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阮佩雲微微側過臉聽著她清脆如鶯啼的說話聲,只覺得時光太慢,她在自己身邊聊著在F市那邊的生活瑣事,竟也讓他聽地入迷。「我的老師是個很有個性的女性,她抽菸,說的一口純正流利的美國腔,她說過——薄荷煙是一個女人的靈魂,我記了很久。那個時候覺得她做什麼都很性感,就連抽菸也是,我高中畢業的作品叫《孤獨》,是我認為的最符合老師的作品,所以在我獲得國際美術設計學院錄取通知書的那天,老師親自把我做的作品穿到自己身上,暗紅色長裙,流蘇黑色下襬,她就那麼隨意地一坐,食指和中指恰到好處地夾著她喜歡的薄荷煙,那個時候我就想——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衣服和靈魂如今契合的奇妙之處。」

  「那現在呢?」

  阮佩雲不自主地握緊了袋子的手,略有些期盼地問道。

  「別著急嘛,」魏忻勾起唇角,「聽我說完——但是後來我把錄取通知書裱起來,用相框裝著安在了我的導師的牆壁上,我告訴她,我要去C市了,那樣好的機會我不會珍惜,我以為她會罵我,但誰知她竟然哈哈大笑,說我幹得好。」

  「我的老師當時跟我說,設計主要是講求內心的靈魂和肉體結合的感覺,當你從何處獲得靈感,那麼你的歸宿就在何處,我可以按照自己的靈魂走,那麼我就注定了能在這條路上走得遠,佩雲,這句話我也送給你,雖然是借花獻佛,但是我認為有那個意義,」魏忻停住了腳步,看著自己面前比自己高上許多的年輕的男孩,她希望他能按著自己的心意在設計這條路上越走越遠,他就像是曾經的自己,那麼勇往直前,執著追求,那個時候她走得那麼地難才懂得其中真意,而他比自己好走那麼多,魏忻怕他會心生浮躁,動搖本心,「你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底,雖然和你認識不長,但是我也知道你是和我一樣的人——同樣地堅持,對自己看中事物的執著,我在這裡可以給你許諾,但凡是你以後在這條路上需要我的幫忙,不管多難,我都一定幫你。」

  「學姐……」

  阮佩雲看著她那認真地注視著自己的模樣,心中激盪,一如當年他毅然報上音樂專業的那一刻——千軍萬馬,收於胸腹,那是一種讓他無法遏制的激動澎湃。

  「佩雲。」

  不等阮佩雲說什麼,他們正停在離校門口不遠的地方,忽然一道沉靜的女聲從校門那處傳來,有種溫柔和寧靜在空氣中化開。

  魏忻剛想這把聲音總覺得很是熟悉,在轉過頭去的前一刻,看見阮佩雲激動喜悅的模樣:「姐姐?你怎麼來了?」

  魏忻卻在見到那張臉的時候僵住。

  阮佩雲察覺不到,他三兩步小跑過去,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地,卻激動地連臉蛋都微紅:「不是說今晚不回來嗎?我……你等了多久了?」

  阮絲皖笑著為阮佩雲攏了攏大衣外套,對眼前的大男孩充滿了寵愛:「也沒多久。」

  「你的手好冰……都是我不好,你怎麼不打電話給我?」阮絲皖的手指貼到他的脖頸,冷了阮佩雲一下,頓時一個激靈,阮佩雲忙把姐姐的手摀住,一臉懊惱地道。

  「沒事的,乖。」這個時候阮絲皖才微微轉過頭來,那帶著笑意的眸對上魏忻的那刻轉化為有禮的笑。

  那一瞬間,魏忻只覺得心裡有一道冷風鑽進來,啪啪啪地拍打著她的心房,讓她瞬間凍結,驚愕萬千。

  「魏小姐。」

  阮絲皖拍拍阮佩雲的手,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禮貌地和魏忻打了一聲招呼。

  「你好,」魏忻艱難地扯起一抹她自認為是最自然的微笑,「原來佩雲是你的弟弟。」

  「姐,你們認識?」阮佩雲十分驚喜地問阮絲皖,阮絲皖微微側過臉,含著笑意點了點頭。

  「我有事,就先回去了。」魏忻的手在身側死死抓住衣服的下襬,心想幸虧現在是夜晚,他們看不清她蒼白的臉色,在一片窒息中,她直想離開這個地方,「既然阮小姐都來了,佩雲,那就明天再見吧。」

  「好。」阮佩雲乖巧地點頭。

  魏忻給自己圍了圍外套的領口,快步經過他們的身邊,可阮絲皖偏偏在這個時候叫住她,魏忻停在原地沒有回頭,阮絲皖那穿著愛高跟的腳一下下清晰地由遠到近,最終停在自己身後。

  「小忻,替我謝過蕭少。」

  阮絲皖的聲音很輕,卻認真。

  不知為何,從剛才見到阮絲皖那一刻就浮現的不祥的預感,在阮絲皖說完這句話後,在魏忻的心底升起一種「果然」的感覺。

  就是那樣的,從剛才見到阮絲皖的那一刻,魏忻就在潛意識裡認為蕭桓已經和她見過面的。何況C市有多大呢?要碰面總會有機會,她一直以為在那之後蕭桓就已經沒有和外面的女人往來,但是事實證明,一切都只是她的妄想。

  指節因為捏緊而泛起一陣青白的顏色,魏忻匆匆地應了一聲,便離開了校園。

  一路上她告訴自己,這都是她故意的,她故意這麼說,目的就是讓她繼續像以前那樣對他撒潑,這是那些女人慣用的伎倆,她告訴自己不能那麼輕易地上當。

  但是內心有如火在燒,魏忻覺得這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關係,那些他對自己好不容易的溫情和撒嬌,都在阮絲皖的出現中匡啷的一聲有著碎掉的痕跡。

  原來,她始終是嫉妒的。

  以前無論多麼欺騙自己,當時她還小,不被他接受不被他佔有是肯定的事,她一直告訴自己只要最後他娶得人是她,那麼他以前在外面的那些女人,她都可以不計較。

  但是……從剛才的那一刻起,魏忻就明白了,那個叫做阮絲皖的女人和那些其他都不一樣。

  那是一種威懾感,是她聞到的威脅的感覺。

  魏忻如今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回想起剛才在月光下,阮絲皖一身恬靜地站在門口,任由月光灑了一身餘暉的模樣,她的眉目和她不同,恬靜優雅地彷彿天上的月光,然後以往她見到的一幕幕就都湧上了心頭——他摟住她的,在學校頂樓、蕭氏總經理室……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只會胡攪蠻纏的小女孩,那個女人卻已經在他身邊,做了許多當時的她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想著想著,差點連心都寒透,冰渣子似的在心底凝結住,她怎麼鏟也鏟不掉那種詭異的毛骨悚然的感覺。

  在魏忻二十二歲的人生裡,從沒有一次,能有人或事讓她如此害怕。

  為什麼……為什麼要在他好不容易對自己動心的時候回來?

  趕到家的時候,魏忻氣喘吁吁地靠在門邊,深深吸了一口冷氣,那冰冷潤進自己的肺裡,舒緩了一些肺部的熾熱,她疲憊地看著門的那頭,裡面大廳的燈光正透過縫隙映照出來,僅僅一點昏黃,卻讓這個夜都溫暖了起來。

  她推門走進去,蕭桓不在大廳裡,她脫了鞋就往樓上跑。

  浴室裡有沐浴的聲音傳來,魏忻眨去眼底的一絲濕意,悄無聲息地走進去,打開浴室的那一刻,她的心,平靜無比。

  還有什麼豁不出去呢?她自認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比她更愛他,為了他,她可以連尊嚴都不要。

  誰說愛情應該是兩情相悅?魏忻自認,縱然她愛他愛到失了尊嚴,失了女人最珍貴的身心,那也是愛。

  她不像小夕,願意等那個人不知多少年,只因為他的一句「等我回來」。她做不了原地踏步的等待,所以只能拚命地追逐,這一路上她匆匆忙忙刻意忽視路上的各種風光,只一個勁地加快腳步,只因為他走得太快,她連跑也追不上。

  但是他又知不知道,這幾年她又追地多麼累?多麼疲憊地曾經想過放棄?

  不是沒想過的,她生來帶著魏長雲那樣自傲的血,要低下頭來是多麼不易,他們那個誰都不知道。只是每次累得連眼都睜不開的時候,卻又偏偏被那十六歲時燦爛的陽光給迷倒,魏忻總記得的是那一天,那個少年長身玉立地站在門庭外,眼底是不易察覺的不耐。

  若不是他那片刻的溫柔的支撐,她或許早在這條路上茫然失措,不知所歸。

  蕭桓聽到開門聲剛要轉過頭去,身後一道冰冷的身軀就貼上來,冷冷的布料帶著夜晚獨有的寒涼,冷熱交替地讓蕭桓打了一個冷顫。

  魏忻把頭靠在他寬厚的背脊上,淋浴的水順著他美好的背部線滑下,也順帶沾濕了她的大半個身子,他似有察覺要轉過頭來,被她死死按住手臂,她不想被他看見自己如今這般脆弱不堪的模樣,但此刻卻唯有他能夠讓她平靜下來,再不去想其他。

  「怎麼了?」蕭桓緊繃的聲音在頭頂傳來,她的額頭被一直滾燙的手托著,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那張一直銘刻在自己心底的臉此刻就在面前。

  蕭桓見她整個人都懵了的樣子,以為她生病了,忙一把扯過一旁的浴巾圍住下半身,也不顧他們的身子還濕著,一個用力就把她橫抱起,摟在胸前出了浴室。

  把她放在床上,隔著被子為她換了一身衣服,他撥了醫生的電話,轉過頭見到她還是那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不知為何心底一揪,竟然心生不適。

  「喂,說話。」蕭桓橫在她的臉上方,那副皺著眉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表情讓魏忻不自覺地勾起唇角,蕭桓見了更加鬱悶,「是太累了嗎?都讓你不要趕那些設計稿了,就算出來找不到工作,我也可以安排你去鄭氏或蕭氏,晚上我還是叫外賣的呢……」

  「你不會自己做飯啊……」魏忻有氣無力地笑。

  「你敢讓我堂堂蕭大少自己做飯?」蕭桓不滿地拍了拍她的臉,見到她皮膚泛白,便惡劣地又拍了幾下,直到那張俏臉如自己所願變得微紅才住手,剛巧這會兒私家醫生來了,進門的時候就見到堂堂蕭大少笑得一臉傻逼樣看著少夫人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