯擺了擺手不打算理會,卻聽到有女僕從身旁路過時議論:「看到大殿上那個跳舞的女孩了麼?戴著一個玫瑰花環,真漂亮呀!」

  颯聽完,拔腿跑向了大殿。

  他踏進大殿門口時,少女正在起舞,身輕如燕,曼妙婀娜,頭頂上那些玫瑰嬌豔欲滴,彷彿是剛采來的一般。他屏住呼吸,緩緩走近,最終在離她有三步距離時,她一個轉身,對上了他的眼。

  相視的一瞬,彷彿就注定了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